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


    “再來一次!”殷秋水對著兩個小男孩說。


    雖然太陽快下山了,不過還是很熱,為了練好劍法,好得到父親的讚美,子光和子亮依照她的命令,又將方才的招式重新再練過。


    “喝!喝——”兩個小男孩一麵大聲叱喝,一麵揮動手上的短劍,表情認真地練習。


    見他們已經揮汗如雨,殷秋水便提起放在石階上的茶壺,倒了兩碗開水。“好了,過來休息一下!”“是,師父。”子光和子亮將劍入鞘,然後走向她。


    當他們一口氣把白開水喝完,曬得泛紅的小臉上顯得得意洋洋。


    子光挺了挺胸膛。‘師父,我剛剛練得不錯吧?”“是啊,才兩天就把這一招練會了,很厲害吧?”子亮一臉自傲。“師父應該誇一下咱們才對。”


    殷秋水沒好氣地笑晚著他們。“想要我誇獎你們,還早得很,等你們把整套劍法都練會了再說。”


    “真是小氣。”兩兄弟異口同聲地說。


    “子光還要喝嗎?”殷秋水提起茶壺問道。


    子亮丟給她一顆白眼。“我是子亮,要說幾次你才分得出來?”


    “誰教你們連穿著打扮都要一模一樣,我當然分不出來了。”殷秋水辯駁地說。“不然明天開始你們穿不同顏色的衣服好了。”


    “你是師父,當然要分得出徒弟。”子亮理直氣壯地說。


    子光斜眼看她。“你以為當咱們的師父很容易嗎?”


    “我隻能說盡量。”殷秋水簡直哭笑不得。


    “不能說盡量……”兩兄弟齊聲叫道。


    殷秋水一臉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因為看得出兩人很介意自己還分不出他們誰是誰,可見得已經開始接受她了。


    “好,我會努力的。”殷秋水也準備了幹淨的手巾讓他們擦汗。


    就在這當口,一抹高大身影走進院落。


    “還在練劍嗎?”雷昊極才剛從外頭回來,第一個想見的就是殷秋水和兩個兒子,因為他們是他的親人。


    “爹!”兩個小男孩見到他,馬上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


    “練得怎麽樣?”雷昊極看著他們紅撲撲的臉蛋,神情不再像以往那般嚴厲,變得柔和許多。


    “爹要看嗎?”


    “我現在練給爹看……”


    子光和子亮早就想在父親麵前好好的表現一番,馬上拔出劍來,開始將剛學會的招式比給他看。


    “你方才對他們那樣笑,他們真的很高興。”殷秋水看著兩個小男孩練得比剛才還要起勁,不由地這麽說。


    雷昊極用著隻有兩人才聽得見的音量回道:“我總以為已經將他們視如己出,不會受到他們生母的影響,但是現在才發現……我是怕見到他們,所以總是用冷漠嚴肅的態度來對恃,希望這樣能讓他們不敢接近我。”


    “可是他們一點都不怕你。”殷秋水曬道。


    睇著殷秋水的笑臉,雷昊極唇畔也跟著泛起了一縷笑意。“那你是不是應該獎賞我一番?”


    殷秋水噗嗤一笑。“你想要什麽獎賞?”他們父子說話還真像。


    “以後不需要比劍就可以抱你。”雷昊極湊到她耳邊說。


    “我才不要!”殷秋水紅著臉嬌斥。“你不是說過喜歡跟我比劍嗎?”


    雷昊極先仰頭大笑,然後才小聲地說:“我會希望把體力留在床上。”


    “咳……”殷秋水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


    兩個小男孩這時已經停下來,看著父親開懷大笑的模樣,接著麵麵相覷,小小的臉蛋上不約而同的閃過憂慮。


    “……我去廚房拿些點心過來好了。”殷秋水嗔他一眼,想說他們父子三人難得有相處的機會,便找了個借口離開。


    待殷秋水前腳剛走,子光和子亮便來到父親跟前。


    身為哥哥的子光先開口問:“爹是不是很喜歡師父?”


