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鏡望向他,“殿下,我若是徹底忘了我是誰,不會讓你留在我的府邸。你的存在才是對我最大的威脅,不是嗎?”


    鷹翼哼道:“你把我留在這裏,是怕我對你的女皇不利吧?就近監視而已。唉,其實我何必這麽費心費力地勸你走?隻要我去和你的女皇說出你的真實身分,你自然會乖乖地跟我走。”


    “如果你真的那麽做了,那麽,我保證,你帶回去的隻是一個鬼魂。”鸞鏡的目光一冷,像是簫瑟的冬風已經提前吹入了他的眼中。


    雲初濃麵對一個年老的婦人,微笑道:“王蟾嫉,聽說您在宮中許多年了,是宮裏資格最老的人。”


    她誠惶誠恐地說:“老奴十五歲進宮,至今已經五十餘年,不敢說資格最老,但年頭是比較長的了。”


    雲初濃進一步探問:“那您應該認得靖錦王爺吧?”


    “不敢說認得,隻是見過幾次麵。”


    “靖錦王爺……長得什麽樣?”


    王嬤嬤回憶道:“他的個子很高大,人長得挺氣派的,不要說我們一般奴媲,就是皇室中人也鮮少有人敢靠近他。


    “這麽說來,他和鸞鏡王爺倒真是兩種性格。”


    “是。”


    雲初濃想了想,又問:“靖錦王爺被貶逐到長月島時,帶走的家人多嗎?”


    “隻有當時正懷有身孕的夫人,還有一些老仆吧。”


    “那些老仆有您認得的嗎?”


    王嬤嬤想了下,這才說:“王府的管家張通是我的同鄉,以前他陪王爺入宮時,我們曾經說過兩句話。”


    雲初濃笑意更深,有備而來的從袖中拿出一張銀票,塞到王嬤嬤麵前。


    低頭一看,竟是張一千兩的銀票,不禁又驚又怕,連忙跪倒。“太子妃若有什麽吩咐就請盡管開口,這錢老奴不敢收。”


    她低聲吩咐,“拿著吧,我的確有事求您。這個月您就可以離開皇宮,返鄉了,對吧?您的家鄉很遠,我想派人送您回去,順便在路過長月島的時候,請您幫我找幾個人回來。”


    王嬤嬤一愣,“太子妃想找誰?”


    “找……鸞鏡王爺的家人,任何認得鸞鏡王爺的人,隻要您能找到,這一千兩銀子就是您的,您可以踏踏實實地拿著這筆錢安家養老。怎麽樣?”


    盯著那張銀票。猶豫了很久,王嬤嬤終於抵檔不住誘惑,勉勉強強地答應了,“老奴……願意試試。”


    這幾天鸞鏡忽然開始作夢,他已經很久無夢了,夢中的他好像回到了四年多前,大氏國與鳳朝的戰場上一一


    人死後,會是什麽樣的?


    那叫無名的自己,站在戰場的邊緣,看著眼前無數的屍體,心中泛起一絲悵然。


    “將軍,太子殿下要您快點過去。”有士兵叫他。


    他走到太子長空的馬車前,躬身道:“太子有何吩咐?”


    “無名啊,敵人的大軍都已經撤退了嗎?”


    “是的,已經撤了,但隻怕會卷土重來,所以請陛下還是盡快撤離。”


    長空說:“我要是走了,這戰場就留給你壓陣,葉將軍會留下來幫你。”


    太子出乎意料的好脾氣讓他覺得疑惑,可他還是恭恭敬敬地遵命而行。


    他知道葉將軍是長空的心腹,他想長空之所以留下葉將軍,還是對自己不夠放心。於是他請葉將軍走比較安全的地方,自己率領一小隊士兵,正麵迎敵。


    大敗鳳朝宋孟德之後,他即刻命手下撤退。


    這時葉將軍帶著人過來接應,對他大聲喊道:“無名,那邊的路已被鳳朝的人封堵了,走這邊”


    葉將軍所說的路徑是一處密林,他不疑有他,帶著人便衝了過去。但他怎麽也沒想到,密林之後,是一條等待他的不歸路……


    驀然驚醒,冷汗直流!


