零點的時候,我們在家門口放了一卷大地紅鞭炮,寓意著新的一年,日子能夠紅紅火火。


    在炮竹聲聲中,我們嘴角含笑,沉沉睡去。


    新的一年開始了,江湖路險,也不知道新的一年,又會發生什麽事情?


    但是不管怎樣,我還是對新的一年充滿了期待。


    磊子抵達我家的時候是大年初三,拉著庫俊威喝了一整天的酒。


    第二天晚上,也就是初四晚上,磊子和庫俊威跟著我們一塊兒去參加孫羊倌的婚禮。


    因為是冥婚,所以婚禮的舉辦時間定在晚上。


    如果是白天的話,那就有些不太合時宜。


    別看這隻是一場冥婚,但是場麵還挺氣派的。


    這幾天很多在外打工的人都回家過年,村子裏的人特別齊全,孫羊倌幾乎把全村人都請到了婚宴現場,擺了有八。九十桌,把孫羊倌的家圍了個水泄不通。


    孫羊倌因為那方麵不行,窩囊了大半輩子,受夠了人們的非議和嘲笑,所以他這次不惜花費血本,要在鄉親們的眼中證明一下自己。


    我蕭九爺的名號在水窪村自然是很響亮的,所以我也屬於“德高望重”級別的人物,跟馬村長他們坐在最裏麵的一桌,坐在孫家的院子門口,婚禮舞台近在咫尺。


    這類區域,通常隻有至親才有資格入座。


    孫羊倌的婚禮辦得非常熱鬧,鄉親們陸續入場。


    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孫羊倌的家裏張燈結彩,圍著院子一圈,全部掛滿了大紅燈籠,燈籠上麵貼著燙金的“囍”字,顯得喜氣洋洋。


    四周還點起了四個篝火堆,火焰升騰起來,照亮了水窪村的半個夜空。


    孫羊倌還花錢請來了一支鄉村歌舞團,為婚禮助興表演。


    這種走鄉竄鎮的歌舞團在我們這裏比較常見,但凡有個什麽紅白喜事,婚娶啊,喪葬啊,過壽啊,過節啊,都喜歡請這種鄉村歌舞團來助助興,唱幾首歌,跳幾曲舞,偶爾還會表演點小魔術、小雜技什麽的,烘托一下現場的氣氛。


    我們嗑著瓜子,剝著花生米,饒有興趣地觀看鄉村歌舞團的表演。


    各種豐富的菜肴就像流水一樣的傳送上來,很快就擺滿了桌子。


    十幾種菜肴裏麵,最顯眼的就是中央那盤烤羊羔,烤得外酥裏嫩,皮上冒油,泛著誘人的金黃色,刀子輕輕一割,裏麵熱氣騰騰,散發出鮮嫩的羊肉香味,令人食指大動。


    歌舞團退下,有人喊了一嗓子:“吉時已到,新人拜堂!”


    全場掌聲雷動,孫羊倌一臉的喜氣洋洋,從屋子裏走了出來。


    今天的孫羊倌打扮得格外精神,穿著複古的中式新郎服,抱起拳頭,向著四麵八方的來賓朋友連連作揖。


    孫羊倌約莫五十歲上下,因為常年在山上放羊的緣故,風吹日曬,所以皮膚有些黑黝黝的,看上去比較蒼老,今天臉上專門蓋了粉,才顯得白一點。他的臉頰很瘦,下巴留著一撮山羊胡,標誌性的“羊倌”身份。


    孫羊倌滿臉激動神色,端著一杯酒,朗聲說道:“感謝各位親朋好友,感謝各位父老鄉親,感謝大家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參加我孫某人的婚禮,這一杯,我敬大家!”


    孫羊倌高舉酒杯,賓客們也都舉起酒杯。


    “幹啦!”孫羊倌仰起脖子,將杯中白酒一飲而盡。


    “好!”賓客們紛紛叫好,也跟著幹掉杯中酒水。


    “現在有請美麗的新娘!”舞台下麵站著一個類似於主持人的男人,尖著嗓子在那裏喊。


    緊接著,就看見四個身強力壯的小夥子,腰纏紅絲帶,踏著整齊的步伐,合力抬著一口黑漆棺材,從裏屋走了出來,一直走到舞台中央,小心翼翼放在孫羊倌麵前。


    那是一口嶄新的黑漆棺材,棺材上麵用紅紙剪花貼著一個大大的“囍”字,上麵還用紅色絲帶紮了一朵紅花。


    棺材上麵紮著大紅花,看上去實在是有些別扭,而且在黑夜裏顯得格外刺目。


    最稀奇的是,棺材上麵還有一隻花母雞。


    那隻花母雞的翎毛梳得油光發亮,雞頭上麵還別著一朵小紅花,就差沒有塗上口紅了。


    這隻老母雞象征著“新娘”,因為這種時候,不可能開啟棺材,所以就用母雞代替新娘,待會兒拜堂成親之類的儀式,都由新郎和這隻花母雞完成。


    這事兒聽上去有些滑稽,但這就是千百年來中華民族流傳下來的風俗。


    要說滑稽,那也隻能怪老祖宗們,搞出那麽多稀奇古怪的風俗禮儀。


    也許在城裏人看來,這簡直不可思議。


    怎麽在婚禮的舞台上,竟然會出現一個新郎跟一口棺材,這樣的畫風實在是讓人感到莫名的詭異。


    如果不了解或者不知道冥婚習俗的人,看見這一幕場景,肯定會覺得毛骨悚然。


    我雖然也是頭一次參加冥婚,但我畢竟知道冥婚的習俗,而且自身原本也是成天跟死人打交道的,所以並不覺得這樣的畫麵有什麽違和感,頂多隻是覺得好奇,饒有興致地一邊吃著烤羊肉,一邊看冥婚的婚禮儀式。


    主持人在下麵喊道:“一拜天地!”


