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南宮府內想來治家甚嚴,教她以後日子怎麽過啊!


    「許媒婆,你也下去領賞吧。」


    「恭喜老爺、賀喜老爺。」許媒婆格格笑著,身上珠翠首飾搖得叮當響。


    真好,她也很想領賞啊。


    金映兒噘了下唇,頭上紅蓋卻驀然被掀開。


    她嚇得後退一大步,圓眸大睜,瞪向來人——


    南宮嘯天望著眼前這張圓臉,冷凝長眸卻是一怔。


    他如冰目光快速地掃過她的圓眸、圓鼻,還有那兩片圓潤嘴兒,卻又很快地恢複為麵無表情。


    但是,這金映兒一時之間卻還收不回錯愕神態,隻能呆呆望著眼前的「花容月貌」。


    有沒有搞錯?


    一個男人長了這麽一對絕色鳳眸和鮮豔朱唇,姿容端正、肌膚如玉,硬是把她這個新嫁娘都給強壓下去了。


    金映兒緊盯著南宮嘯天這張和老字沾不上半點關係的俊美臉龐,脫口說道:「我……本來以為你很老。」


    南宮嘯天聽著她清朗聲音,冽眸微眯,目光從她的眉眼一路打量到她的身子,最終停在她耳上那對透著粉光的珍珠上頭。


    金映兒被他這麽一看,突然想起自己如今身分,旋即羞怯地垂眸而下。


    「說話。」南宮嘯天命令道,仍瞪著她耳上那對珍珠。


    「奴家向夫君問好。」她盈盈一福身,再抬頭時,已是俏頰生嫣,分明一副羞怯娘子模樣。


    「你的樣子和畫卷不一樣。」南宮嘯天冷眸裏精光一閃。


    金映兒頭皮發麻,臉上神色卻更加鎮定。


    「這些時日奔波,容貌多少有些改變,加上脂胭塗得厚重了些,讓夫君失望了。」她揚起一對明眸,不慌不亂地迎視著他的打量。


    南宮嘯天沒移開眼,唇角緩緩勾起一笑。


    這一笑絕豔,足以傾城,美得讓人一看都要倒抽一口冷氣。


    隻不過,這笑意沒入到他那雙寒潭黑眸裏,反倒增添了幾番算計意味。


    金映兒心下一驚,手心嚇出冷汗,卻是佯裝無事人地回以一記溫婉笑意。


    「我讓丫鬟領你回房休息。」南宮嘯天說道。


    「多謝夫君。」她屈膝一福身,被他突然湊到麵前的俊容嚇得屏住呼吸。「你……你要做什麽?」


    「緋紅朱顏,更襯得夫人一對玉耳,與這對珍珠一樣地粉潤動人。」南宮嘯天握住她的耳朵,長指仔仔細細地將那對珍珠撫了個透徹。


    金映兒被摸得一把怒火,她倏地垂眸低頭,裝出羞怯模樣。


    「這對珍珠是先母所遺,夫君切莫戲弄妾身……」再敢亂摸老娘,信不信我讓你絕子絕孫!


    「戲弄?」南宮嘯天望了她仍然白皙的耳廓一眼,忽而冷笑出聲。「究竟是誰戲弄誰還不知情。」


    金映兒被他嚇出一身雞皮疙瘩,正欲擠出一個溫婉恭儉微笑來掩飾時,他卻已轉身揚長而去,消失於雕花彩畫巨門後,隻留下一股薄涼香氣。


    她抱住雙臂,有種不好預感。


    南宮嘯天絕對不是個好惹的對象,她江湖行走得夠久了,這點識人之明,總還是有的。


    她甚至覺得他似乎已經知曉她根本不是公孫姑娘。


    但是,這個想法應當隻是她多心吧。他若知道她不是公孫姑娘,何必留她在府裏呢?


    金映兒一甩頭,硬是將那些惱人想法全甩到腦後。


    她應當隻是作賊心虛罷了。畢竟,這可是她頭一回上花轎,頭一回要經曆「洞房花燭夜」啊!


