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繼州載著他,匯入下班的車流大軍中,車載音響一路循環播放《權力的遊戲》主題曲。一遍兩遍提神醒腦,三遍四遍,裴繼州忍不住多想,這是暗示自己什麽呢?他還不敢說出口,第一次約會,堂堂總裁淪陷了,此刻他隻有毛頭小夥的智商。裴繼州時不時瞥副駕駛一眼,空氣中有種莫名曖昧,易多言也是大小夥子,愣頭青一個,按捺不住心旌搖晃。等紅路燈當口,下班高峰期車輛擠得密密麻麻,裴繼州有節奏地敲打方向盤,問:“什麽事那麽開心?”易多言能說會道,把張月琦的事囫圇說了,姚家是他們倆的魚刺,改頭換貌說成普通朋友。裴繼州想得卻比他多,聲調低三度:“你在公司就這麽受欺負嗎?”“什麽受欺負!我是包子嗎!”易多言有點急。裴繼州想起他呼朋喚友揍人出氣一事,樂了:“行了,你是綠林豪傑。”車一點點龜速前進,易多言接到老穆電話。老穆語調無力:“路非凡喝醉了。”易多言不給麵子:“關我屁事。”的確不關他的事,醉的也是自己地盤,老穆發怒:“我攤上我倒黴!我招誰惹誰了,門沒開就來一醉鬼!”路非凡酒量好,吃晚飯都嫌早的點喝醉,有點匪夷所思。易多言不情不願地問:“他又怎麽了?”老穆等他這句話:“還不是和女朋友拌嘴,一來就他媽的喝喝喝,喝個屁地喝,喝的還是老子珍藏的威士忌,喝多了才被我問出來,要是早點知道,狗娘養的才便宜這孫子。”這語調像路見不平一聲吼,易多言不想獨自受罪,開擴音放在座位中間,一齊聽老穆花式罵人。老穆接觸三教九流,衝鋒於髒話界的第一線,一個“媽”字都能罵得花樣百出。不過老穆有所收斂,罵得不算難聽,最後心酸地總結:“行了,他今晚就在我這睡了,他爸媽問你你照實說,免得叔叔阿姨擔驚受怕。某個人問你,別賣我下回來還給你打折。”裴繼州對老穆是愛恨交加,要不是他的酒,他也沒機會開開心心吃上一回,可他竟然給多多喝酒!聽起來就罪大惡極。電話掛斷,腦海中那稀少的愛情靈感驟然爆發,他問:“這個姓穆的,心裏有鬼吧。”易多言不置可否地笑笑:“今年的冬天也是愛情的凜冬。”車到公園附近的主路,車流才見稀少。天冷後晝短夜長,絢爛的落日也隻有片刻,沒什麽好看的風景,還很不給麵子的降溫了。兩人先縮著脖子走進火鍋店,吃點東西填肚暖胃。其實彼此體溫,隔著衣服,空氣橫擋,時不時地蹭到,也足夠暖和。第47章 第一次約會晚飯是公園正門對麵有家火鍋店,一棟三層小樓裝修精良,二三層開店,一層是銀行。易多言剛下車就聞到麻辣火鍋的香味,十分敬佩愛崗敬業的工作人員,這一整天下來,誰能受得了。自助火鍋,裴繼州跟易多言取調料,有點手忙腳亂。易多言拿碟他也拿,易多言倒香油,他也照葫蘆畫瓢倒半碟香油。易多言瞅他,他不好意思,低頭答:“沒來過,也沒吃過火鍋。”裴繼州過去近三十年的時光,過成標準的總裁模板,前一秒和總統親切握手,下一秒飛去亞馬遜叢林救助原始居民,跳過傘潛過水,吃過中美意奧德意法餐,偏偏沒吃過傳統美食火鍋。易多言笑笑:“碟給我吧。”