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飯吃了足足四個小時,到夜裏十一點多還沒結束。


    菜上了四輪,最後上的這兩輪,基本上全是烤肉類的夜宵餐食。


    在酒精的作用下,除了我跟陳秋雁還有宋補天之外,其餘人的腦子都不怎麽清醒了。


    方時良是個小年輕,他喝高了很正常,但其他人可都是老頭子,而且還都是在行裏有名有姓的那種角色......


    真的,他們喝高了之後,那反應簡直是讓我耳目一新。


    老喉還好點,跟鎮江河坐在邊上,嘻嘻哈哈的不知道聊著什麽。


    我也好奇的湊過去聽了一會,隻發現他們倆說話都在嘟囔,誰也聽不見誰說了什麽,但他們好像都能理解對方的精神,邊說邊笑,時不時還哈哈大笑著拍桌子。


    董老仙兒則是跟入了魔一樣,哼哼唧唧的坐在邊上,嘴裏唱著,好像是在唱二人轉。


    袁紹翁算是其中表現最文雅的,半眯著眼睛,手指不斷在桌麵上彈動著,臉上滿是難以形容的悠然自在,嘴唇閉合之間,隱隱約約能聽見他說話的聲音,但具體是在說什麽,這個沒人能聽清。


    “瘋了。”宋補天嘀咕道,手裏捧著一杯熱茶,一本正經的看著老喉,低聲跟我說:“這些老貨多少年沒喝這麽多了,這次肯定過大癮了。”


    “老宋,看樣子你跟我一樣,都不怎麽愛喝酒啊。”我笑道:“少喝點對身體也有好處,但看他們這情況......我是勸不住了。”


    宋補天沒吭聲,看了看桌邊放著的那個白酒箱子,表情也有點無奈。


    白酒,高度數,一箱九瓶,一瓶至少一斤。


    這麽算起來,他們一共喝了九斤高度數的白酒,哪怕是算粗點,平攤下來.......


    方時良,老喉,袁紹翁,鎮江河,董老仙兒。


    他們幾個人,每人至少喝了近兩斤的白酒,這是真不怕酒精中毒啊!


    “你們倆幹什麽呢!鬼鬼祟祟的!”方時良猛地一拍桌子,指著我跟宋補天的鼻子說:“趕緊來喝酒啊!是不是爺們!你們倆好意思躲麽!”


    “我們喝點茶就行了。”宋補天毫不尷尬的笑著:“都這把年紀了,我們得注意養生。”


    “放屁!”董老仙兒罵著,也拍了一下桌子,瞪著宋補天說:“在我們這些老輩子眼裏,你裝什麽年紀大呢?罵我們是吧?”


    沒等宋補天解釋,方時良一把掐住他脖子,硬生生的把他拽到了董老仙兒身邊:“對!就是他罵你們!爺爺!我給你把人抓來了!咱們怎麽收拾他?!”


    “灌酒啊!”董老仙兒哈哈大笑著:“這兔崽子想躲,咱就讓他喝個痛快,喝一瓶再給我們唱一曲二人轉,這才是.......”


    “喝酒我勉強,但唱二人轉是不是有點為難我啊?”宋補天哭笑不得的說,認命似的從桌上端起一杯酒:“我不會唱啊!”


    “不會唱我教你嘛,你聽好了。”董老仙兒循循善誘的說著,一邊敲著桌子打節奏,一邊哼哼唧唧的唱了起來。


    看他臉上的表情,貌似還挺自我陶醉的。


    但不得不說,他唱的二人轉......聽著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明明曲調是那麽的喜慶,但聽著卻深感難以言喻的蒼涼。


    “一更裏呀,躍過花牆,叫聲郎君你莫要發慌啊.......”


    “站在那廊簷下呀,二目細打量,借壁鄰居來又走.....那麽嗨呀,嗨呀......臊的為奴小臉焦黃啊!”


    “二更裏呀,敲打窗欞,叫聲郎君你莫要高聲啊......”


    “下地開開了門兒呀......笑臉兒就把你迎......一把拉住郎君的手......那麽嗨呀嗨呀......郎君郎君叫了好幾聲啊!”


    唱著唱著,董老仙兒就沒了聲音,跟死了一樣,直挺挺的就靠在椅背上,緊閉雙目,表情那叫一個難看。


    出現這情況,其他人都沒清醒,自然就沒什麽反應。


    隻有我跟宋補天著急了。


    我操。


    這老貨不會是讓舊教的人陰了吧??還是身上有舊傷複發了??怎麽說閉眼就閉.......