    夜深入靜之中,鸞鏡聽到自己l呼l呼的心跳聲。


    原來他也會有恐懼之心?原來,他不能因為換了個名字和身分,就以為自己能高枕無憂。


    “鏡,怎麽了?”九歌的聲音響起,讓他一驚,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藉著屋內灑進的月光,他看到那道熟悉的纖細身影正緩緩向他走來。


    “九歌,你怎麽會在這兒?”昨夜他沒有入宮陪她,此刻他是在清心苑。


    九歌已經走近,手中還捧看一杯茶,坐上床沿,“我在宮內睡不看,想起母後被氣到病了的事情心裏就很煩,你這兩天又沒入宮,我就過來找你了。”


    他接過茶杯,揉著太陽穴,“天啊,九歌,現在……至少是二更天了吧?”


    “三更。”她笑著糾正。


    “你就這麽跑出來了?女皇陛下,你總要顧慮一下旁人的看法吧?”


    “你知道我向來心中隻要有了你,就想不到旁人了。”九歌輕撫著他的臉,“鏡,你剛才作了惡夢嗎?怎麽臉上都是汗?”


    鸞鏡躲開她關切的眼神,捧著茶杯輕輕啜了一口,“隻是夢到小時候的事情。”


    “小時候?你是說在長月島時嗎?”她靠著他的肩膀,一對了,我還記得你以前給我唱過一首歌,那是長月島的歌吧?再唱一次給我聽好不好?”


    他歎道:“這麽晚了,你想吵到誰啊?”


    “就是因為這麽晚了,誰也不會吵到,所以才叫你唱啊。”她軟語央求。


    他向來童她沒轍,隻好輕輕地在她耳邊唱響那首古老的情歌。“哎一一是誰把明月掛在天邊?是誰把大海留在我的腳畔?我日日夜夜等候在崖頂,山花開了又謝,明月碎了又圓,究竟我心上的人兒啊,何時才能把家還?”


    “我喜歡這首歌,它真美。”九歌心滿意足地讚歎,“就是曲調和我們鳳朝的歌謠不大一樣,因為長月島靠近外邦的緣故嗎?”


    他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不回答,是因為無法回答。


    這首歌並不是鳳朝的歌,它,屬於大氏國。自大氏建國以來,無數的青年男女藉由這首歌傳情達意,他第一次為她唱這首歌時,就已在心中確定了對她的感情。


    這時候的他有些忐忑,或許,這首歌將為他們種下了不可預測的禍根……


    “真是豈有此理!膽大包天。”


    九歌看到今早送入宮的密信,不禁大怒。


    “這幾個狗屁將軍,仗著自己有點軍功,居然敢在皇城鬧事”她將那封信遞到鸞鏡麵前,“你看看吧!這是九城提督剛剛叫人送來的。”


    他接過,但並沒有打開,而是平靜地說:“我已經知道了,是吳遷和宋孟德那一幹人聯手鬧事。”


    “你知道了?知道了怎麽還能這麽平靜,一點也不看急?”九歌瞪看眼睛,“鏡,這不同於以往的朝政糾紛,以前隻是動動嘴皮子、搖搖筆杆子,但是這一次人家是實實在在地要騎到我頭上了!”


    鸞鏡一笑,按住她的肩膀,“不錯,越來越有分析能力了。你說的對,宋孟德和吳遷手中有兵,所以不同於文臣的動動嘴皮子、搖搖筆杆子,但這也正說明他們心中也許早有反意,與其在某年某時他們趁你不備,突然舉兵,還不如現在就暴露出野心,也好一網打盡。”


    她氣呼呼地往寶座中一坐,“你說得輕巧,一網打盡?l我剛登上寶座,皇城內外可以調配的兵力並不多,我們要怎樣做才能與他們抗衡?”


    “很簡單,四個字:軟硬兼施。”鸞鏡獻計,“他們擁兵自重,和你討要所謂的公平說法,其實,無非是想讓你撤回虎符的決定,你隻要先派個使者和他們談判,示弱一點,他們就會暫時鬆懈戒心,這同時你調集皇城所有兵力,擒賊擒王,將吳遷、宋孟德兩個人草下,這回叛亂就不攻自破。”


    九歌下意識地咬著自己拇指指甲,思忖著他的計劃。“這樣雖然好,但是那幾個人都老奸巨猾,我派誰去才能完成這個任務?”


