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岸的翡翠灣,一群愛好大海的戲水客,在四月徐風輕拂下揚帆逐浪,紅色“印第安”、綠色“原住民”、黃色“搖滾樂”、藍色“流浪者”,是他們的顏色及代號,因為有他們的點綴,大海不再是神秘而靜謐的,它成了一幅多彩多姿的彩繪,美麗得令人忍不住脫去束縛,與海共舞。


    以前,汪思涵隻能遠遠眺望這群海中嬌客,作夢都不敢想會有一朝與他們共遊,但是認識餘力耕之後,所有的不可能,都變成可實現的一樁小事。


    這就是女人夢寐以求的際遇?灰姑娘穿上玻璃舞鞋的神話,在現實社會中,依然是有可能的。


    但是灰姑娘與王子的後來呢?幸福嗎?美滿嗎?


    她的笑容中有一絲寒意。


    “想什麽想得渾然忘我?”餘力耕督導完帆船人倉後,手拿兩罐冰啤酒坐在她身旁的沙灘上,遞給她一罐。


    “想……該怎麽樣感謝你,帶我見識了這麽驚險刺激的活動?”費了一個上午,她總算從笨手笨腳的初學者,脫胎換骨成了略懂皮毛的-─還是初學者。


    對運動,她是個道地的智障兒。


    “以身相許。”他眼睛盯著她修長均勻的大腿。


    “你擔當得起嗎?”她正麵迎擊。


    他訕然一笑。“擔當不起。”因為他還是很滿意目前擁有一座森林的生活。


    “都快兩點了,你要喂我吃什麽?”她望著凹陷的小腹,哭喪了臉。


    “中午隨便吃,晚上到我家吃大餐,我親自下廚。”


    “能吃嗎?”她眉心打了個痛苦的結。


    “開玩笑,我是傅培梅老師的得意門生的--”他自吹自擂。


    “哥哥。那又怎麽樣?”她懷疑的眼神。


    “俗語說:『沒看過豬走路,也吃過豬肉。』我吃多了力耘的手藝,自然曉得如何拿捏鹹淡。”他口氣是胸有成竹,心底卻冒了個大問號,要不是為了完全的單獨相處,他可是個標準的君子遠庖廚型沙文男人。


    “但願別又是去麥當勞吃消夜。”昨晚慘痛的記億猶新。


    “又?妳常晚上吃不飽嗎?”


    “對。”她隨便應聲,中斷他的疑心。


    餘力耘隨著夫君回雲林婆家,少了她的聲音,整間屋子顯得空蕩蕩。趁餘力耕在廚房忙得不亦樂乎時,汪思涵獲準參觀餘宅,九十坪的華廈。


    餘宅的設計風格,偏向典雅的半複古調子,融合東方的靈逸脫俗,和西方鄉村豪邁兩種氣息,多是原木家具為主,搭配柚木皮的裝飾。


    她很少見到這樣所費不貲的家居裝潢,所以像夢遊仙境的愛題絲,對每一間房散發的創意,充滿了好奇與喜悅,直到她走到最後一扇門,直覺告訴她不要打開,因為那是餘力耕的臥房,可是她還是扭開了門把,偷看一眼。


    一眼便令她無法回神,暫停呼吸。


    在床頭櫃上有部忘了關的幻燈機,循著它的光線,投射在牆上,一張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笑看著她。


    她不是別人,她就是她,是她上次專訪他時拍的。


    可是,她比她本人漂亮,眉宇間有一種說不出的美感,教人不覺坪然心動。她怎會如此上相?她懷疑是蔣天雪的技術,已到了化腐朽為神奇的高超境界。


    不,她再也騙不了自己,這張臉分明就不是對鏡頭,是對著餘力耕時的表情。心一下子沉到了穀底,她看出那雙眼眸中隱藏的意念。


    她,汪思涵,在這一刻,已愛上他了。


    多麽老實的眼神,又是多麽殘酷的事實,她難過得無法麵對自己。


    坐在床邊,垂著頭以手掩臉,淚水不經意地從指縫沁出,每一滴都是來自於胸口的痛,每一滴部是落向無垠的深淵,無語問蒼天。


    三十一歲的初戀,在幾乎是一見鍾情中展開,太可笑了!