他調了兩碗油碟,知道裴繼州不吃香菜和蔥,沒加。裴繼州端著油碟,看著鴛鴦鍋熱氣騰騰,易多言端起肥牛毛肚黃喉統統下鍋,聞著味兒直咽唾沫。他心情複雜,水煮西藍花他能連吃一個月,劉姨燒什麽吃什麽,從未接受過外來食物。跟易多言相處的幾個月,他吃了韭菜盒子,掰過烤玉米,又嚐試火鍋。仿佛從黑白山水,一步踏入當代油畫的五彩斑斕之中。易多言是個能吃會吃的:“四川火鍋配油碟,不過還是原產地最正宗,同樣的材料換個地方,不是本山本水,就不是原汁原味。”裴繼州似懂非懂,反正道理都聽進去了,提議:“要飛過去吃嗎。”“專門打飛的,用得著這麽奢侈嗎。”易多言唆了口筷子尖,鍋裏飄滿了還不滿意,燙起鴨腸,七上八下,要夾給裴繼州,“有機會路過時吃一頓,看著鍋裏的吃不上嘴,動不了筷,你不覺得滋味會更正宗點?”裴繼州端碟接下,這東西對他而言也算挑戰。還有誰比他更深有體會?不過美味變成了一種細水長流、慢品慢熱的滋味。易多言愛辣鍋,裴繼州負責清湯,最後清湯裏下蝦滑,又一起涮蔬菜,可算把胃縫塞嚴實了。易多言辣紅了嘴,悶出滿身細汗,出門一吹冷風,爽到不能自已。畫板是助理去別墅拿來送到公司的,裴繼州從後座拿下來交給他,假裝漫不經心地說:“你不在,我回去也沒意思。我在公司旁邊有房子,就住在那裏。以前總想著結婚不同於單身,要開始新生活,才千挑萬選的新家,現在想想,還不如談戀愛呢。”可憐裴繼州,長那麽大了,終於以戀愛為目的吃上第一頓晚飯。說起來與聽起來都可歌可泣,然而裴繼州樂成了小孩。易多言卻覺得這語氣像理直氣壯的偷窺狂,把畫本塞進雙肩包,外套拉鏈拉到頂:“走啊,廢話那麽多。”裴繼州難得曖昧,結果坐了回冷板凳,失魂落魄地走著,踩在落葉上,咯吱咯吱作響。他步子大,公司裏的人為了跟上他,下了班得去煉慢跑。胃中暖和,這點可以算安慰了,裴繼州悲催的想。易多言冷不丁偷襲,直接撞上他後背,他插在風衣的口袋裏的雙手,忽的各覆上一隻手,濕熱的掌心帶汗,他反手握緊。易多言從背後抵著他,踉踉蹌蹌地走,一不留神還踩他皮鞋,兩人不是連體嬰,但也分不清。易多言還學了一招,故意問:“被看見了怎麽辦。”裴繼州攥得更緊,怕他溜走:“沒關係,我有危機公關。”晚飯後來公園散步的人多,這兩人黏糊得不分你我,也像打打鬧鬧的自家兄弟,工作的大哥抽空遛一遛學生弟弟。這年頭如此親大哥的弟弟少見,滿大街揍弟弟的大哥倒是常見。溜達著,便見湖泊,這地方人人趨之若鶩,幾個小攤小販蹭熱鬧做生意。裴繼州瞅了一圈,沒看見那天的大爺,頗覺惋惜。大爺好,大爺熱心腸,裴繼州由衷地感謝大爺。湖邊草地還有一群年紀不大的學生踢球,書包和外套丟在一邊,吵吵嚷嚷,應該是剛上完補習班抓緊機會踢一場。足球滾過來,易多言一時技癢,衝上前飛起一腳。裴繼州兜裏倏地湧進冷空氣,看著易多言小跑回來,忍不住捏了捏指尖。易多言掏本子和筆:“你去湖邊坐著吧,早畫完早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