    “師父好像也很喜歡爹。”子亮也跟著說。


    雷昊極看著兩個兒子。“你們還是很討厭她?”雖然知道他們寧可叫殷秋水一聲師父,也不要叫娘,但至少應該已經接受她這個人了才對。


    “也不是討厭……”兩兄弟把頭垂得低低的。


    “那麽是什麽?”雷昊極想要弄清楚他們的想法。


    子光抬起擔憂的小臉。“爹有了師父,會把娘給忘了嗎?”


    “如果爹忘了娘,娘會很可憐。”子亮紅著眼眶說。


    聽了兩個孩子的話,雷昊極胸口一緊,從來不知道他們會擔心這種事,於是拍了拍他們的頭。“她是生你們的娘,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她的。”就算想忘也忘不掉,可是為了這兩個孩子,他會努力對過去的事釋懷。


    “嗯。”有了親爹的保證,兩兄弟總算露出大大的笑臉。


    三天後——


    幾匹駿馬從位在臨安城西南方的大明山一路往回奔馳,眼看雨勢有漸漸變大的跡象,於是紛紛甩動緩繩趕路。


    轟隆隆的雷聲響起,殷秋水抬頭看了下天空,又是一道閃電,趕緊跟上在前頭策馬奔馳的男人。


    “駕……駕——”


    達達的馬蹄聲幾乎要被雨聲給掩蓋,一行人也在這時回到雷府,幾個奴仆已經撐著油紙傘出來迎接兩位主子歸來。


    “大當家回來了!”


    “夫人回來了!”


    奴仆大聲地朝屋裏喲喝著。


    雷昊極將坐騎交給下人,另一手接過奴仆遞來的油紙傘,然後走向也正好翻身下馬的殷秋水,將油紙傘移到她頭上。“先回房換件衣服,免得著涼了。”


    “一路上天氣都好好的,怎麽夾然下起雨來了?”殷秋水抹去臉上的雨水,跟著雷昊極一起跨進大門。


    當他們走在廊下,要回到居住的院落途中,雷昊極見殷秋水因為騎馬的關係,發髻都亂了,幾撮發絲拈了水粘在麵頰上,情不自禁地伸手幫她拂開。


    這親昵的舉動讓殷秋水臉蛋微紅,才要說些什麽,已經有人先開口了。


    “還真是恩愛!”一道森冷低啞的男嗓陡地響起。


    這短短的五個字讓雷昊極伴隨著雷聲,在心裏打了個夾,隻見他斂起眉眼之間的柔情,臉色也跟著陰鬱冷漠下來,就像罩上了一層寒霜。


    瞧見他急速的轉變,讓殷秋水不禁好奇的將目光調向前方,想知道是誰造成的。


    第一眼,殷秋水見到的是個年紀跟雷昊極相仿,但是體格偏瘦削的男子,兩個男人同樣有著俊美的外表,但是眼前這個人多了股陰柔之氣,而他的視線投在自己身上,讓她頓時有些不太舒服,仿佛被條毒蛇給盯上似的,直覺告訴她必須小心這個人。


    “六叔!”雷昊極幾乎是咬著牙才能發出聲音。


    聽到雷昊極這麽叫,殷秋水一臉怔愕,這才知道原來眼前的男人就是當年和雷昊極的妻子私通,也是子光和子亮的親生父親。


    “既然你還喊我一聲六叔,為什麽娶妻的事沒先派人來告訴我一聲?而且還是趁著我閉關時成親?”雷鳳亭想到當他出關之後知道這件婚事,已經木己成舟,來不及製止。


    待雷鳳亭往前跨了一步,殷秋水這才發現他的左腳似乎行動不便,必須仰賴拐杖才能行走。


    “有話待會兒再說,先讓咱們把濕衣裳換下……”說著,雷昊極便回頭將總管叫來。“多派幾個奴才好好伺候六爺。”


    “是,大當家。”總管趕緊召幾個奴才過來服侍。


    “外頭的雨愈下愈大,六爺還是先進屋裏去吧。”