    她無聲地飲泣。


    不想為任何一個人改變一生的心願,動搖了。


    餘力耕喊了幾聲,卻不聞響應,他擔心汪思涵跑掉了。這個女人是不同於一些他認識的女人,別人處處順從他,她事事與他唱反調;別人耍小姐性子,還得先察言觀色他的心情,她翻臉跟翻書沒兩樣,管他是晴天或打雷天,她總是率性而為,有時就是為反對而反對。


    還好!她的背包依舊躺在玄關的鞋櫃上,但是,人呢?


    他一間房一間房地找,推開自己的房間門後,他也呆住了。今晨趕著去約會,匆匆地飛吻一下壁中美人,竟然忘了關機,他好生尷尬。


    把她的倩影長留在牆上,會不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誤會?他不否認喜歡她。喜歡?不,比喜歡更上一層,那就是愛。他愕然,原來早在拍前,他的愛意已經萌生了,或是更早,早到他與她在酒廊大吵之時,為了再見,他故意取消與儷佳人的口頭約定!真的是這樣嗎?


    他的臉色倏地變得很嚴肅。


    同樣地,不想為任何一個人,改變一生。


    汪思涵其實聽見了他叫她的聲音,而沒有回答是為了爭取時間,止息泛濫的淚水,卻掩不住眼神裏的哀愁。


    “吃飯了。”他幹澀的說。


    她想不露痕跡地裝出不在乎的樣子,可是瀟灑如鯁在喉,什麽都說不出來,反而是抬起頭與他眼對眼相望後,肩在枓,手發麻,鼻一酸,她克製不了愛他的心情,憂鬱的哀愁移轉成美麗的哀愁,楚楚可憐的柔情,似春風拂過西湖水,在他的心中回蕩一波接一波的漣漪,全是愛的漩渦。


    一個不能自拔的衝動,他一隻膝落地,盈握她的纖纖玉手,沙啞多情的說:“思涵,我不想再否認很喜歡妳的事實,也許妳一時間無法接受我,那麽給我個機會,讓我們重新來過。”他改變心意了,為她,他放棄森林。


    “我們現在不是很好嗎?為什麽要重新來過?我不懂。”聽到他的表白,她半驚半喜,快喘不過氣。


    “我的意思是,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而不是單純朋友間的來往。”


    “結婚?你開玩笑的吧!你怎麽可能--”


    他突然以吻封唇,阻止她可能說不完的多疑。


    她就是無法抗拒他的吻,像雪人遇到太陽,勀羌淙誄梢惶菜,溫暖的水。


    也許她是該誠實地麵對自己,走出父母不幸婚姻的陰影,尋找一個屬於快樂、屬於愛情、屬於她的港口。但是餘力耕是她短暫的靠航點?或是永遠的終點站?她沒有十足的信心,從他如漫天飛絮的情史中,她怕自己隻是一小段插曲。


    餘力耕感覺到她不穩的心,咬著她的耳垂,熱呼呼的說:“我是真的好愛妳。”


    “你是不是常用這一招,博得妳那些女性朋友的芳心?”她酸酸的問。


    “從今以後,在我眼裏隻剩下妳一個是女人,其它人對我而言,統統是男人。”他舉起童子軍的右手發誓。


    “隻有我一個女人,你的世界豈不變得很單調?”她又口是心非。


    “所以妳要常陪著我,最好是每天那邊一下班,就乖乖到我這邊來打上班卡。”他認真的說。


    “要我加班!你付我多少加班費?”