    孫羊倌掀起棺材上的一根絲帶,攥在手裏,對著天空拜了拜。


    主持人又喊:“二拜高堂!”


    孫羊倌也沒有父母,很奇怪的是,女方的父母竟然也沒有出席,所以孫羊倌隻是對著所有的來賓朋友拜了拜。


    最後,主持人聲音提高八度:“夫妻對拜!”


    孫羊倌轉過身,對著那口棺材鞠了一躬。


    其實,孫羊倌並不是對著棺材,而是對著那隻花母雞行夫妻之禮。


    拜完之後,下麵的賓客就在起哄:“親一口!親一口!!親一口!!!”


    孫羊倌還一臉靦腆,很不好意思地樣子。


    一看老男人在上麵紅著臉,做出嬌羞的模樣,讓我不得不深信,孫羊倌確實那方麵有點問題,不能分泌雄性激素,所以天長日久之後,他都有點偏女性化發展了呢!


    主持人也尖著嗓子喊:“親一口!老孫,不要害羞嘛,請你聽聽群眾的呼聲!”


    孫羊倌抱起那隻花母雞,抿了抿嘴唇,飛快地在花母雞的雞頭上親了一口。


    下麵的賓客起哄大叫:“不算!不算!親嘴!親嘴!!”


    主持人說:“老孫,聽見沒有,讓你親新娘子的嘴巴,誰叫你親新娘子的腦袋啦?”


    新娘子可是一隻花母雞,新娘子的嘴巴不是雞喙嗎?


    這一口親下去,萬一被花母雞啄上一口,那嘴唇不得掉層皮?


    賓客們明顯是存了心的捉弄孫羊倌,但是孫羊倌明知被捉弄,也沒有辦法,婚禮就要鬧起來,這才有熱鬧的氛圍嘛!


    孫羊倌抱起那隻花母雞,一口一個“寶貝兒”的喊個不停。


    “寶貝兒,老公現在親親你,你可不要啄我啊!”


    孫羊倌的嘴唇慢慢湊上去,飛快地在雞喙上麵落了一吻。


    主持人說:“親得太快,不算數,大家說對不對?”


    “對!親得太快,感情不深!我們要看舌吻!”舞台下麵的賓客大聲高呼。


    一聽舌吻,大家哈哈笑個不停,要真是舌吻的話,估計孫羊倌的舌頭會被啄出一個窟窿吧?


    “算了,舌吻就算了!”主持人趕緊站出來打圓場:“咱們也別太為難新郎官了,讓他們喝一杯交杯酒就行了,大家說怎麽樣?”


    “好!交杯酒!交杯酒!!”賓客們的呼聲出奇的整齊,竟然還有節奏的打起了拍子,就跟喊口號似的,呼聲在水窪村上空回蕩,這真是一個熱鬧非凡的夜晚。


    下麵的人倒上兩杯白酒,主持人端著白酒走上舞台,遞給孫羊倌。


    孫羊倌一手抱起花母雞,一手端著酒杯,酒杯從花母雞的翅膀下麵伸出來,做出喝交杯酒的姿勢,一口喝掉杯中白酒。


    “新娘還[.biquger.me]沒喝呢!”


    “就是呀,新娘喝!”


    下麵的那些賓客簡直是人精,專門整蠱孫羊倌。


    新娘是隻花母雞,怎麽喝酒?


    孫羊倌腦瓜子也不算笨,端著酒杯嗬嗬笑道:“新娘子不勝酒力,這杯酒我幫她喝了吧!”


    說著,孫羊倌把另外一杯白酒也一飲而盡。


    那些賓客不依不饒:“不行!哪有幫忙喝酒的?不算不算!”


    “得了吧你們!”主持人笑著說:“新娘子不能喝,要是喝醉了,咱們新郎官今晚不就沒事兒做了嗎?”


    孫羊倌再次端起一杯酒:“各位親朋好友,鄉鄰街坊,我再敬大家一杯酒,今兒個我老孫非常高興,大家也一定要吃好喝好,不醉不歸啊!”


    下麵的賓客吃吃喝喝起來,這一吃就吃到半夜,八。九十桌客人陸續離開。


    我們這桌屬於“重量級嘉賓”,孫羊倌拉著我們一直喝,喝得醉醺醺的,還是我和磊子幫忙把他抬進裏屋。


    裏屋也布置成婚房的模樣,窗棱上貼著大紅囍字,掛著紅絲帶,一片張燈結彩的模樣。


    尤其是那張床,鋪著大紅被子,上麵繡著栩栩如生的鴛鴦,這叫做鴛鴦錦被,新婚當夜,都要睡這樣的被子。


    我拉了磊子一把:“走啦,你在想什麽呢?”


    磊子摸著下巴說:“我在想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我問。


    磊子嘻嘻一笑,笑容十分淫。蕩:“這孫羊倌今晚,不會奸……屍吧?”


    “滾犢子的!”我在磊子的腦袋上敲了一記暴栗:“你這腦瓜子,成天裝著什麽黃色廢料呢!”


    磊子咧著嘴說:“人家隻是好奇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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