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是要對付她……她不敢想,渾身發冷。


    「我不是在責備你。」他幫她拿下茶杯,審視她燙紅的指。


    「小婢……」她的手顫抖著,心弦震蕩。「對不起。」


    「你很緊張?為什麽?怕我對你不利?你認為我會嗎?」


    「我——」是的,她敬重他的厲害,也畏懼他的手段。


    他笑歎,張口含...住她微紅的手指。


    他細細地舔吮那纖長軟滑的指節,一股溫柔從她的指間滲入她的心。


    她感覺著他的心緒,沒有惡意,隻有憐惜。


    她很驚訝,心怦通、怦通亂跳。


    他鬆開她的手指,看看紅腫已退,才道:「你有時就是想太多,根本沒必要。」


    所以,他沒有生她的氣,他理解她那些小心思,並且願意花時間和精神安撫她?


    她不敢相信自己能獲得他這般關懷,心頭悶悶的,想哭。


    徐熙又重新倒了一杯茶給她。「我知道的,不管你心裏讚不讚同我的做法,隻要是我的命令,你都不會違背。」他美麗的四娘是個重大局的姑娘,不會為私怨而棄大事於不顧,這正是他最喜歡她的地方。


    她為能被他理解而眼眶發酸。


    「我更清楚,要論捉到采花賊的首功者,應該是你。若非你拚死保護七叔,又提出采花賊的線索,我不可能這麽快捉到他,我該謝謝你。」


    「我隻是盡我應盡之責。」


    「你做的,比你的責任多了太多。」他從懷裏掏出一隻錦盒遞給她。「這是獎賞你的,雖比不上使君大人的封賞,但我想,它更適合你。」


    她接過錦盒,心裏既高興又鬱悶。


    比起他的感激,她更希望他重視自己、重視這個家,她最想要的是維持這樣的生活,永不改變……


    「打開看看。」他說。「你一定會喜歡的。」


    她不會喜歡的,因為她想要的東西,他給不起。


    但一揭開錦盒的蓋子,她卻怔住了,裏頭是一麵巴掌大的鏡子,琉璃做的。


    她的心一瞬間抽緊,想起了很久以前,她閨房裏的那麵琉璃鏡。


    這麵鏡子沒有她以前的那麵大,卻在刹那讓她回到過去那無憂無慮的日子。


    他說得對,她真的喜歡這份禮物。


    但他怎會想到送她琉璃鏡,又確定她會喜歡?


    「銅鏡照不清你的樣子。」他對她伸出手。「你要求磨鏡師每隔十天就到府幫你磨鏡,但銅鏡就是銅鏡,任你千般琢磨,它依舊饃糊。所以我想,你需要一麵琉璃鏡。」他一直在注意她,雖然他沒表現出來。


    也就是說,他心中是有她的,盡管不及徐淨然重要,已令她感動。


    她默默地站起來,應他的邀請,將小手放入他掌中。


    他順勢將她攬進懷裏,手指梳過她漆黑的長發,帶著一種特殊的韻律,溫柔又堅定。


    「沒有七叔,就沒有我,我這樣說,你懂嗎?」是徐淨然護衛他長大的,宛如他的爹爹、娘親、朋友……他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筆。


    「我會護衛七爺。」就衝著他這份關懷,她願意為他付出一切。


    她手指忍不住撫上仍未痊愈的胸口。為什麽會幫徐淨然擋刀?還不是為他。


    她是不是跟他一樣地傻?為報恩,連命都不要。


    他看到她的動作,輕輕解開她的衣襟,露出還沒落痂的傷痕。


    「還疼?」他沒碰她的傷,怕自己太粗魯,又傷到她。


    他的手指在她的傷痕附近徘徊,她的呼吸不禁急促起來。


    「大少爺……」她的臂攀上了他脖頸。


    但他推開她,幫她拉好衣服。


    「現在還不行,你還沒全好。」他用親吻代替了與她的親密。


    她訝異,明明感覺到他身體的需求,他為什麽要忍耐?通房丫鬟的工作之一就是滿足主子的yu望啊!


    「你不止是丫鬟,還是我最好的助手。」他總能看清她,這不僅僅是他聰明,也是他把她的事放在心上。


    她傾身與他相吻,跟到這樣的主子,是福氣。


    「我不會辜負大少爺的期望。」


    他的唇舌與她交纏,心跳很快、身體熱燙,但他還是克製著,不讓自己傷到她。


    「做我的助手,不止要會做事,還要懂得照顧自己。我雖想保護七叔,也不想看你受傷,你可明白?」他不常跟人解釋自己做的事,能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人,說再多,隻是浪費唇舌。她是他第一個傾訴的對象。


    他做很多事都不被理解,她同樣也不理解,但她願意幫他,他才想,她若能懂他,該有多好?