    “我等你。”雷鳳亭像盯住獵物般的冰眸先瞥了殷秋水一眼,這才朝雷昊極丟下一句話,拄著拐杖轉身離開。


    殷秋水見身旁的男人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便仰起蜂首,瞅著雷昊極僵硬的表情,似乎可以理解他複雜的心情。


    “走吧。”她出聲提醒。


    “嗯。”雷昊極將思緒拉回。


    一直到進了寢房,殷秋水先從衣箱中幫兩人各拿一套幹淨的衣服出來,隨口問道:“我還以為他的年紀會比你多長幾歲。”雷昊極脫下身上的濕衣裳。“六叔是我祖父和祖母到了四十多歲才意外又懷上的孩子,年紀跟我一樣,隻比我晚生了三天。”


    “他都住在這兒嗎?”殷秋水又問。


    “不是,他一向住在城西的鳳園,不過八年前已經搬到金陵城去,偶爾才會回臨安城來。”雷昊極一麵換上衣服,一麵想著待會兒該怎麽應付雷鳳亭,他是自己這輩子最不想見到的人。


    “要我陪你過去嗎?”殷秋水有點不太放心。


    “不必……”雷昊極口氣頓了一下,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馬上語氣慎重地交代道:“往後遇上他,千萬別跟他太過接近,我不希望他有機會傷害你。”


    “這話怎麽說?”這弦外之音讓殷秋水攢起秀眉。


    “晚一點再告訴你,我先出去了。”換好了一套幹爽的衫袍,雷昊極才步出寢房。


    雷昊極往內廳走去的路上,心情異常的沉重,因為即將麵對的這個男人既是他的親六叔,也曾經像是他的親兄弟,甚至知己,無法否認在自己的生命當中占有相當重要的地位,卻也是這輩子傷害他最深的人。


    他跨進門坎,就見雷鳳亭坐在椅子上,一手揉著行動不便的左腳,想到當年就是為了救他才會受傷,雷昊極真的希望當時他沒有那麽做,因為不想欠下這份人情。


    “又不舒服了嗎?”他關心地探問。


    雷鳳亭扯了下嘴角。“隻要碰上下雨天就會這樣,習慣就好。”


    “你們都先下去,誰都不許靠近這兒。”雷昊極屏退左右,不想讓奴仆聽到他們的談話內容。“什麽時候到的?”


    “昨天晚上,結果才剛到就聽說你和新婚妻子跑去遊山玩水了,還真是鵝蝶情深,令人羨慕不己。”雷鳳亭輕哼一聲。“為什麽怕我知道你又要再娶的事?還故意趁我在閉關練功的時候成親?”


    “你該知道為什麽才對。”雷昊極掀袍落座,俊臉冷凜。


    “看來這個女人對你真的很重要,讓你這麽費盡心思的瞞著我。”想到方才他在廊下看著那個女人的神情,雷鳳亭話中己出現了殺機,自己有多痛恨這樣的情況,一次還不夠,又得再麵對一次。


    聞言,雷昊極口氣愈加冷硬。“你敢傷害她的話……”


    “你就會殺了我?”雷鳳亭大笑兩聲。“看來你已經愛上她了。”


    雷昊極低喝:“我不愛她!”


    “咱們是一塊長大的,你有沒有說謊我還會看不出來嗎?”雷鳳亭眼底閃著殺氣。“也許你真該一劍殺了我,這樣你和我就不會再這麽痛苦,我也不用再看著另一個女人擁有你……”


    “六叔!”雷昊極厲聲提醒他,他們永遠是叔侄,不會有其它關係。


    雷鳳亭的笑聲變得好尖銳,讓人打心頭發冷。“我真懷念你直接喚我鳳亭的那些年,還記不記得當時咱們的感情有多好,沒有任何人可以介入”就是因為這份抹煞不了的血緣關係,讓他不管怎麽努力,也跨越不了倫常這條線,雷昊極永遠不會是他的。


    “夠了!”雷昊極繃聲低吼。“我無法改變六叔的想法,但是……不要再讓我更恨你了。”他沒有跟家族中的任何人說起這件事,是不想有醜聞傳到江湖上,更不希望雷鳳亭受到異樣的眼光。