    稍後,金映兒在婢女的服侍下走到新房,隻覺得沿路廊間彩花珠燈成排、描金宮燈不時點綴其間,映得夜似白晝。


    一進屋內,入目所見之沈木香櫃、碧紗長榻、華麗拔步床皆非尋常,便連蓮花幾上的白玉香燭,亦是宮廷氣派。


    金映兒看得傻眼,臉上卻是尋常姿態。


    她端坐於床榻上,聽見婢女詢問著老爺怎麽不曾回房喝交巹酒,也不曾完成和髻結發步驟。


    隻是,婢女們說了半天,仍然沒人敢去找南宮嘯天。


    好不容易請了管事去催促,回來的答覆卻是——


    「老爺交代,瑣事雜習可免,伺候夫人沐浴更衣即可。」


    於是,金映兒便樂得在婢女的服侍下,摘下頭上那頂堆滿華麗珍寶的鳳冠,以及臂膀頸間那些黃金珠翠首飾。


    金映兒用眼尾餘光尋找到她的綠包袱正擱在桌上後,稍稍安下了心。今晚要過關,便得靠裏頭法寶……


    「幫夫人除去珍珠珥飾。」圓臉婢女春花說道。


    「不用了,我這珥飾不離身的。」好用來提醒自己,救人也是能有收獲的。


    「夫人,這邊請。」


    高瘦婢女秋月領著她走到屋內另一扇門邊,門一推開——


    是一處以白石砌成的方正浴池。


    兩旁立燈映得池內水色如月,兼以熱氣氤氳,讓金映兒以為自己走到仙境。


    「奴婢們伺候夫人沐浴。」春花、秋月上前要替她褪去嫁裳。


    金映兒搖頭,緊揪住衣襟。


    「夫人害羞呢!」春花圓臉笑得紅通通,為她卸去那件攢金繡鳳的紅嫁裳。


    「我習慣自己沐浴,你們都退下去吧。」金映兒拉著身上白絲單衣前襟,努力表現出自在模樣。


    她實在搞不清楚這些有錢人腦子在想什麽,她都這麽大的人了,怎麽還會需要別人幫忙沐浴?


    「夫人若有需要,搖搖旁邊玉鈴即可。」秋月說道。


    待到所有人全退出之後,金映兒鬆了口氣,這才褪去單衣,走進浴池裏。


    乳白色熱水撫過她酸痛肌膚,她感動到險些掉下淚來。


    上一回這麽痛快地泡澡,是五年前爹贏了一大筆錢,帶著她到城裏最貴客棧裏過了幾天好日子的那一次吧。


    她閉上眼,什麽也不想,隻讓熱泉烘著她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微笑著。


    她不曉得躺了多久,但她知道她必須回過神來,好好想法子應付接下來的新婚之夜,於是她大聲地告訴自己——


    「富貴榮華到頭總是空!快醒來!」


    「沒想到你年紀雖然輕,卻有如此深重感慨。娶得如此夫人,當真是我南宮之福。」


    金映兒驀睜開眼,對上南宮嘯天麵無表情的俊容。


    他如鷹目光滑過她手臂上那幾道淺淺傷痕,卻沒忽略那對美好裸肩,黑眸於是更顯深幽。


    她倏地往下一沈,圓眸凶光一現。


    「這晚原是新婚之夜,夫人害臊什麽。」南宮嘯天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她被熱水溫紅的嬌俏豐頰。


    金映兒嘴角抽搐兩下,努力裝出羞人答答模樣。


    她害臊個大頭鬼!她是被他占了便宜,氣到想殺人放火!


    她原本是打算在新婚之夜先用迷藥迷昏南宮嘯天,再給他一種妓院常用銷魂散,讓他以為已經和她有了魚水之歡。之後的事,她還沒想到,總之就是且戰且走吧。


    豈料,他突然出現在她麵前,殺得她措手不及。她聽窯子姑娘說過,有些男子偏好在房間之外地方苟合,這……南宮嘯天……該不會也是此道中人吧?