    他斷斷續續說了很多幼時與徐淨然相處的事,也說了對她的看法。


    她第一次發現,徐熙也很多言,話浪滔滔,幾個時辰便過去了。


    她聽得入迷,待再回神,遠處,聚義園的燈火已熄,而丹霞院中,還有一燈如豆。


    現在,丹霞院比聚義園熱鬧了。


    她倚在他懷中,聽他的聲音,彷佛回到童年。她真的好喜歡眼下的生活,而這,全是徐熙帶給她的。


    午時了,鳳四娘還在睡,徐熙的手指在她光滑的背上來回撫著。


    昨晚,他太需索無度,累壞她了,所以她睡得特別沈。


    但不能怪他,她養傷這兩個月,他不敢碰她,yu望便一直累積著。


    他沒找其他人發泄,就是不想。


    在她來之前,他會定期上青樓。yu望就像水閘,積滿了就得發泄,否則會很麻煩。


    如今,他卻沒辦法想像身邊睡的人不是她,那很不自在。


    昨天,她的瘡痂終於掉了,雖然痕跡未消,但大夫說,她康複了。


    他早已滿盈的欲火立刻爆發,抱了她一回又一回,抵死纏綿到雄雞晨嘀。


    「大少爺……」她眨著困頓的眼,發現到身邊的軀體又有發燙的跡象。


    徐熙收回手,不敢再碰她,歎笑。「我的忍耐力變差了。」


    她眯細了鳳眼,唇角有著桃花般的春意。


    「這是小婢的榮幸。」


    「你還想再嚐一回下不了床的滋味?」


    她瑟縮一下,但不馴的眼又立刻迎上。


    在這張雕花床上,不會有贏家、也不會有輸家,要不一起贏,要不一起輸。


    「現在可不止我一個人下不了床。」


    他一怔,大笑。「說得好,四娘。」


    「謝大少爺誇讚。」


    他傾身,親吻她如玉嬌顏。「二弟這輩子沒幹過什麽好事,但他把你送給我,卻是天大的美事。」


    能服侍他,對她而言,何嚐不是老天的垂憐?


    她嬌柔的身子纏上他,點燃的情欲像燎原的野火,一發不可收拾。


    激烈的喘息聲重新響起,雕花床搖曳的聲響惹人遐想。


    午時悄悄過去了,漫天的情欲方才收歇。


    徐熙讓人送來熱水,兩人沐浴洗滌後,她做了兩份遲到很久的午膳。他邀她一起食用。


    下午沒什麽事,他就躺在長榻上,看她改變自己——從豔麗奪目的狐狸精變成楚楚堪憐的小家碧玉。


    女人的化妝比江湖上的易容術還要神奇。


    「真是了不起,完全變了個人。」


    她回眸,給了他一抹得意的笑。


    他起身,拈了把梳子,幫她梳頭。


    「你喜歡現在的樣子,還是原來的?」


    「不管哪種樣子,不都是我,一樣的。」不過收斂嬌豔後,她做事會方便許多,所以她每天不辭勞苦地化妝。


    他微笑。她說得對,同一個人,何分彼此?


    他幫她梳了兩條辮子,更適合她現在鄰家女孩般的氣質。


    她有一種錯覺,他們現在就像一般夫妻一樣,恩愛、甜蜜。


    她的目光流連在鏡裏那成對的人影上,願意付出所有,留下這美好的時光。


    「好了。」他挺得意自己的手藝。事實上,他的雙手一直很靈巧,學東西、做東西比一般人快數倍。


    「謝謝大少爺。」她對著鏡裏的人說,實在不想打破這成雙成對的幸福。


    但世事不如意,總是十之八九。


    「大少爺。」總管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什麽事?」徐熙沒讓人進來。何止鳳四娘沉迷這溫馨,他一樣喜愛。否則,堂堂徐家大少爺,幹麽給一名通房丫鬟梳頭?