    “妳要什麽我都給得起。”


    “我要天上的星星。”她刁難。


    “我把我的心給妳,它比那些石頭值錢多了。”他振振有辭。


    “才說了第一個要求,你就搪塞我,可見你多沒誠意,叫我--”


    “叫妳?妳想叫就叫吧!”他故意歪曲她未完的話,以手嗬她胳肢窩,癢得她受不了地倒在床上,一邊閃避,一邊大叫。


    “不要啦!不要啦!人家最怕搔癢。”


    他趁勢撲在她身上,緊緊地抱住她。“思涵,告訴妳一個秘密,妳是第一個躺在我床上的女人。”


    “卻不是第一個躺在你臂彎的女人。”她賭氣,用指甲掐他厚實的手臂。


    “別生氣,妳會是最後一個擁有我臂彎的女人。”他愈來愈愛她了,以及她指尖傳來的妒意,因為這證明她在乎他,很在乎他。


    “我肚子餓了。”她感到兩人的體溫急遽上升,是危險的訊號。


    “我隻想一口把妳吃下去。”


    “你再不讓我起身,我要告你虐待老婆……”她被他眼中的愛火燒昏頭了。


    “原來妳已經以我老婆身分自居了。”他欣喜若狂。


    “討厭!你有完沒完,菜都涼了。”她嘟著小嘴,怎麽也擋不住一臉的臊紅。餘力耕一把拉起她,心想幸福離他愈來愈近,就在眼前了。


    她是他的,而且跑都跑不掉,雖然他們認識不過一個月,但感覺就像有了一世紀那麽久了。


    他恨不得現在就地舉行婚禮,實實在在的與她百年好合。


    ☆☆☆☆☆☆☆


    一切都變得好靜,汪父去了大陸省親;蔣天雪隨著張開傑赴日拍攝畫展;田子照帶領一幹模特兒,到夏威夷海灘拍清涼寫真集;辛人傑兩邊疲於奔命,上班忙著安撫受李氏威脅的協力廠商,下班回家做子奴;餘力耕被新投資案纏住,從早到晚的開會,據說是李氏對合作有異議,不停地提出修改建言,當然是為了改進餘力耕和李媚虹的接觸時間,減少汪思涵與他的進展。


    不過,他們兩人的感情,並未因此疏離,另一種小別勝新婚的喜悅,在每個晚上線綿不絕的電話裏發燒。


    然而最奇怪的是汪母,不再熬夜打牌,一反常態地待在家裏看電視。對於母親變了個人似的行為,思涵感到迷惑。


    母親噓寒問暖的殷勤,在過去三十一個年頭,從來沒有發生過。也不能說人不會變,但是變得太快,這其中必有隱情。


    她寧願家裏如往昔是個戰場,那才是她熟悉和習慣的家。


    汪思涵反而較從前在家時,活得更提心吊膽。


    好不容易盼到了蔣天雪回國,她有一肚子的話想一吐為快,當晚拉了蔣天雪到老地方喝酒,可是,蔣天雪一味地低頭喝悶酒,沒理她說什麽。


    蔣天雪想一醉解千愁伸手欲招服務生。


    “天雪,妳已經喝了一排試管酒,不要再喝了。”她拉住蔣天雪的手腕。


    “不喝?不喝來這兒幹嘛?”


    “妳再這樣喝下去,很快就會像隻死豬癱在這兒,多丟人。”她警告。蔣天雪的酒品不同常人,半醉是話多,全醉是睡得跟死豬倒爛泥沒兩樣,任天搖地動,也別想吵醒她。


    這一次蔣天雪已經是半醉了,卻話不多,看來是滿腔的惆悵,壓住了聒噪;但是為了什麽呢?田於照不在日本啊!


    “在日本發生什麽事了?”她開門見山的問。


    “我……我和張開傑上床,而且不隻一次。”蔣天雪自責地一笑,醉意全無。


    “為什麽?”她搖頭,不了解貞操觀念在社會上的價值。或者它隻是古時候的律法,現在的笑話,沒有人在乎的保守,也許它應該隨著曆史,沉沒在黃土下!但是道德呢?沒有了道德,行嗎?


    她可以接受貞操薄弱的社會,絕不認同道德沉淪。


    蔣天雪搜索枯腸,半晌,淡淡的說:“因為我寂寞。”


    “不,不是的,因為妳恨田子照,五年來妳一心一意地等他回來,沒想到他的回來再次傷害妳,所以妳用自己來報複他。”她斬釘截鐵的說。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蔣天雪矢口否認。


    “天雪,我談戀愛了,我懂得妳的心,妳不但騙不了我,也騙不了自己。”


    “告訴我該怎麽辦?”