    “能得到你的恨也不錯!”雷鳳亭自嘲地喃道。


    雷昊極假裝沒聽到這句話,打算起身離開,無法忍受再見到他。


    “天下的女人都是一個樣子,她們既自私又無知,永遠耐不住寂寞,隻要有男人願意哄哄她們,再說幾句甜言蜜語,就會乖乖地投向他的懷抱,就像蕭婉婉當年一樣。”雷鳳亭臉上的笑意陰森,接著緩緩地從座椅上起身。“你愈是在乎的女人,我愈不會放過她。”


    “別把秋水跟蕭婉婉相提並論,你若是想故技重施的話是不可能的。”雷昊極對殷秋水深具信心。


    聞言,雷鳳亭眉間的獰紋看來更加駭人。“我倒是想試試看,她是不是真有那麽貞節。”既然自己得不到,他便會不擇手段的毀了雷昊極身邊的女人。


    “你真的瘋了!”雷昊極寒聲斥道。


    雷鳳亭放聲大笑,那笑聲讓人不由地毛骨驚然。“你說得對……我是瘋了早就瘋了……不然你現在就殺了我,免得將來後悔。”


    瞪著來到麵前的男人,如果他不是自己的親六叔,雷昊極真的恨不得能殺了他。


    “我會派人送六叔回鳳園去。”說完,雷昊極連看也不看他一眼的轉身出去了。


    這場雨一直下到晚上才停歇。


    雷昊極站在寢房外的廊下,聽著雨水滴李商答答的從屋簷上落下來,想到許多年前的往事,在自己的成長歲月當中,雷鳳亭是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的那個人,就像影子一般如影隨形,曾幾何時,這份感情卻也讓他的六叔走上不歸路。


    “你還不進來嗎?”一直等到子時,殷秋水終於走出房門,因為不希望雷昊極整晚都站在外頭,也想幫他分擔一些痛苦。


    “你先睡,我還不困。”雷昊極深吸口氣說。


    “我隨時可以聽你說。”殷秋水可以感覺到從白天雷鳳亭出現之後雷昊極就變得怪怪的,看來一切的症結都在那個男人身上。


    聞言,雷昊極身軀倏震。“嗯。”


    “那我先進去了。”殷秋水沒有勉強他,又轉身回到房內。


    雷昊極依舊背對著寢房的門,瞅著漆黑的前方良久,仿佛是下定了某種決心,這才移動雙腳,走進房內。


    寢房內隻剩下一盞微弱的燭光,雷昊極很快地脫去外袍和靴子,也跟著躺在床榻上,他知道先上床的殷秋水還沒睡著,仿佛在等他開口似的,可是要將這件事說出口,又何嚐容易。


    盯著帳頂半晌,雷昊極終於娓娓說道:“我隻比六叔早生三天,也因為他跟幾個叔伯的年紀相差太多,所以和我從小感情就好,而且比親兄弟還要親……我和他幾乎是吃在一起、睡在一起,就連練功習武也都在一起,真可以說是形影不離,長輩們總說隻要有我在的地方,就必定有他……”


    殷秋水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傾聽著。


    “對我來說,六叔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親人,雖然以輩分上來說他是我的六叔,但是實際上卻像是我的兄弟、我最好的朋友,不過隨著年紀愈來愈大,卻發現他漸漸變了……”


    雷昊極咬了咬牙,艱澀地說:“他無法忍受我結交其它的朋友,要是看到我多瞧哪個姑娘一眼,他就會鬧好幾天的別扭,也不肯和我說半句話,當時隻以為那樣的獨占欲不過是害怕失去我,畢竟我和他從出生就在一起,已經習慣眼裏隻有彼此的存在。”