    「船隊回來了。」


    「這才出航半個月,怎麽就回來了?」


    「他們遇到海盜,被打沉一艘,還傷了好些船工。」


    徐熙霍地轉過身,大踏步往外走。


    鏡裏的成雙成對被打破了。鏡中花、水中月,終究不可靠。


    鳳四娘心頭劃過一抹淡淡的悲涼。


    但下一瞬,她發現自己的手被握住。


    「一起去看看吧!」他不知道何時轉回來,滿臉溫柔地看著她。之前他就想過,帶她走出徐家,放眼天下,而這就是第一步。


    她浮躁的心漸漸放了下來。


    是的,鏡中的幸福並不真實,但現實生活中,她同樣也不孤單,她一直有他呢!


    她站起來,陪在他身邊。


    徐熙打開門,看見總管,還有數十名家丁,他們帶了大批的藥物、布條、食物和酒水。


    徐家的商隊走遠洋,賺取暴利,早就習慣了各種意外,暴風、海盜、迷航……經曆多了,他們也都有了基本的應變能力。


    但他們還需要一個能幹的主人指揮,才能把他們的能力發揮到最大。


    沒看到徐熙之前,這些人等在這裏,雖然覺得這不是大事,但心裏還是有些緊張,徐熙一出來,他們的心便安了,現在他們精神勃勃,像一支期待出征的軍隊。


    「走,去碼頭。」徐熙隻簡單地說了幾個字,所有的家丁就自動排成四隊,跟在他身後,往碼頭方向走去。


    鳳四娘心裏很激動。是了,她就喜歡徐熙這沉穩可靠的氣度,彷佛天塌下來,隻要他在,徐家便能屹立不搖。


    她非常堅定地相信,擁有徐熙的徐家,永遠不會遭遇鳳家那樣的慘劇。


    徐熙領了一隊人,才出徐宅大門,一個捕快神色匆匆地攔住他。


    「不好了,大少爺,七爺跟烏江十八洞的人幹起來了!」


    徐熙放開了鳳四娘的手,沒再看總管和那些家丁一眼,他甚至沒問徐淨然為何與人爭執,隻道:「他們在哪裏?帶我過去。四娘,你留下來。」


    鳳四娘的心砰地往下落,直掉入萬丈深淵,摔成片片。


    「在狀元居,他們——」


    捕快還沒說完,徐熙已不見人影。


    徐淨然雖是蘭州的總捕頭,但這份名聲是徐熙幫他掙來的,他自己的武功並不好。


    而烏江十八洞卻是有名的水中悍匪,兩方相鬥,孰勝孰負,不問可知。


    徐熙是不會容忍別人傷害徐淨然的,他一定要救他。


    那個小捕快也跟著他跑了。


    但剩下的家丁們怎麽辦?遭了海盜、而大受損傷的船隊怎麽辦?被拋下的她又該如何是好?


    總管將視線投向她。「四娘,我們……」他們對救助船隊的事很有經驗,但沒有主子在,他們還是心頭惴惴。


    鳳四娘的視線掃過那一張張惶然的臉,突然有些惱怒徐熙。


    一支船隊、幾百個人,和一個徐淨然比起來,哪個重要,他分不清嗎?


    她的沉默讓那些人更慌張,漸漸地,騷動出現了。


    就連在徐家待了幾十年,自認見多識廣的管家臉上都染了憂慮。


    鳳四娘其實比他們更怕。她在徐家裏呼風喚雨,卻沒有處理外務的經驗,但她不能放任人心消散。


    「全部跟我走,先去碼頭搶救受傷的人,再查點貨物,補充損失。」她領頭往前走,沒有人看見,她的手在袖裏悄悄地握緊了,而她的雙腿是顫抖的。


    總管遲疑了一下,不確定是不是要跟鳳四娘走,她畢竟不是主子。


    但鳳四娘沒管他們,隻是走著自己的路。


    她的背很直,就像迎風而立的蒼鬆,任風雨飄搖,她也不會倒下。


    有時候,說太多話反而會暴露自己的弱點,不如沉默著辦事,更能讓人放心。


    總管此刻便覺得有些安心了,因為鳳四娘看起來很可靠。他忍不住跟上前去。


    有一個人做榜樣,其他人就好做事了。


    那些散掉的人,重新聚攏,又形成四隊整齊行列時,鳳四娘的眼角滲出一滴晶瑩。這是被嚇出來的。


    但她立刻將淚眨掉。她不能軟弱,也沒有軟弱的本錢,要想保護好眼下幸福的生活,她就要挺起胸膛,勇往直前。


    為什麽徐熙會在這時候拋下她?她的心,其實有怨。


    待他們到了碼頭,那慘烈的景象又給了她一記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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