    “張開傑是很優秀,可是他結婚了,妳必須快刀斬亂麻,和他斷得幹幹淨淨。”她突然一愣,心想蔣天雪不可能不懂外遇是傷天害理的惡行,一改說理的語氣,試探的問:“妳該不會想……”


    “我是不想和他繼續下去,可是他不肯就此結束。”蔣天雪苦笑。


    “天啊!”


    “他說他第一次有了愛人的渴望,而且想要全然的付出……”一場遊戲,換一場婚變,蔣天雪擔當不起。


    可是張開傑是真心的,和一般有外遇的男人心態完全不同,他很天真,知道自己愛上蔣天雪後,衡量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的難處,他選擇了愛情,拋棄家庭。


    他不當它是一時興起。


    “那他的家庭怎麽辦?他難道不要老婆、孩子?”


    “我也這樣勸他,可是他說那個家有沒有他都一樣,餘力耘母兼父職,會做得比他更好,孩子也會很快地忘了他的存在。”


    因為他想做個對愛負責任的男人,餘力耘挽不住他的心,空有他的軀殼,是痛苦;已經心有所屬的他,空留肉身在家,也是痛苦,所以長痛不如短痛,他們離婚,孩子是餘力耘的命根子他也可以放棄權利,隻要餘力耘點頭,他甚至可以將身外之物全給她隻帶他的人走。


    “他瘋了,但是,天雪妳沒瘋,也並沒愛上他,對不對?”她覺得她也快瘋了,怎麽會有這麽衝動的情癡!


    “我是不愛他,也曉得要潑他冷水,但如何避開反過來演的致命吸引力?”蔣天雪從皮包裏拿出一個紅絲絨錦盒。


    “他送妳的?是什麽?”她寒著臉問。


    “他一聲不響地放進我皮包裏的,回到家之後我才發現,不過我也不知道裏麵是什麽。”蔣天雪坦蕩蕩的說。


    “我替妳還給他。”


    “我正有此意。”


    “這件事不能讓餘力耘知道,我會叫餘力耕好好地跟他談一談,適可而止。”她找到了中間人,張開傑的大舅子。


    “光是談有用嗎?張開傑會聽他的嗎?”蔣天雪提出質疑。


    “聽妳的口氣,他大概也對妳說了這場婚姻的始末?”


    “是啊!他大吐苦水。”一聲長歎。


    “他實在沒良心,餘力耘的個性是強,可是她對他的愛,足以彌補她個性的缺失,甚至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她打抱不平。


    “這給了我們一個啟示,妳竭盡心力愛的人,不一定要為妳感動。”滄海桑田在時間洪流中是有實證的,但是一個人有多少歲月,化無情為有情?


    有人做到了,有人卻始終做不到。


    “也許會是個反效果,加速他離去的腳步。”蔣天雪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不錯嘛!戀愛使妳成熟了,對這個世界也有了反應。”


    “我倒希望妳在這兩個男人的身上,找到智能。”


    “在他們的身上,我找到的寶藏可多了。”蔣天雪一語雙關。


    “天雪!”她心裏小鹿亂撞。


    “餘力耕似乎不如傳聞說的矯健,動作遲鈍了點。”蔣天雪毫不留情的批評。難道餘力耕想挽個潔白的新娘,接受天神的祝福?她懂了,餘力耕這回是來真的,從此台灣又少了個白馬王子。


    “蔣天雪,妳該去洗頭了,滿腦子的xx思想。”


    “我承認女人真有三十歲的生理衝動,雖然妳的發育是跟上了時間表,其它可就慢了十年的光陰,看來餘力耕得加油了。”


    “關他什麽事!”


    “關係可大了,他有責任調教妳成為一個真正的女人。”將天雪快樂地低哼菩結婚進行曲。


    她輕咳一聲,正經八百的說:“別糗我了,想想妳的麻煩吧!”