    說到這兒,雷昊極緊閉下眼,深吸口氣。


    聽到這裏,殷秋水不自覺地側過身子,模模糊糊地猜到雷昊極接下來要說什麽了。


    “然後呢?”她輕聲問道。


    “為了不讓他再生我的氣,我隻能努力維持現狀,直到十五歲那一年,我和他出了一趟遠門,騎馬經過山邊,結果遇上了落石,他為了救我讓大石壓傷了左腳,從此隻能靠拐杖行走,也因為這份恩情,讓我對他更加的內疚,不管他提出什麽要求,我都會答應……”


    “他對你是不是……”殷秋水不知該不該說出口,或者真是猜錯了。


    “在這之前,我從來沒有往那一方麵想過,直到十八歲那一年遇見蕭婉婉,婉婉就是子光和子亮的生母,她外表纖細嬌弱,讓人想捧在手上嗬護,隻要是男人投有不希望有那樣柔弱溫順的妻子,加上長輩們都很讚成這門親事,兩家在武林中的家世又相當,於是很快地訂下這門親事……”雷昊極將手肘橫放在額頭上,沉默了片刻才又說下去。


    “隻不過等到成親之後,才知道婉婉是一個很依賴別人,又希望得到所有關注的女人,在我必須忙著其它事的時候,隻好拜托六叔代我多陪陪她,雖然一直都知道婉婉常上鳳園,當時還很高興他們能夠談得來,因為他們一個是我最重要的親人,一個是我的妻子,隻是我萬萬想不到……婉婉卻禁不住六叔的刻意引誘,做出背叛我的事,最後連孩子都有了……”這是雷昊極心中最大的痛。


    殷秋水伸臂抱住躺在身旁的男人,希望這麽做多少能夠撫慰他的心情。


    “原本婉婉打算把這個秘密帶進棺木中,可是她的個性太脆弱,無法再隱瞞下去,於是臨終之前把全部的事告訴我……我馬上跑去找六叔,質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做二他才告訴我……他要讓我知道婉婉根本不值得我愛,天底下的女人都是不能信任的,這個世上隻有他對我是真心的,我隻要看著他一個人就好……”後麵這幾句話,雷昊極幾乎是從齒縫裏迸出來。


    “我從來不知道他對我是那樣的情感,也氣自己沒有早一點發覺,或許這樣就可以阻止了……我好恨他,真的恨他為什麽要這樣對我,真的很想一劍殺了他……”說到這兒,他嗓音都啞了。


    抱著將臉孔埋在自己胸口上的男人,殷秋水除了更用力的摟緊雷昊極之外,不知道還能怎麽幫他。


    雷昊極暗啞的嗓音又從她的胸脯上傳出來。“可是……每次隻要想到我和他從小到大的那些點點滴滴,是那麽的決樂,而且為了救我,他還傷了左腳,我怎麽都下不了手……我恨他……讓我這麽恨他……”雷昊極口中低喃著,意識也漸漸地昏沉了。“我不會讓他有機會傷害你的……這次我會保護你……”似乎真的累了,在殷秋水的懷中,他全身的肌肉很自然的放鬆,一下子就睡著了。


    殷秋水沒有鬆開雙臂,一直保持同樣的姿勢,就怕會驚醒他。


    她該怎麽幫他呢?看雷昊極這麽痛苦,殷秋水也覺得自己的心快要裂開了,打從心底想要保護一個男人。


    若是雷鳳亭以為她會跟蕭婉婉一樣,隻要他勾一勾手指頭,自己就會投懷送抱,那可就大錯特錯,他若真的故技重施,殷秋水一定會狠狠地教訓那個男人,讓他知道不是每個女人都是好欺負、好拐騙的。


    到了翌日早上——


    “雷夫人,都已經巳時了,你還不起來?”雷昊極忙完事情回到寢房,見殷秋水還在睡,出聲叫醒她。


    “我快天亮才睡著,再讓我睡一下就好……”殷秋水沒有掀開眼皮,但是菱唇已經不自覺地往上揚高。


    “是因為我跟你說的那些事,讓你睡不著嗎?”雷昊極挨著床緣坐下。“你不用擔心,我不會讓他接近你的。”


    “我可不怕他,更何祝我保護得了自己。”殷秋水揉了揉眼皮,然後坐起身來。“對了!這次去大明山拜訪那位退隱的鑄劍師父,對方並沒有馬上答應要幫你鑄一把劍,你不是說還會再去?”


