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臨安城雷府


    看著手上依照江湖禮數遞上的拜帖,雷昊極臉上露出高深莫測的表情。


    「震天幫幫主殷非凡……」武林之中有無數個名不見經傳的門派,這「震天幫」三個字雖然取得響亮,不過卻是無足輕重,他之所以會特別牢記在心,是因為這位殷幫主的親生父親就是「劍邪」殷天正。


    在三十年前,殷天正得到武林盟主頭銜之後,卻不愛權勢地位,從此行蹤飄忽的江湖傳奇人物,至今無人能出其右,據說連至親的親人都不知道他的下落。


    雷昊極緩緩地抬起眼,對站在身前等候指示的總管說道:「先請殷幫主到大廳,我馬上就到。」


    「是,大當家。」總管很快地銜命而去。


    將拜帖擱在幾案上,雷昊極沈吟片刻。「或許他已經得知殷老前輩的下落了……」想到這些年來自己一直想拜訪「劍邪」殷天正,好親自領教對方的「龍隱劍法」,卻始終找不到機會。


    想到這兒,雷昊極便步出花廳,往大廳的方向走去。


    待雷昊極跨進大廳門坎,瞧了一眼坐在裏頭約莫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先不動聲色地抱拳,客套地說:「讓殷幫主久等了。」


    殷非凡抱拳,涎著一張討好的嘴臉說:「雷大當家真是太客氣了。」覷著眼前這個年輕男子——現今雷府的主事者,兩人才一照麵,在氣勢上便已經被這個後生小輩給壓了過去。


    以同樣身為男人的眼光來看,今年二十八歲的雷昊極相貌過分英俊出色,束起的發髻勾勒出一張像是用刀刻出來的冷硬線條,目光也太過犀利冷酷,鼻梁挺直,象征毫不留情的個性,加上厚薄適中的雙唇若有似無地噙著一抹譏誚之色,以及身上那襲黑色絲綢袍衫繃緊在精壯的高大體格上,處處可見力量和霸氣。


    「請坐。」雷昊極比了個手勢,然後自己先在主位上掀袍落坐。「不知殷幫主今日來訪有何指教?」


    「既然雷大當家問了,那麽我就開門見山的說吧。」殷非凡道出此行的目的。「江湖上人人都知雷大當家平日喜愛收藏劍譜,就連九大門派裏頭不可外流的劍法絕招都已經到手。」


    雷昊極掀開杯蓋,啜了一口奴仆剛呈上的香茗。「這事兒人盡皆知,也沒什麽好隱瞞的,的確是敝人小小的嗜好。」


    「我還聽說雷大當家現在隻缺『劍邪』殷天正自創的『龍隱劍法』的劍譜尚未到手,不知是否屬實?」殷非凡語帶刺探地問。


    「『龍隱劍法』的劍譜確實是我最想得到的,可惜殷老前輩至今仍舊下落不明,我也曾多次派出密探四處進行查訪,不過始終都沒有好消息。」雷昊極放下茶碗,抬起眼,眸底透著一抹深沈,彷佛想要看穿對方的心思。「殷幫主該不會知道令尊的下落吧?」


    殷非凡歎了口氣,一臉哀傷。「先父已經在一年前因病過世了。」就因為在習俗上算是對年,可以辦喜事,才決定將計劃付諸行動。


    「殷老前輩已經過世了?」這個消息讓雷昊極感到十分驚訝,這麽一來,就沒有人會使「龍隱劍法」了。


    「沒錯!不過先父生前一向行事低調,不喜張揚,直到三個月前,小女才回家報喪,因為先父臨終之前交代過,不要勞師動眾的前去吊唁,擾了他的安眠,所以小女到現在都不肯說出先父葬在何處。」殷非凡心裏不是不難過,但是對於過世的父親這種作法更是不以為然,原本打算藉由舉行盛大的喪禮,各大門派一定會派人前來祭拜,他可以乘機攀附結交,想不到連這個機會都沒有了。


