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對方也遲疑的開口問:“你……是大氏的將軍?”


    鷹翼走到近前,微微低下身,盯著對方的眼,嘿嘿一笑,“你是……鳳朝女皇。”


    這少年的確是九歌,她本以為自己變裝前來,萬無一失,因為大氏國的軍隊裏沒有人會認得她,沒想到剛一開口就被人看穿身分。


    她震驚地瞪著眼前這個看起來陰鬱而冷峻的男人,這人絕不是什麽普通人物。一瞬間,她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了。


    鷹翼微微笑道:“女皇陛下不認得我,這很正常,因為我和陛下也隻有一麵之緣,而那一次,我在暗,陛下在明。”


    九歌沉住氣,心想自己的身分已經暴露,再隱瞞也是枉然,索性一甩頭,也恢複了女皇的穩重和威嚴,沉聲要求,“不管你是誰,朕今日來是要見大氏國的首將。”


    “大氏國的首將?”鷹翼詭笑道:“你是來見無名的吧?”


    她咬咬唇,“是,叫他出來。”


    “他不會見你的,女皇陛下,一個都已經被您下旨殺死的鬼魂,怎麽可能活著見您呢?”


    “不,如果你指的是那壺毒酒,那不是我下的旨”她急忙辯解道。


    鷹翼冷笑,“陛下,當日的事我可沒工夫和你探討,您隻身冒險來我大氏國軍隊,我不知道鳳朝的將領是傻了還是想害您,無論如何,您來了,就走不了了。”


    九歌從對方的語氣中察覺到冷冷的寒意,但她並無懼色,隻是堅決地重複自己的要求,“我要見他”


    “你見不到他。”他陰陰笑著,“不對,也有個機會能讓你見到他。”


    “什麽?”


    他陡然抓住她的手腕,低下頭湊近她說:“若是我娶了你,你我大婚之時,他就會出現。”


    九歌大驚,努力甩手卻根本掙脫不開他鐵一樣的栓桔,不禁花容失色,驚問:“你到底是誰?放肆!你可知道擅動我是什麽後果?”


    “別裝清純了。”鷹翼戲澹道:“你和無名早就上過床了吧?我不在乎用他用過的女人,已經算是很大度了。”


    他將她按倒在地,另一隻手粗魯地扯開她的衣襟,她驚呼一聲,更加用力掙紮。但鷹翼到底是男人,幾下就將她的衣衫脫了一半。


    九歌萬萬沒想到自己來到這裏會受到這樣的侮辱,因為掙紮被鷹翼按得更用力,肌膚上出現了癱青。


    就在這時,鸞鏡厲聲喝響,“鷹翼!你在幹什麽?”


    他停了手,冷冷笑道:“就算你看不到,也應該聽得出吧。”


    鸞鏡怒道:“你這樣做會惹怒整個鳳朝。”


    “我會惹怒的是你吧?”他鬆了手,看看手背上的幾道傷痕,“你的這個女人也不是好惹的,別以為她就吃了虧。”


    鷹翼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後走到他身邊,低聲說:“你終於不再用那張令人討厭、沒表情的臉對著我了,無名,承認吧,你忘不了這個女人鸞鏡憤怒地推開他,四下摸索著,試探的輕喚,“九歌……陛下?”


    倏然,一具溫暖柔軟的身軀撲進他的胸膛,將他緊緊抱住。


    “鏡!別走”九歌顫抖的聲音埋在他的胸前,衝入他的身體深處。


    他已許久沒有感受這樣強烈的擁抱,甚至快忘記這種擁抱的熱度和力量。當她真真切切地抱住他的時候,所有的記憶瞬間回籠。


    他怔怔地任她抱了好久,才緩緩歎了口氣,“陛下,您不該冒這個險。”他摸索著幫她把衣服重新穿好。


    他的動作,他的神情,讓九歌再度震驚、疑惑。“鏡,你……”她的手掌悄悄在他眼前靈了一下,卻發現他那黑湛如寶石般的眼眸眨也不眨。


    “不,不則她拚命地搖著頭,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是誰幹的?誰?”她大聲問道。


    鷹翼冷笑著丟過來一句話,“這不是拜女皇陛下您所賜嗎?您那壺香醉的美酒雖然沒有要了他的命,卻奪去了他的一雙眼,您這也不算是白費心機一場吧?”