    ﹁我寧願想象妳和超級大帥哥之間的好事,把煩惱留到明天。﹂蔣天雪一副郝恩嘉的灑脫。


    蔣天雪不是不想,是不敢想她和張開傑的往後。她沒有對汪思涵說清楚,在日本的兩個星期,她不能說自己完全沒動心,是有一點那種心情,因為張開傑把她當女王捧,被人珍惜的感覺,也很棒。


    可惜,她仍是愛田子照。


    ☆☆☆☆☆☆☆


    第二天,田子照一票外景隊也回來了,大家都曬出了古銅色皮膚,而田子照的臉上多加了四道貓捉過的疤痕,原因從上班的第一秒,就像濾過性病毒傳染一樣,整間辦公室無人不談、無人不論。


    花心的懲罰。


    林韻雖然是和他玩玩,但在玩的這一段時間中,她不許他有貳心,偏偏夏威夷的和風太暖、陽光太美、女人又太熱情,田子照憑著風流的外表,口袋裏的麥克和一口流利的英語,與一個混血歌舞女郎打得火熱,林韻虎威大發,最後他隻好帶傷返抵國門。


    不過,田子照的臉皮有城牆般的厚度,一到公司,像隻飛梭於花叢中的蜜蜂,忙著和編輯部的環肥燕瘦道哈囉、送紀念品。


    “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毛病,還敢招蜂引蝶!”汪思涵揶揄。


    “俗諸說得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所以別指望我當柳下惠。”他嘻皮笑臉。


    “我指望你總有一天栽在女人的手上,以後不敢胡作非為。”她立下詛咒。


    “我已經栽在妳的利嘴下,一身都是血。”


    “那些傷明明就是利爪所留,不是我刀子嘴割的。”她指桑篤槐。


    “妳給我的痛,是表麵上看不見的,在心裏。”他將手蓋在胸口,一臉痛苦。


    “田子照,如果『變男、變女、變變變』的劇情在你身上發生,我想你沒他那麽好運,沒有任何一個女人會說愛你。”這是的諷刺風流男人不得善終的黑色喜劇,藉以警惕男人玩弄感情者,將被打人十八層地獄,除非有個愚蠢的女人願意說愛他,否則沒有來生。在劇中說了這句話的女人,是他的女兒,也是本部電影唯一的憾恨。看完電影後,汪思涵一直有改編的衝動,就讓那男人永遠活在黑暗的地獄中。


    “妳是不是遺忘了某個人?”他相信總有一個人會留盞燈等他。


    “你想她還愛你嗎?”她嫌惡的語氣。


    “我希望她不。”他的眼神閃過一抹哀傷,為蔣天雪不變的真情。


    “恭喜你將下地獄:永不得超生。”她沒有察覺到他的失落,隻是拍手鼓掌。他不但沒女人願說愛他,女兒也來不及生下來救他。


    “也好,是我應得的報應。”他無所謂的表情。


    “田子照,你……”她感受到他的內心,似乎不如外表冷漠。


    “千萬別對我心軟,我喜歡妳跟我作對的樣子。”


    “我會的,除非你改變。”她不再話中帶刺。


    “依我看,我沒變,先變的人是妳。小小聲告訴我,妳是不是趁我不在的期間,被哪個混球追到手了?”他直覺她有了愛,是誰呢?


    “亂講。”


    “臉紅了!以前不論我說什麽,妳都心如止水,麵色凝重,現在居然會臉紅!快告訴我,誰是我的情敵?我要求公開決鬥。”他半頁半假地說。


    “嫩豆腐吃完了,你還想吃老豆腐!”她打馬虎眼。


    “是不是我的兄弟辛人傑?如果是他,我可以放棄手槍生死鬥。”


    “田子照,你怎麽會認為是辛人傑?”她詫異,八竿子打不到的聯想。


    “我老哥該不會什麽都沒表示,就這樣眼巴巴地看妳跟人跑了吧?”他擊鼓嗚冤。


    “拜托!他有妻有子,你怎麽可以鼓勵他婚外情!”


    “蕙蘭的病是治不好了,但是他可是個正常的男人,總不能一輩子毀在錯誤的婚姻裏,不能有第二春,何況孩子成長中是需要母愛的。”他收斂邪氣,義正辭嚴的態度,反而沒人感受到他的認真。


    “你太武斷了,蕙蘭怎會無藥可救?”她尖聲。


    “我去醫院看過她,妳去了沒?妳去看過後,就曉得我有沒有危言聳聽?”他輸人不輸陣地大吼回去。


    “醫生判她死刑了?”她卯上了。


    “終生監禁,算不算死刑?”他咬緊牙根。


    “小曼、小強知道嗎?以後他們該怎麽辦?”她壓低嗓門,難掩眉間的憂愁。


    “發揮妳的愛心啦!”