    雷昊極低笑一聲,不禁佩服。「果然是『劍邪』,行事作風就是異於常人,隻可惜『龍隱劍法』從此成了絕響。」


    「這倒也不盡然。」殷非凡早就猜到他最關心的是什麽。「小女自三歲開始便跟著先父一起生活,一身武藝也全都來自他的傳授,甚至先父還將『龍隱劍法』的劍譜交給她保管,我也曾經跟她要過,隻是那丫頭說什麽都不肯讓我看上一眼。」


    「這麽說來『龍隱劍法』的劍譜是在令嬡身上了。」雷昊極心裏轉了好幾個彎,想著要怎麽從殷非凡的女兒手中拿到自己要的東西。「殷幫主,現在可以說出你真正的目的了吧?」


    殷非凡一臉得逞的笑意。「雷大當家果然聰明,我今天來這兒就是想談一筆交易,隻要雷大當家願意娶小女為妻,小女的一切自然就是屬於你的,包括『龍隱劍法』的劍譜。」


    「要我娶令嬡為妻?」還真是隻老狐狸,算盤打得真精。


    雷昊極目光深沈地看著殷非凡,他自然對震天幫做過不少調查,知道殷非凡有個現年十七歲的掌上明珠,隻是對於她的長相、性情並不清楚。


    「殷幫主的野心還真大。」一旦跟雷府成為親家,震天幫在武林中的地位便不同往日而語。


    這句話殷非凡就當作是誇讚,也不在乎別人如何看待。「想要成就大事,野心是必要的,不知雷大當家意下如何?」


    雷昊極麵露沈思之色,沒有立刻回答。


    「眾人皆知雷夫人的位子已經虛懸多年,雷大當家都不曾再娶,可見得夫妻情深,令人敬佩,但小女的姿色武功皆是上上之選,絕對有資格。」殷非凡自誇自擂地說。


    「殷幫主倒是不介意賣女求榮。」雷昊極冷笑地說。


    殷非凡不以為意地笑了笑。「自古以來兒女的婚姻大事原本就是聽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說小女能嫁給雷大當家為妻,也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她知道之後高興都來不及了。」


    聞言,雷昊極直視著洋洋得意的殷非凡,並沒有藏起眸底的嘲弄,不置可否地說:「如果令嬡能帶著『龍隱劍法』的劍譜當嫁妝的話,讓她當上雷夫人倒是沒什麽問題。」隻是除了雷夫人這個稱呼之外,你的女兒什麽也得不到。他在心裏加了這兩句話。


    「這麽說來雷大當家是答應了?」殷非凡貪婪地笑問。


    雷昊極一手支著下顎,想著女人對他來說可有可無,所以妻子過世這麽多年,也沒有再娶的打算,那麽拿雷夫人這個位子來交換「劍邪」殷天正自創的獨門劍法,成為天下第一,奪得武林盟主的寶座,倒是很值得。


    「我會請媒婆盡快上門提親的。」雷昊極嘴角勾起一抹諷意。「希望令嬡真如殷幫主所說的那麽好。」


    殷非凡沒想到他這麽快就同意了,止不住心中的狂喜,他的願望終於要成真了,隻要能重振震天幫在武林中的名聲和威望,即便是要利用自己的親生女兒也是在所不惜。


    又說了幾句,殷非凡這才起身告辭。


    讓總管代為送客,雷昊極支著下顎閉目沈思。


    「大當家真的打算娶那種男人的女兒?」沒有聽到進門的腳步聲,男人的聲音已經在雷昊極耳邊響起。


    「你反對?」雷昊極沒有掀開眼皮。


    「屬下沒有資格反對什麽,不過還是希望大當家能夠三思。」身為護衛雷府安全的「八鐵衛」之一,赫連修平沈聲說道。


    「得到『龍隱劍法』的劍譜是我自習武以來最大的心願,隻要能拿到手,就算讓殷非凡的女兒坐上雷夫人的位子也無妨,不過也要看她能夠坐多久。」雷昊極可不打算寵她疼她,隻會空有其名,在這座府邸甚至不會有任何權力。