    “為什麽突然問這個?”雷昊極看著她隨意的套上衫裙,有些看不下去,隻好親自幫她穿好。


    “因為我跟那位鑄劍師父的女兒很談得來,約好要再去看她……”殷秋水見雷昊極主動幫她係好腰帶,忍不住噗嗤一笑。“堂堂的雷大當家居然會幫女人穿衣服,要是傳揚出去,應該不會有人相信。”


    “你是我的妻子,可不是其它女人。”雷昊極失笑地說。


    殷秋水聽到這句話,心頭一熱,他能把她當作“妻子”就夠了。“你不用太過擔心了,我不是那種會乖乖任人宰割的女人,那個男人要是敢把主意打在我身上,可是會自找苦吃。”


    雷昊極唇畔的笑意斂去了。“雖然他的左腳受了傷,不過劍法可不弱,還是要小心一點。”


    “我知道。”殷秋水故作輕鬆,不想成為雷昊極的負擔,而是希望能和他並肩作戰。“我肚子好餓……”


    “這會兒都已經要用午膳了,我去叫人把飯菜端到房裏來吃。”說著,雷昊極便先轉身出去了。


    待雷昊極一走,殷秋水臉色才凝重下來,因為她知道自己唯一能幫他的,就是保護好自己,不要讓雷鳳亭有可乘之機。


    兩天很快的過去,雷府跟往常一樣森嚴平靜。


    太陽慢慢西下,將天邊染成一片紅。


    就在這時,一名高大粗獷的黑袍男子施展絕頂輕功,一眨眼的功夫便直接躍過雷府的大門,馬上引起一陣騷動和驚呼。


    “你是什麽人?!”一時之間,這句問話此起彼落。


    隻見那名高大男子就站在屋簷上,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兩眼冷冷地脾晚底下的人,渾然不將他們放在眼底。“本座今天不是來跟你們動手的……”


    趕來的“八鐵衛”一眼就認出對方的身分,立即拔劍應戰。


    “是魔教教主!”赫連修平大聲喝道。


    這個名號讓氣氛更加詭異緊繃了。


    “魔教與雷府向來素無往來,不知西門教主今日前來有何指教?”聞訊趕到的雷昊極氣勢傲然地質問。


    西門滅從屋簷上縱身而下,“八鐵衛”馬上將他團團包圍住,兩眼緊盯著對方手中的“滅神劍”,想在他出招之前先下手為強。“不必這麽緊張,本座隻不過是來送一份遲來的賀禮罷了。”


    “賀禮?”雷昊極先是一怔,隨即想到一種可能性,還沒開口詢問,隨後趕來的殷秋水已經證實他的想法。


    “西門大哥!”聽說魔教教主闖進雷府,殷秋水也立即來到前院,想說若是雙方有什麽誤會或是仇隙,希望能看在她的麵子上有話好說,先不要大動幹戈。


    雷昊極整攏眉頭。“你認識他?”


    “西門大哥是我的朋友。”殷秋水才這麽說,@群聊@獨家@就聽到周遭傳來大小不一的抽氣聲,想到殷秋水身為武林第一世家雷府的夫人卻與魔教中人來往,傳揚出去隻會引來非議。


    西門滅無視其它人的敵意,跨前一步,旁若無人地說:“妹子來得正好,聽說你嫁進雷府,一直沒時間來看你。”因為這幾個月來都在調查偷走“絕陰毒掌”心法的人,一直追到臨安城,這才有空來順道跟她道喜。


    “西門大哥別來無恙。”殷秋水抱拳笑說。


    “還不是老樣子,總是有一些自命正義的武林人士糾纏不清,口口聲聲稱我黑教為魔教。”西門滅話中有話的橫了雷昊極一眼,若不是為了長相酷似亡故胞妹的殷秋水,他並不想踏進這座府邸半步,這麽想著,便從懷中遞出一塊黑色令牌。“有了它,妹子便可以號令黑教弟子,就當作是本座的賀禮。”