    “你麵前不就有個最好的人選?”


    “你?”她抬起頭,眉心堆燮。“不行。


    他笑道:“九歌,你現在是女皇,不是那個任性的九歌公主了,為大局著想,除了我,你還能派出更放心合適的人選嗎?”


    她嘟起唇,“我不能每次都讓你站在危險的懸崖邊。”


    鸞鏡一怔,這句話觸到了他記憶中的隱痛,讓他有點失神。


    “鏡,你在想什麽?”


    他立刻收回心神,笑道:“沒什麽,我隻是想……這一生,能有一個人如此關心我的生死,真的是一種幸福。”


    她一嘟嘴,“你不會現在才知道這一點吧?”


    “不是才知道,隻是……總不確定它能保存多久。”


    鸞鏡忽然泛起的惆悵讓九歌有種捉摸不透的惶恐,她立刻緊緊抓住他,審視著他的眼睛,“鏡,近日你好像總是有些神思恍惚的,你心中到底在想些什麽?”


    他托著她的臉,柔聲說:“我想的一切都與你有關。九歌,不要再猶豫了,明日我就出城去見吳遷和宋孟德。我保證,這一次我也不會讓你失望的。”


    九歌凝視他良久,長歎一聲後靠在他的肩膀上,低聲說:“你就知道為難我,你知道我不可能不答應你。”


    他輕聲回應,“這是為了我們兩個人的未來啊。”


    未來,多遙不可及的兩個字,太過虛幻,根本無法捉住,隻能想象。


    第十章 冷戰


    吳遷和宋孟德等人知道九歌是鐵了心要剝除他們的兵權之後,下定決心以武力逼迫她收回聖旨。他們來皇城時都有帶一些兵馬,如今聯合在一起,便是不小的力量。


    為了避免日後背上“反賊”的罪名,他們不做實質行動抗議,隻是每日在城外操練兵馬,以示聲威。


    但讓他們感到奇怪的是,皇城內卻一直毫無動靜,好像根本沒注意到他們似的。


    終於,性急的吳遷跑來問宋孟德,“宋將軍,您不是說隻要我們在城外演兵,兵宮那邊就一定會派人來問責嗎?”


    宋孟德也不解,然而他到底年長一些,心思填密,思慮再三後回答,“隻怕這一步我們是走錯了。”


    “走錯了?”吳遷驚叫,“怎麽錯了?”


    “陛下到現在還不派人來,就是對我們有所懷疑,並另有打算,這樣按兵不動,比之當日我們希望她大肆斥責還來得難以對付。”


    “那……現在怎麽辦?沒想到這個十八歲的女皇竟是個厲害角色,這麽難對付。”吳遷恨恨道:“我可不要撤軍回去,這次若不逼得她出來見人,哼!休想我罷手”


    “陛下的戰略隻怕不是她自己作的決斷。”宋孟德思忖道:“我聽說當日在和大氏國決戰的時候,駿武王爺曾經帶著一名叫金絹的副將出征,而那名副將在戰後就杳無音信,軍內早有傳聞,說金絹就是這九歌公主。”


    吳遷不可思議地睜大眼,“不會吧?她一個女流之輩怎麽能上戰場?”


    “這也並非不可能,那時先皇立她為皇太女,她身無寸功,下麵有幾個會服氣?讓她出征,便是要為她掙得一份軍功,讓旁人閉嘴。隻是沒想到她作戰回來,正好先皇病倒、二皇子奪宮失敗,鳳朝江山就這樣拱手讓給她坐了。”


    “那,這和她的戰略是不是自己做的有什麽關係?”他還是不懂。


    宋孟德冷笑地說:“當日九歌曾在朝堂之上公然請命出征,還拿出一份作戰計劃的奏疏,那份奏疏,就是鸞鏡王爺為她寫的。”


    他霍然明白,“這麽說來,那個鸞鏡王爺其實是她的背後軍師?”


    “嗯。”宋孟德皺著眉,“不過,這個鸞鏡王爺總讓我覺得……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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