    金映兒勉強想擠出笑容,臉色卻是益發蒼白,心裏緊張,一時卻不知該如何反應,總不能要她這個假的大家閨秀裝出窯子姑娘老練姿態來掩飾害怕吧。


    「侍候夫人穿衣。」南宮嘯天朝著門邊喊一聲。


    「我自個兒來便成……」金映兒看了他一眼,希望他快點滾開。


    「夫人乃是金枝玉葉之軀,應當早已習慣有人伺候。」他說。


    金映兒覺得此話諷刺意味甚濃,可又挑不出什麽毛病。


    「奴家隻是不習慣讓其他婢女侍候。」她柔聲說著,泉水下的手掌緊握成拳。


    「那又為何不帶著婢女陪嫁?」南宮嘯天在一邊木椅坐下,欣賞著她變化萬千的神情。


    「我怎麽忍心讓她們為了我離鄉背井呢?」說得真好,連她都想紅眼眶了。


    金映兒揚眸望向南宮嘯天,隻見他玉容淡然,黑玉杏眸像是要逼人招供似地直盯著她。


    南宮嘯天鎖住她的眼,唇角似笑非笑地勾起。


    原來他這些年不是不懂得笑,隻不過沒遇到讓他微笑的人罷了。或者,他漠然的性子早已因為前陣子的經曆而有了轉變呢?


    「夫人果真好心腸,算我南宮嘯天祖上積德。」他鳳眸微揚,眼裏帶著一分笑意滑過她圓桃似紅顏。


    他祖上有沒有積德,她不知道,但她鐵定是倒了八輩子楣,才會要光溜溜地躺在浴池裏,等著讓人一覽無遺!金映兒瞪著他,嘴角抽搐兩下,連忙咬住下唇,免得自己口吐惡言。


    「奴婢幫夫人著裝。」春花、秋月進門,恭敬地站在浴池邊。


    金映兒瞪他一眼,一動不動地泡在浴湯裏,一副南宮嘯天不走人,她就要與此池同生滅的壯烈模樣。


    南宮嘯天嘴角一揚,轉身離開。


    他可不想逼人太甚,她若狗急跳牆,他便少了逗人樂趣。橫豎他有的是時間和她耗,不差這一時。


    「夫人剛才看見老爺笑了嗎?」秋月拿起一塊大布巾,將起身的金映兒密密裹於其間。


    「有嗎?」他不是從頭到尾都擺張冷臉嗎?


    「奴婢們還沒見過老爺笑呢!可見老爺心情大好,必定是很喜歡夫人哪……」春花喳呼地說道。


    哈!想不到騙子到處都有。金映兒一挑眉,好笑地望著春花興奮模樣。


    被南宮嘯天那對冷眸一瞄,她後背冷汗直冒、心裏發火直噴,真不知道她們是哪雙眼睛壞掉了,居然說他對著她笑。


    人長得好,就是占便宜,隨便一回眸,旁人便要驚豔。


    南宮嘯天若是真笑了,也是冷笑,笑她的手足無措吧!