    赫連修平也深知主子是個劍癡,而「劍邪」殷天正的「龍隱劍法」,更是每個習武之人夢寐以求的傳奇劍法,隻要練成之後便是天下無敵,不過為了得到它,被迫娶個不想要的女人,未免犧牲太大。


    「大當家何不先見過對方再做決定,免得將來後悔也來不及了。」赫連修平也深知主子的性子,一旦決定的事就不會更改,但想到有其父必有其女這句話,有殷非凡那種父親,他的女兒也好不到哪裏去。


    「不必這麽麻煩。」雷昊極從座椅上起身,娶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或許會比較容易。「不管她是什麽樣的女人,為了得到劍譜,我都會娶,隻要她乖乖聽話,別想在這座府裏興風作浪,否則……」一紙休書就是她最後得到的。


    赫連修平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六爺那兒怎麽辦?若是等他閉關三個月出來,知道大當家已經娶妻,會有什麽反應?」這是最令人擔心的。


    提到和自己同年紀的親六叔雷鳳亭,雷昊極的臉色顯得陰鬱而痛苦。「這件事我會處理。」娶妻不過是個形式,這輩子他已經不打算再愛人,所以同樣的心痛不會再發生了。


    「那麽大當家打算什麽時候上震天幫提親?」赫連修平又問。


    「愈快愈好。」雷昊極兩手背在身後往廳外走。「走吧,先陪我練劍去。」這是唯一能讓他平靜的事。


    「是。」赫連修平跟在他身後。


    一個月後——


    江南姑蘇城震天幫


    殷非凡在內廳裏來回踱著步子,眼看再過半個月,雷府的花轎就要來迎娶了,偏偏女兒到現在還不見人影。當他從臨安城回來知道她又溜出門去了,實在是又氣又急,早知道就多派些幫中弟子看牢她,萬一到時候沒有新娘子,這臉可就丟大了,而且所有的計劃也會跟著毀於一旦。


    「這個丫頭就淨會跟我作對……」殷非凡忿忿地喃道。


    女兒三歲那一年,妻子因急病過世,自己又忙於幫內的事,無暇照顧她,所以便讓正巧來看望孫女的父親帶走了,而這對祖孫在相依為命十多年之後,女兒的個性也變得愈來愈像她的爺爺,不喜歡被束縛,成天隻會往外跑,又不聽話,真是連一點姑娘家的端莊氣質都沒有。


    這下該怎麽辦才好?殷非凡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萬一這樁親事最後告吹,不但得罪了雷府,震天幫沒有這個靠山,別說重振名聲和威望了,根本無法在江湖上立足,他絕對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小、小姐回來了!」當府裏的奴仆瞥見挾著一身怒焰的嬌美身影,馬上倒退好幾步,免得遭到火舌吞噬。


    殷秋水氣呼呼地問:「我爹呢?」


    「在廳裏……」奴仆顫抖地比了個方向。


    聞言,殷秋水握著手中的長劍往內廳走去,此刻外頭是梅雨紛紛,她卻是一肚子的火氣,聽說自己和武林第一世家雷府的大當家雷昊極訂了親,她這個當事人卻是最後一個知道,這才不得不回來問個清楚。


    此刻坐在內廳的殷非凡已經聽到女兒的聲音,似乎火氣很大,他開始算計著該怎麽說服她。


    「爹!」殷秋水跨進門坎,嬌吼一聲。「和雷家的親事是真的嗎?我什麽時候答應嫁給他的?」她不過是去了趟塞外,因為思念葬在那兒的爺爺,去他的墳前上了炷香,結果才回到中原,一路上遇到幾個江湖朋友都在談論著這樁婚事,不得不相信真有其事。


    殷非凡佯裝出一臉內疚的樣子。「秋水,妳先聽爹說……」雖然跟這個女兒相處的機會不多,但他一眼就看得出若是用硬的,她會一氣之下跑得無影無蹤,不如來軟的,非讓她乖乖上花轎不可。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殷秋水怒聲質問。