    殷秋水深知這塊令牌有多貴重,不過以她對西門滅的了解,是不會讓自己有機會拒絕的。“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多謝西門大哥了。”


    “有空到黑教來作客,本座隨時歡迎你。”說完這句話,西門滅又冷冷地掃了眾人一眼,接著又躍上屋簷,很快地便見不到人影。


    “大當家!”赫連修平一臉凝重地來到雷昊極跟前。“魔教教主和夫人結交的事要是傳了出去,恐怕會有麻煩。”


    雷昊極目光淩厲的覷他一眼,接著掃過在場所有的人。“這件事兒我自有主張,所有的人都回到本位,今天的事誰都不許說出去。”話一說完,他便牽著殷秋水的小手離開了。


    “怎麽了?難道你又懷疑我和西門大哥……”殷秋水想到上回姬破天的事,小臉一凜,生氣地質問。


    “我不是在懷疑你!”雷昊極沈聲澄清。


    殷秋水定定的看著他。“還是因為他是你們口中的魔教教主,所以你不希望我跟他有任何牽連?”


    “如果我要你別再跟他有所往來呢?”雷昊極試探她的口氣。


    聞言,殷秋水硬生生的停下腳步。“理由呢?”


    雷昊極俊臉一凜。“正邪不兩立。”


    “那麽我是‘劍邪’殷天正的孫女,你是不是更不應該娶我?可不是所有的人都認為他老人家是屬於所謂的武林正道。”殷秋水小臉一沉,準備跟他再來辯論一番。“況且何謂是正,何謂是邪,不是用嘴巴說說就算數的,隻因為不照著你們這些正派人士的作法去走,就認定他是魔教,不是也太過偏頗了?”聽著殷秋水的這番說法,雷昊極不怒反笑。


    “我一點都不驚訝你會這麽說,因為這樣才像你。”有幾個女人能像殷秋水這樣堅定自己的立場和信念?就算他是她的夫婿,該以夫為天,她也不會就這麽屈服。


    殷秋水可投被他誇得昏了頭。“@群聊@獨家@西門大哥是我的朋友,他是什麽樣的人我很清楚,不會因為所謂的正邪不兩立就跟他撇清關係,也不會為了討好那些自命為武林正派的人,不再和他有所往來,還有……更不會因為我現在是雷夫人,是你的妻子,就當作不認識他,我不會因為這些微不足道的理由做出背棄朋友的事。”


    “那麽……你也不會有背棄我的那一天?”雷昊極正色地問。


    “當然,我寧死也不會那麽做。”殷秋水不假思索地回道。


    “既然你都這麽說了,我也沒有其它的理由反對你繼續交這個朋友。”雷昊極眼神激動了起來,他努力不再去喜歡一個女人、愛一個女人,可是碰上殷秋水卻——破功。


    “你愛上她了……”


    “咱們從小一塊長大,你有沒有說謊我會看不出來嗎?”


    雷鳳亭說過的話又在他耳畔響起,才知道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他早就愛上這個叫殷秋水的女人,隻是不肯承認,因為他害怕再受到傷害,所以寧可一味的否認。


    “你……真的不在意?”殷秋水錯愕了下,還以為得多花些唇舌才能夠說服他,沒想到他這麽幹脆。


    雷昊極目光一柔,開始正視對她的感情。“我相信你的眼光,也相信你的判斷能力。”


    “你怎麽夾然變得這麽好說話,害我想跟你爭論都沒機會。”殷秋水一臉鎮惱,可是心裏卻因他的話而喜孜孜的。“不過……真的不要緊嗎?我認識西門大哥的事若是傳出去,隻怕真的會讓雷府受到不小的批判。”


    “你可別小看雷府,這區區一點小事還撼動不了它在武林之中的地位。”雷昊極安撫的說。“難道你不相信自己的相公?"殷秋水嬌晚他一眼。“我又投這麽說。”


    “這不就得了。”雷昊極稍稍用力的握住她的小手。


    見他說得這麽有自信,殷秋水也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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