    “我?不可能的。”她已經有了餘力耕。


    “什麽事不可能?上班都能名正言順聊天半個小時,還有什麽不可能?”林韻確實像隻貓,走路無聲無息。


    “林韻,妳不該偷聽的。”田子照受夠了她的監視,說好是玩玩的,哪喝來的那麽多醋!


    “偷聽?我林韻會這麽沒水準?我是光明正大走過來,請教主編上班可以聊天嗎?”林韻抱著扯破臉的決心。


    汪思涵不善說謊,也不會說謊,隻是沉靜地觀察林韻的心為什麽浮動?會是情人眼裏容不下一粒砂的反應?


    “我們是談公事。”見汪思涵不接腔,他代言。


    “你當我是傻瓜白癡嗎?分明是談情說愛。”林韻挖苦道。


    “妳無聊。”他轉身想走,卻被身後不堪人耳的話,釘住了腳。


    “我無聊?不知誰在夏威夷更無聊?上人家未成年的女孩,才滿十四歲,國中生的年齡,要不是大家慷慨解囊,你現在還被扣在夏威夷,判你妨害風化的罪。”林韻一口氣說完。


    “妳口幹不幹?”他眼睛渤梢惶蹕摺?


    “田子照,別用那種吃人的眼光看著我,好漢做事好漢當,你敢做就不要怕人家笑。”林韻豁出去了。


    “林韻,這裏是工作場所,由不得妳鬧翻天。”蔣天雪冷冷的說。


    汪思涵萬萬沒有想到,天雪竟笨得跳出來自取其辱。


    “這是誰在說話?被甩的前任女友?蔣天雪,妳有什麽資格出聲?”林韻奸笑。


    “妳說話放尊重點,天雪是妳的前輩。”田子照臉色鐵青。


    “天雪!叫得好親熱,是不是每個和你上過床的女人,你都這樣昵稱小名,像思涵、天雪……”林韻妒火心中燒。


    “夠了,林韻,滾回座位上,閉嘴。”汪思涵大力地拍桌子,維護辦公室秩序。


    “汪思涵,我知道妳早看我不順眼,妳嫉妒我比妳年輕、漂亮,要不是靠著和老板有一手,妳會坐上這個位子嗎?”林韻像條瘋狗似的,見人就咬。


    大家都以為林韻隻是玩玩,誰知道她會真的愛上田子照,而且愛得很深。


    她沒有錯,隻是錯在愛上田子照--不把愛情當一回事的過客。


    咱的一聲,田子照狠狠地摑了林韻一耳括子,半邊臉都紅腫了起來。


    “好,你們聯手欺侮我,你們都給我記祝”林韻噙著淚光,奔出辦公室。


    “田子照,你快去追她。”汪思涵大叫。


    “對不起,會跑的女人,我不會追。”他嘴角微微上揚,露出殘酷的笑容。


    “你不去,我去。”汪思涵不得不追出去,於私於公。


    林韻!林韻!她心疼這樣花般年華的女孩,為愛傷透了心,往後將如何自持?


    帶著恨過一生啊!


    ☆☆☆☆☆☆☆


    汪恩涵一直沒接通餘力耕,想也知道是有人從中作梗。這個人拿餘力耕的薪水,收李媚虹的紅包,卻一麵倒當了李家走狗,非常盡職地切斷她所有的電話,包括通風報信出賣老板的行動,例如蝴蝶蘭事件。


    間細是誰也不用猜,老板最親近的左右手--秘書。有回餘力耕連續瀉肚兩天,又不好好在家靜養,她隻好請年假,中午親手熬了清粥小菜帶到他辦公室,飯後她正想到茶水間拿水果刀削蘋果,由於地毯很厚,走起來聽不見一點聲音,所以她一拉開門,差點與門後的秘書撞個正著,那時她就明白相遇並非偶然。