    婢女們為金映兒穿上一件蓮紅交襟綢衣,係上一條四瓣金蘿裙,腰纏金絲繡帶,肩披薄紗披帛。


    「這是什麽衣料?」金映兒對於身上柔軟觸感甚是好奇。


    「這是三梭布,是現下最特別的棉織衣料。」春花好奇地看她一眼。


    「我們府內女眷隻許著絲衣,怕傷了肌膚。」金映兒眼也不眨地說謊。


    春花點頭,扶起她走向房裏。


    金映兒自忖身強體壯,實在不需要人家扶,不過一想到南宮嘯天還在房裏等她,便開始覺得有點腿軟,也就任由春花扶著。


    一入屋內,但見南宮嘯天倚在靠窗長榻邊。已換下新郎紅袍的他,穿著一襲玄青色長衫,襯得他身形修長、杏眸璀亮,看得人……


    金映兒低頭蹙起眉,不明白心髒為何猛跳。


    「奴婢為夫人塗上茉莉香油。」秋月讓她在梳妝鏡前坐下,取出象牙梳櫛梳理她的發絲。


    金映兒望著銅花鏡裏一身華服,雙眸氤氳、頰生桃花,發絲似雲的女子。她瞪大眼,懷疑自己眼花了。


    果然人要衣裝啊!她從沒見過自己這般嬌豔姿態。


    南宮嘯天彈了下指,婢女們送上一壺茶。


    「這是老爺請人特別為夫人煮的蘭香茶,乳汁一斤加上好茶葉,再添蔗糖,熬煮一日,一滴水也不加,喝來特別香醇。」


    金映兒喝了一口,圓眸頓時亮似天上月兒。


    「乖不嚨咚,這東西怎麽這麽香濃啊!」隻覺得口中盡是香氣,久久不能散去。


    「夫人說什麽?」春花噗地一聲笑了出聲。


    金映兒斜眼瞄向南宮嘯天,隻見他那對井深眸子竟漾著笑意。


    天啊!他真的在對她笑。金映兒別開頭,撫著微熱耳朵,自顧自地說道:「『乖不嚨咚』是我奶娘家鄉話,她每回吃到好吃東西時,總要說上這麽一句。」


    「你奶娘還在世嗎?」南宮嘯天看著她那對染了櫻花紅的耳朵,他自長榻起身走到她身後。


    春花、秋月互看一眼,連忙無聲地退下。


    「她早已仙逝。」金映兒低頭長歎一聲,因為她根本沒有奶娘。


    下一刻,她的臉龐被挑起,迎上南宮嘯天讓人驚豔的美貌。


    他的指尖拂過她小巧下顎,她感覺耳朵灼熱,臉龐卻變得蒼白無比。


    「要……要……開始洞房花燭夜了嗎?」她的迷香還沒擺放就緒,難不成真要束手就縛、任他擺布嗎?


    她很快瞄了一眼綠包袱,想著該如何走到那兒。


    南宮嘯天黑眸瞅著她,忽而低頭——


    吻住她的唇。


    金映兒睜大雙眼,與他對峙。他的舌尖像火,肆虐過她的唇間,那過分親密的唇齒相觸讓她頭昏。


    他身上的冷香味道隨著兩人的親近而占領她的呼吸,她四肢無力,不得已隻能勾住他的頸子,好支撐無力身子。


    「啊!」她被南宮嘯天打橫抱起,走向鋪著大紅刺繡的床榻。


    金映兒頭才一碰到玉石枕,全身便不自覺地擺出防備姿態。也許她可以趁他脫衣服時,先踢倒他、再給他兩拳打昏他……


    南宮嘯天傾身而下,雙唇貼在她一對珍珠珥飾間,淡淡說道:「早早歇息。」


    金映兒顧不得自己嘴巴合不攏模樣鐵定又呆又蠢,脫口說道:「你……不是……我們……沒有……」


    「娘子如此迫不及待想要圓房?」他的大掌探入她的薄衫下,覆住她柔軟左胸。


    金映兒感覺到她的心跳撞擊著他手掌,他的指尖在她肌膚撫愛地撩動著,讓她心跳更劇。


    她皺眉瞪他,貝齒緊咬著唇,在心裏把他的手砍成一百零八段。


    她日後如果不趁著迷昏他時,折了他的手,她就跟著他姓南宮!


    「娘子怎麽一臉凶神惡煞?」南宮嘯天長指揉過她緊蹙眉心。


    「奴家一切以夫君為主。」呸,她明天就下迷藥迷死他。


    金映兒努力擺出被自己夫君輕薄的開心姿態,無奈嘴角太僵硬,連假笑都抬不起來。


    「夫人如此通情達理,即便是我日日宿於他房,你應當也無妨,對嗎?」


    「那是自然。」她求之不得哩。


    「那便如夫人所願。」


    南宮嘯天指尖滑過她的櫻唇,在聽見她的磨牙聲後,他大笑著走出房間。


    金映兒看著他的背影,覺得這人簡直莫名其妙。不和她洞房花燭夜,卻是又親又摸地什麽都做足了,難不成是來驗貨嗎?


    不管了,總之她今晚逃過一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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