    今年十七歲的殷秋水有著清麗絕俗的五官,雖然此刻盛滿怒火,卻也更添幾分嬌豔之色,一雙眼眸總是晶亮有神,讓小巧的秀鼻,還有嫣紅微翹的菱唇整個鮮活起來。她雖然身穿男裝,一頭青絲隻是簡單的在腦後紮了條粗粗的辮子,任由幾撮垂落在嫣頰旁,襯得肌膚更加白皙,盡管看起來不倫不類,但那充滿自信直率的美麗,卻足以吸引眾人的目光。


    「爹就是在等妳回來說這件事……」殷非凡口氣很是無奈。「還不是在一個多月前,爹有事到臨安城去了一趟,正好遇上雷大當家,原本打算趁這機會與他結交,再藉由他的關係提升震天幫在武林中的地位,沒想到對方卻提出一個條件,隻要我願意把女兒嫁給他,就可以讓我以嶽父的身分參加明年年初在靈岩山舉行的武林大會,震天幫也能在武林同道之中露臉。」


    「他真的這麽說?」殷秋水怒火更熾了。


    「爹也是沒辦法才不得不答應,否則要是得罪了他,震天幫這個名字恐怕會在武林之中消失……秋水,妳要怪就怪爹,都是爹太沒有出息了。」殷非凡施展著苦肉計。


    「爹說的都是真的?」殷秋水對這個叫雷昊極的男人印象更惡劣了,居然說娶就娶,還用這種威脅的手段,真是太卑鄙了!


    「當然……都是真的,爹怎麽會騙妳呢?」殷幫主眼珠轉了轉,連忙低下頭,免得撒下的漫天大謊被揭穿了。「眼看雷府都已經來下過聘,再過半個月,雷府的花轎就會來了,妳要是真的不肯嫁也沒關係,一切後果爹自會承擔下來。」


    看著親爹一臉沮喪的模樣,殷秋水想不心軟都很難。


    其實隻要提到這個武林第一世家雷府,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據說現今的大當家雷昊極更是個野心勃勃、又冷酷無情的男人,不論是家世還是武功,在武林之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雖然沒見過他本人,但是對方條件再好,殷秋水也同樣不屑一顧,因為她最討厭的就是這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男人。


    殷秋水怒氣未消的坐下,把手上的長劍用力擱在幾上。


    「可惡!」要她嫁給那種男人,說什麽都不甘心。「天下的女人這麽多,他為什麽非娶我不可?」


    「或許雷大當家在哪裏見過妳,這才會一見鍾情。」見女兒態度明顯的軟化,殷非凡暗自偷笑,也幸好跟自己聚少離多的女兒還不了解他這個當爹的個性,否則不會這麽輕易上當。


    「被那種男人一見鍾情,我才不稀罕。」殷秋水氣得牙癢癢,要是那個男人此刻就在她麵前,絕對會好好修理他一頓。


    「這樁婚事已經傳遍整個江湖了,現在想退婚是不可能了……秋水,都是爹對不起妳,從小就把妳交給妳爺爺,沒有盡到一點身為父親的責任,現在又要妳為了震天幫……真是太委屈妳了……」殷非凡一臉愧疚,口口聲聲都是深深的懺悔。


    他用眼角偷覷了下女兒,然後又垮下肩頭歎了口氣。


    「爹現在說這些也沒什麽用。」殷秋水抿了抿微翹的菱唇,雖然他們父女這十多年來隻見過幾次麵,可是也不能就這麽一走了之,於情於理都無法置之不理。「嫁就嫁,我就等雷府的花轎來。」


    一臉忿忿地說完,殷秋水便步出內廳,回到自己的寢房。


    嫁人?