    本來她是不以為然,但事到如今,為了張開傑的婚外情,她急著要找餘力耕卻三番四次吃閉門羹,這才感覺到間諜的可怕。看來她也不得不采取行動,檢舉間諜了。


    一下班,她直接衝到餘力耕的辦公室,果然是撲了個空,秘書說他和李小姐出去吃晚飯,晚一點還要回公司開會,開兩個人的會。


    她悶聲不響地搭電梯下樓,找了一間看得見大樓電動門的快餐店用膳,一邊吃一邊等秘書下班,然後再折返餘力耕的辦公室,在節省能源下等他回來。


    在辦公室裏愈等她火氣愈大,吃個飯,又不是喝喜酒,需要等新娘換衣服、等上菜、等散會,有必要吃上三個鍾頭嗎?早知如此,她先飽餐一頓,才不在這兒當傻瓜。


    難道他們根本不會回來了?秘書擺了她一道?


    汪思涵呀!汪思涵!這下明白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道理了吧!她皺著眉,自我奚落。


    打道回府了。


    手才放在門把上,門外的說話聲留住了她的腳步。照理來說,她應該推門出去說聲嗨,可是她卻像個毛賊躲在門後,附耳偷聽。


    “力耕,你到底要不要看這份調查報告?”


    聽這嗲聲嗲氣的鼻音,她不必出門就可以想到李媚虹的表情,侍兒扶起嬌無力,八成攀在餘力耕壯碩的胸膛才能站穩,不過她吐不出醋,倒是雞皮疙瘩掉滿地。


    “我沒興趣知道。”


    “很精采哦!關於她的過去。”


    誰的過去這麽有看頭?該不會是她的吧!汪思涵不記得自己的人生有何精采可言,讀書時她向來名列前茅,是個標準的書呆子;做事時她是拚命三郎,隻有小時候母親有過花邊新聞,其它實在乏善可陳。


    她懂了,李媚虹的報告是捏造的。但是她不急著出麵澄清,她想知道餘力耕的信心,有無海那麽深?天那麽高?宇宙那麽廣?


    “我不在乎她曾經如何,我隻要她的現在和未來屬於我。”


    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她很滿意他的開場白。


    “你騙得了別人,騙不過自己的心,如果你真的喜歡她,為何不敢看?難不成你喜歡的隻是她偽裝聖潔的外表,而怕看到她的內心?﹂“沒這回事!”


    “那你就大大方方的拿去看,不許迥避。”


    “媚虹,就算我看了,或是知道了些什麽,我都不會改變的。”


    “可是,她不誠實,欺騙了你。”


    “我還是愛她。”


    他應該得到一個吻,她如癡如醉的想。


    “你有沒有想過,她欺騙你的目地何在?是愛你的人?或者根本是圖你的錢?她也許隻是個拜金女郎。”


    “她不是,我相信她不是。”


    她脫了鞋,在房裏跳起輕盈的華爾滋,慶祝找到了真愛,比鑽石還要堅定的愛。


    “她從頭到腳都是假的,連心都是假的。”


    假的?她沒割雙眼皮、墊鼻、隆乳、拉臉,心髒也是與生俱來的,不含人工金屬或動物瓣膜,全身上下如假包換。不像李媚虹一臉死肉,隻有嘴巴是靈活的,其它地方的神經動都不動,一副板金過的臉孔。


    “妳胡說。”


    “力耕,醒醒吧!我知道了解她的真麵目,對你而言無疑是個打擊,不輕的一擊。但是現在回頭還來得及,別一錯再錯下去。”


    李媚虹獲頒蛇蠍美人胸針,由受害人汪思涵親手別上。她恨不得一針戳到李媚虹的心髒,痛死李媚虹。


    “媚虹,妳不懂,愛可以包容一切。她有個什麽樣的過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能沒有她。”


    “那我呢?你把我置於何處?”


    “我們是曾經要好過,但不代表我愛妳,如果那一段日子給了妳錯覺,我抱歉。”


    “不要以為一句抱歉,你我間的事就可以一筆勾消,我不會就此幹休。”


    “我了解妳想拿妳家的財富做後盾,整垮我。”


    她有些擔心,李家的財富如果全換成銅板,鐵定會壓扁餘力耕的公司和一番心血,到時候,她會選擇退讓。


    “你既然知道可能會有這樣的結果,還敢輕言不要我?難道你真願意為了個女人身敗名裂?”