    九歌的心尖霎時冰涼徹骨,所有的憤怒,心疼都化做一塊巨石,死死地堵在心口,讓她無法呼吸,無法言語,隻剩下淚水狂肆流泄。


    鸞鏡本想木然地麵對一切,但是當他的手背感覺到一串串水珠滴落的時候,再大的自製力也迅速崩潰瓦解。


    “九歌……別哭,我差點忘了件事,今天是你的生日。可我沒為你準備賀禮。”他柔聲安撫,想給她一個微笑,然而這笑容看在九歌的眼中卻是如此淒涼。“這眼睛……是我咎由自取。”


    “不,不……”她抬起臉,忽然間,目光停駐在他的脖子上一一她顫抖著伸出手,將那條紅繩輕輕拉起,就見一個白色熟悉的、卻有殘缺的石頭。


    再也控製不住了,她重新投入他的懷中,緊緊抱著他,將淚水毫無節製地蹂嘀在他的衣服上。


    鸞鏡的心震顫著,嘴唇輕輕貼著她的鬢角,用隻有兩人可以聽到的音量說:“我會送你回家的,你放心。”


    “不”她緊緊抓著他,像抓著能救命的浮木,“帶我們一起回家,我想明白了,你和雲初濃當日說的那句話一一我要的是你這個人,即使你不是叫鸞鏡,你依然是你。而我,不能沒有你。”


    他的內心大為震動,她的話是如此動人,讓他誤以為自己在作一個永遠不可能實現的美夢。


    這個夢是這麽美,這麽真。


    人生若隻如初見,但願長醉不願醒,一夢,即一生。


    鷹翼決定他看夠了,冷冷下令,“來人!把這人給我帶下去關起來,嚴加看守。”


    鸞鏡對手下人吩咐,“準備點飯菜,送到俘虜帳中。”


    他剛和鷹翼為了九歌的事起了爭執,沒想到鄧城那邊來報,發生變故,鷹翼趕著回去一一


    “我要把九歌帶走。”


    “你有把握降服得了她?”


    “一個女人而已,千軍萬馬我都可以統領,有什麽降服不了的。”


    鸞鏡卻將話說穿,“你是怕把九歌放在我身邊,我會放她逃跑吧?”


    鷹翼走到他身邊,盯著他許久,忽然也笑了,“你總喜歡用激將法,你知道我最吃的就是這一套。好吧,我給你們一夜時間互訴衷腸,但是明日無論戰事如何,你要帶著她趕來與我會合,否則,別怪我對你們做出讓你們彼此終生後悔的事情。”


    他走後,鸞鏡馬上來到俘虜營中。


    九歌在帳中坐立不安,見到他,她幾步奔過來,緊緊拉住他的手,將他攙扶到椅子上。


    鸞鏡笑道:“九歌,我不是七老八十的老人家,不需要你這樣照顧我。”


    “他呢?”她擔心地看著帳外。


    “你說鷹翼?他暫時走了,戰事有變。”


    她大惑不解,“他就這樣放心地將我們兩個人留在這裏?他不怕你放跑了我?”


    鸞鏡輕歎,“你以為若我想放你走,真的能成功嗎?”


    九歌心思靈動,脫口問:“你是說,他其實也軟禁著你?”


    他笑笑,“這部隊是他一手帶起的,即使我頂著將軍的頭銜,隻要他開始懷疑我,我就無法指揮這支部隊了。也許在這帳外,就有許多雙眼睛正注視著我們兩人的一舉一動。”


    她沉默片刻,在他身邊坐下來,抱著他,將頭親密的靠在他的肩膀上。


    他低聲說道:“九歌,你·~一”


    “我不管外麵有什麽人在看,我也不怕他們看,反正我現在找到了你,就絕對不會放開你。你們大氏國不是有句諺語說:『為了追隨心愛的人,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不會被人嘲笑。』嗎?”