    殷秋水從沒想過自己會有這一天,打從三歲那年起,跟著爺爺一起生活,祖孫倆就走過大江南北,過著隨興而至、自由自在的日子,即便爺爺已經過世,她也打算一個人遊遍五湖四海,看盡這個天下,要是真的嫁了人,這些夢想隻會成為空談,一輩子都得被綁縛在男人的身邊,當一個再普通平凡不過的女人,那跟自己的個性完全相反。


    可是現在已經不是她說不嫁就能解決得了的問題,雖然從小離開爹的身邊,父女倆的感情不夠親,但畢竟是生她的父親,她沒辦法做到無動於衷的地步。


    殷秋水將長劍掛在床頭,心裏不禁又想,要她跟個討厭的男人當夫妻,還得麵對麵的相處一輩子,那滋味鐵定生不如死。


    如果她是男人就好了,殷秋水不隻一次這麽想過,就因為是女兒身,總是有諸多限製和不便,要是爺爺還在世,雷昊極也就不得不賣他一個麵子,一定會答應退婚的。


    殷秋水掄起拳頭,往桌麵用力地搥了下去。「雷昊極,我絕對會讓你後悔……」他以為女人就好欺負的嗎?還是以為他願意娶她為妻,她就該磕頭謝恩?


    等著瞧吧!


    她就等著看雷昊極悔不當初的表情,殷秋水在心中暗暗發誓。


    於是,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殷非凡為了女兒即將嫁進雷府,每天樂得合不攏嘴,想到往後震天幫有雷府這個靠山,所有的人見了他都得恭恭敬敬的,加上每天都有不少門派前來送上賀禮,隻為了和他攀上關係,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尊崇。想到自己就要成為雷昊極的嶽父,更是竊喜在心,不過表麵上他還是維持著客氣謙虛的態度,來保住自己的好名聲。


    不過隨著迎娶的日子愈來愈接近,擔心女兒又跑了,殷非凡這回事先派了幫中弟子暗中守著,可不能在最後的關頭被她搞砸了。


    半個月後——


    到了迎親這一天,殷秋水穿著大紅的新娘袍,臉上抹了胭脂水粉,讓她渾身不自在,整個人坐立不安。


    「今兒個可是小姐的好日子,往後嫁進雷府就有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說什麽都得忍耐……」好命婦在旁邊安撫地說。


    什麽榮華富貴?她從來不想要那些身外之物。殷秋水咬牙切齒地忖道。


    「花轎就快到了,小姐再忍一忍……」婢女想到幫主千叮嚀萬交代,千萬得守到新娘上花轎為止,否則要將她逐出府去,可緊張得不得了,就怕一眨眼功夫,小姐就不見了。


    「我知道。」殷秋水深吸了口氣,按捺住脾氣,又坐了下來,等待新郎前來迎娶。「原來成親這麽累人……」


    就在這當口,外頭的鞭炮、嗩吶鑼鳴聲傳來,表示雷府的迎親隊伍到了。


    在好命婦的攙扶下,殷秋水拜別父親之後,在頭上蓋了一塊紅綢巾,即便看不到外頭的情形,但也知道必定擠滿了前來祝賀觀禮的賓客。


    很快地,殷秋水感覺到有個男人來到自己身旁,瞥見同樣穿著一身大紅袍的袍襬,不用看也知道他是誰。


    真的要嫁給這個男人嗎?待殷秋水牽著結上大紅彩球的紅綢帶,另一端自然在新郎的手上,不禁遲疑地心忖。


    而同樣穿著一身大紅袍的雷昊極牽起結上大紅彩球的紅綢帶,要帶領新娘子步出大廳,卻見她站在原地動也不動,眉頭不禁嘲諷地一掀。


    「怎麽?我還以為妳急著嫁進雷府,巴不得快點離開這個家。」雷昊極用著隻有他們聽得見的音量,譏刺地笑說。


    就算再笨的人都聽得出話中的諷刺意味濃厚,殷秋水不由得凜起小臉。「這話是什麽意思?」這個男人真以為她會巴著他不放,簡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雷大當家該不會以為我真的想嫁給你?」