    “呼.......呼.......”


    聽見這陣猶如悶雷的呼嚕聲,宋補天愣了一下,回頭看了看我,臉上滿是苦笑:“這老前輩睡得夠快的。”


    董老仙兒睡了,方時良還拽著他呢,宋補天苦著臉,陪著方時良聊了一會知心話,把他哄睡著了,這才生無可戀的走回來,滿嘴都噴著酒氣。


    “下次再喝酒,我他媽就是個傻蛋。”宋補天嘀咕著,臉上盡是委屈:“我這體質就不該喝酒,喝多了頭疼,這幫酒鬼也不說心疼心疼我.......”


    我剛要打趣他兩句,包間門嘭的一下就被人推開了。


    聽見那聲響,我還以為是服務員又來催人,畢竟這地方不是二十四小時營業,讓他們陪著我們這一桌人熬了這麽久,確實也有點不好意思。


    我想著這些,正要出去跟人解釋兩句,說幾句好話,但這一看......不是服務員。


    “找誰啊?”我問道。


    門外站了三個穿著黑西裝的男人,一個個的都是光頭,像是剛從苦窯裏放出來的犯人一樣,臉上滿是戾氣,領頭的那兩個,嘴裏還鑲著幾顆金牙。


    “誰是沈世安?”那人問道。


    一聽這個冷不丁的問題,我不禁有些詫異。


    哎不對啊,這可是東北,又不是四川,我沒什麽熟人......他們是怎麽找上我的?


    宋補天原先還有點醉態,這時忽然清醒了過來,眼神也不再渾濁,那種冷靜到極致的表現讓我不免高看他一眼。


    “來者不善。”宋補天低聲道:“老頭們高興著呢,咱們下去解決,免得給他們添堵。”


    我點點頭,站起身走了過去。


    陳秋雁本來還想跟著,卻被宋補天在肩上拍了一下,搖搖頭,示意她用不著跟著。


    也許是因為有宋補天在,陳秋雁知道我不是孤軍奮戰,所以就沒再勉強,不動聲色的抱著爩鼠坐了回去。


    在這個過程中,董老仙兒還在打呼嚕,袁紹翁依舊沉醉在自己的世界裏不能自拔,方時良也喝迷糊了,傻笑著坐在邊上發呆。


    隻有老喉跟鎮江河往我們這裏看了一眼,但沒什麽表示,很快就把頭轉了回去,繼續嘀嘀咕咕的聊著。


    別人喝醉了酒,腦子不清醒,這點我信,可要是說連老喉都迷糊了......這是怎麽都說不過去的。


    他的警惕性有多高?


    毫不誇張的說,比起爩鼠這種生來就有趨吉避凶本能的靈畜,他也絲毫不弱。


    不光是風吹草動能觸動到他心裏的警覺性,就是第六感,也能讓他察覺到許多我都還沒發現的細節。


    這一切都是我從這幾天跟他打交道的過程中看出來的,宋補天自己也說,老喉的警惕性是他見過最高的。


    想想也是,如果不高的話,他當初能在西南混成一手遮天的土匪頭子嗎?


    站在門外的那幾個黑衣人也不著急,看見我站起來了,他們還往後退了兩步,似乎是想給我讓條路出來。


    沒罵街,也沒挑釁,幹幹脆脆的等著我們出去,這素質比我遇見的那些仇家都要高多了。


    等我跟宋補天出來,他們一聲不吭,轉身帶著我們就往樓下走。


    “估計是找事的。”宋補天跟我並肩走著,聲音很低:“一會咱們小心點,如果他們是舊教的人就麻煩了,不是的話......那一切都好說。”


    “可能是。”我低聲道。


    聽見我這話,宋補天一愣,眉頭馬上就皺了起來:“你咋看出來的?”


    “在東三省,跟我爺爺有仇的先生也不是一個兩個,但他們不傻,既然都知道咱們在這兒,那就肯定知道活鍾馗他們跟咱在一起。”我笑道:“就算是想找我麻煩,也不該挑這個時間段來,有那心也沒那膽啊,所以.......”


    說著,我們已經走到了飯店後門的巷子裏。


    巷子那頭站著七個人,隔著十幾米遠,我都能聞見他們身上傳來的腐臭味。


    “看吧,我就說他們是舊教的龜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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