    鸞鏡訝異地問:“你這是從哪裏聽來的?”


    “一個來自大氏國的女子,她的勇氣讓我佩服,更讓我汗顫。”九歌微微垂下眼,“不,是我的自私和偏狹,差點害了我們的幸福。”


    手背又有濕濡的感覺,他不禁輕歎道:“九歌,你又哭了。”


    “別攔著我,我想哭,我已經很久沒有哭了。”她的聲音悶悶的,帶著鼻音,“如果眼淚能洗清我的罪孽,我願意哭上三天三夜。”


    他沉聲道:“你沒有任何罪孽,有罪的是我。九歌,你該知道我最不喜歡看到你給自己背上莫須有的罪名。”


    當初她的太子哥哥死去,她自責不已,那悲傷合淚的眼眸第一次讓他難以自持,也是他們初吻的起因。


    而今,曆經種種,他和她說話時還是忍不住以皇叔的身分諄諄教誨。


    “鏡,我保證,這是我最後一次在你麵前流淚了。找到了你,我再也沒有什麽可哭的。”她擦著眼角的淚水,笑著說。


    但他卻沉默下來。他的安靜似乎是在否定她這個美麗的幻想。


    她緊張地問:“你還有什麽顧慮?那壺毒酒嗎?那不是我下令的,是母後……從頭到尾我就沒想讓你死。”


    “我知道。”鸞鏡幽幽歎息,這是他從一開始就認定的事,隻是那壺酒太過斷腸,讓他失去對她的信心。但,他們之間的問題又豈是僅僅這一樁?“九歌,我的許多事情都還沒有跟你說過一一”


    “沒關係l我不在乎。”她急急地打斷他,像是怕聽到他會說出什麽可怕的秘密,再度傷害兩人的感情。


    鸞鏡抓住她揮舞的雙手,沉靜而堅持地說:“你必須知道,既然秘密已經被撕開一角,我不希望這道傷痕永遠淌血,要不,全部撕開,要不,就此塵封。對於你我,一次塵封的結果已是如此慘痛,你還想再自欺欺人第二次嗎?”


    他的鄭重其事讓她失了音,隻能緊緊抓住他的衣袖,屏住呼吸。


    “我認識鸞鏡,那個真正的鸞鏡。”他淡淡講起。“當年我被人出賣,逼落懸崖,幾乎一死,是路過的鸞鏡將我救下,延醫診治,終於保住了我的一條命。”


    九歌訝異地抬起頭,聽到真相,她的內心反而坦然了。鏡說得對,正視傷口,才有讓它痊愈的一天。


    “鏡的身體也很差,長月島常年寒冷,風沙不斷,他每天吃藥甚至比吃飯還多。我們兩個人,一個重傷,一個重病,倒是同命相憐,於是一路走,一路治,一路聊,漸漸地,也成了朋友。”


    他的聲音忽然一沉,“但是沒想到,他終究沒能撐到皇城。他臨終前,把我叫到床邊,托付我,代替他。


    “九歌,也許你不相信,不過這世上就有這麽單純又傻的人,他說皇城是他二十多年來魂牽夢縈的地方,雖然從來沒有見過,心中卻無限向往。他想知道自己的父母生活了半生的地方到底是怎樣的?他父母在世的時候,最想的事就是返回故裏。而今,他不能替他們完成心願,是為不孝,他隻能拜托我,幫他達成這個心願。


    “他又和我說了些他知道的皇城人和事,讓一位家中老仆陪我回皇城。若是你,你能拒絕一個將死之人如此沉重的囑托嗎?”


    九歌動容了,在他的講述之中,依稀可以見到當時的情景。


    “我同意幫他,他才放心離世,由同行家仆將他的靈樞送回長月島,與他的父母合葬。我和另一位老家仆,來到皇城,以鸞鏡的身分出現。我本以為,這是到死都不會被人知道的秘密,沒想到……”


    “以後這會是誰也不知道的秘密。”九歌急急地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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