    「難道不是嗎?」雷昊極逸出哼笑。


    殷秋水小聲地嬌嗤道:「雷大當家也太抬舉自己了。」


    「莫非這是在以退為進?」雷昊極倒是承認這一招吸引了他的注意。「耍這麽一點小心機,我倒是還可以忍受。」


    「你……雷大當家大可不必這麽委曲求全,不如這樁婚事就此打住,一切都還來得及。」明明是這個男人威脅父親同意這門親事,現在卻裝得好像不是他的錯,殷秋水頓時氣上加氣。


    此時,周遭的賀客開始議論紛紛,想知道發生什麽事了。


    雷昊極瞅了一眼身旁蓋著紅頭巾的新娘子,雖然看不見她的長相,但是聲音嬌脆又有個性,還真勾起他的興趣。


    「妳不想嫁給我?」還以為他們父女都是那種擅於攀附權貴的人,想不到她卻像是被逼著出閣,倒是有些令人意外。


    「你總算是聽懂了。」殷秋水不客氣地反譏。


    「那真的很遺憾,妳還是得嫁給我。」雷昊極可不打算放棄「龍隱劍法」的劍譜,再說……這個即將進雷府大門的女子倒是跟原本想象的不太一樣,讓他開始覺得有點意思。「除非妳想讓令尊丟臉。」


    殷秋水嬌哼一聲。「原來雷大當家這麽喜歡用威脅的手段來達到自己的目的,這武林第一世家的名號隻怕會毀在你的手中。」


    「多謝娘子的關心。」雷昊極扯了下唇,他不知道殷非凡到底是怎麽跟女兒說的,但是鐵定和事實有極大的出入。


    「我還不是你的娘子。」殷秋水糾正他的稱呼。


    雷昊極哼笑一聲。「名分上已經是了。」


    「我會讓你後悔的。」殷秋水恨恨地說。


    「我會等著。」雷昊極期待地說。


    「這是……發生什麽事了?」殷非凡眼看情況不對,趕緊上前問道。


    目光先是銳利地瞥了殷非凡一眼,雷昊極這才冷冷地說:「嶽父不必擔心,婚禮還是會繼續下去,直到令嬡進了雷府大門。」


    聽到「嶽父」兩個字,殷非凡忙不迭陪著笑臉。「那就好、那就好。」從今天起,江湖上的人見了他都得恭敬三分了。


    此刻外頭的鞭炮和嗩吶鑼鳴聲又再度響起了。


    殷秋水在好命婦的攙扶之下步出大廳,坐上等在外頭的八人大轎,迎親的隊伍就這樣浩浩蕩蕩地離開震天幫。


    沒過多久,迎親隊伍已經來到碼頭,雷府早就事先包下整艘船,這也是一些江南豪門富商向來喜歡乘坐的交通工具,打算由水路回到臨安城。


    坐在花轎內的殷秋水被一隻男性大掌扶了出去,等到踏上船上的甲板,進了最大的一間艙房內,便讓她坐在榻上。


    「妳就先在房裏休息,婢女等一下會送茶水和吃的進來。」雷昊極有股衝動想要掀開那塊紅頭巾,這還是他頭一回對女子的長相這麽好奇。


    殷秋水冷淡地說:「不用了,我還不餓,隻想一個人靜一靜。」她恨不得快點把他趕出去。


    「咱們此刻正在船上,除非妳想跳進運河,否則哪裏也去不了。」雷昊極可不打算有個為了逃婚而投河自盡的新娘子。


    「這點請雷大當家放心,我不會做那種傻事的。」殷秋水自然也聽見了浪濤拍岸聲,以及舟船搖櫓聲,她水性不好,用那種方式太冒險了,就算要走也得等上岸之後再說。


    「妳也該改口叫我相公了。」見殷秋水似乎急著趕他出去,讓雷昊極更想留下來,好多認識一下他的新婚妻子。


    「我還沒有進雷府大門,這麽叫還太早。」殷秋水就是不想如他的意。


    雷昊極瞇起一對鷹般的俊目,彷佛正盯著牠的獵物。「咱們可以在船上洞房,成為名副其實的夫妻,到時妳不叫也不行。」


    「你可以試試看。」殷秋水戒備地說。


    聞言,雷昊極頓時興致高昂。「這是挑戰?」


    「可以這麽說。」殷秋水嬌哼。


    「原本我對這門親事還不是很滿意,不過現在不一樣了。」這個叫殷秋水的女子勾起他征服的欲望。


    「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殷秋水大感不解,不是他硬要娶她的嗎?還是……她被爹給騙了?


    「這就要問妳爹了。」雷昊極終於明白她什麽都不知道。


    「你是說……」殷秋水驚疑不定地問:「你並不是真的想娶我?」難道爹說的那些都是假的?聽他口口聲聲說委屈了她、對不起她,原來全都隻是在作戲?


    雷昊極聽得出她不像是在說謊,是真的被蒙在鼓裏。「這不過是一場交易,妳爹為了震天幫能在武林之中占有一席之地,條件就是要我娶妳為妻,那麽震天幫一旦和雷府成了親家,就不再是以前的震天幫了。」


    「爹……居然為了震天幫把我賣了?」殷秋水不敢相信地喃道。「那麽雷大當家呢?為什麽要答應娶我?」


    「因為妳身上正好有我要的東西。」雷昊極道出自己的目的。


    聞言,殷秋水倏地起身,在一怒之下,也沒有等新郎親手揭起蓋頭,就先扯落了那塊三尺長的紅綢巾。


    「你想要什麽?」原來她成了這兩個男人之間的棋子,殷秋水又氣又惱,心想自己身上到底有什麽東西讓雷昊極非要得到不可。


    看著鳳冠下頭那張美麗卻盛怒的小臉,生氣勃勃的,就像一株正值盛開的嬌花,還帶著幾根會紮人的刺,讓雷昊極一時轉不開眼,不過很快地又恢複原本冷傲無情的模樣。


    「性子凶悍一點我可以接受,總比太過軟弱來得要好,但若又貌似無鹽,這個交易就有點吃虧了,幸好妳生得不錯,還算令我滿意。」雷昊極彷佛嫌殷秋水還不夠生氣,又故意激怒她。


    殷秋水氣得滿臉通紅,瞪著麵前這名相貌英俊出眾的男人,他眉宇之間有著淩人的霸氣和野心,似乎隻要想做的事就沒有人能阻止得了,這樣一個男人很容易讓女子對他傾心愛慕,不過她絕不會是其中之一。


    「雷大當家不必說得這麽委屈,等上了岸之後,咱們可以當作什麽事也沒發生過,各走各的。」殷秋水冷冷地說。


    雷昊極可沒打算這麽輕易就讓她離開。「這可不行,在名分上,妳已經是我雷昊極的妻子,要是讓妳走了,豈不成了眾人的笑柄,不過……要是妳肯把『龍隱劍法』的劍譜給我,那倒還有商量的餘地。」


    「原來你想要的是這個?」殷秋水詫異地問。「不過你怎麽會知道『龍隱劍法』的劍譜在我身上?」


    「妳說呢?」雷昊極意味深長地反問。


    「是我爹告訴你的?」殷秋水這才恍然大悟,自己這回可真的被騙得好慘,而且還是被至親的親人出賣了。


    就在這當口,房門傳來兩聲輕叩。


    「大當家!」赫連修平站在房外叫道。


    雷昊極瞅著殷秋水嫣紅的怒靨,不疾不徐地說:「我現在有點事,咱們晚一點再談。」說完,便轉身步出艙房。


    看著艙房的門又關上了,殷秋水忿忿不平地坐了下來,想到被自己的親爹給騙了,不禁氣自己太笨了,原本她是念著父女之情,不想讓親爹為難,結果生她的爹卻隻想利用她。


    接下來怎麽脫身才好?難道真的就這麽進了雷府大門?


    殷秋水兀自沈思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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