    “為了我心愛的女人,我早做好了萬全的準備。議妳知道也無妨,我和我過去的拍檔將攜手成立國際性投資公司,而我專職亞洲地區開發,到時候,不用妳李家的金援,自然有人排隊等著投資當股東。”


    “餘力耕,我恨你。”


    她差一點要拊掌大笑,李媚虹說話的聲音真像怒火攻心,岔了氣的哀鳴。


    “我的臉不是妳打得了的,妳還是識趣點快走吧!免得待會兒被我掃地出門。”


    動手!君子動口,小人才會動手,看來李媚虹是個如假包換的小人。


    “可惡!”


    “別忘了帶它走,還有,妳可以順便代勞打電諸給我的秘書,說感謝她提供假情報給妳。另外請她明天不用來上班了,我這間小廟擺不下她。”


    “你什麽都知道了!”


    “很高興妳終於知道真相。”


    她也是。


    ☆☆☆☆☆☆☆


    “好了,躲在裏麵的小賊,和主人打聲招呼吧!”他門一推,日光燈的光線射在一個隻穿絲襪的女人臉上,滿臉焦急地遍尋不著她的鞋子。原來是在門邊。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她走到他麵前,一個踮高,腳踝輕鬆地滑進鞋內。


    “我們心有靈犀一點通。”他打開室內的燈,關上門。


    “少來,你老實講。”她拉著他的領帶,威脅。


    “我聽見秘書拒接妳的電話,猜妳八成是捺不住相思,想見我一麵,所以下了班一定會來找我。碰巧李媚虹也來了,不分皂白硬是拖著我陪她吃晚飯,我知道她在玩心機,但不曉得妳能等我多久,沒想到隨口一喊,妳就自投羅網了。”


    “原來是我這個做賊的心虛。”


    “嗯!現在總算雨過天青了。好久沒見著妳的人,想都快把我想瘋了。”他還說邊動手鬆開她腦後的發髻,以手指梳過她的黑雲。“妳有沒有想我?”


    “有,不過沒想到瘋了的地步。”她用指尖磨贈著他的短髭,挑逗的說:“卻是想得心都痛了。”


    “現在隻剩下我們兩人,可以好好地解饞。思念之饞。”他摟她人懷。


    “你不怕待會兒樓下的警衛闖進來,好心替你檢查門戶?”她象征性掙紮一下。


    “怕什麽!他一向識趣……”他的唇輕薄地湊近她。


    “一向?原來你常在這兒跟女人調情。”她撇過頭,避開他滾燙的唇。


    “冤枉!真是天大的冤枉!我發誓妳是第一個。”


    “你是不是對每個女人都做了第一次、和最後一次的保證?”


    “我……妳要我怎麽說,才能消除妳心中的疑慮?告訴我。”


    她咬緊下唇,淚珠圓滾滾的滴下,不是氣他,是自己何必在意過去?又何時長出那麽多的心眼?她不想變成林韻,更討厭有李媚虹的樣子,可是愛情使她起了疑心病,而且病情不輕。


    他歎了口氣。“相信我,好不好?”


    過去他以風流情史為傲,現在他悔不當初,那些荒唐事如今都成了紋在他身上的刺青,不論走到哪兒,大家都先看到這層皮。用有顏色的眼睛,看有顏色的皮,像坐監出獄的小偷,不管你多大聲對天發誓:永不再偷竊,都沒有人相信你的手已經幹淨了!


    “力耕,我相信你。”她主動安撫了他傷心的唇。


    可以感覺到他激動的戰栗,在她吻了他的一瞬間,他溫柔地取代她蜻蜓點水似的吻。這樣緩和而漫長的吻,隨著兩人心跳聲的加速吶喊,顯得有些笨拙。他呻曇簧,吻一下子激進到瘋狂且熾熱的嶺峰,兩個人彷佛消耗了全部的精力,腿漸漸無義c派習膁遝載的熱情,身子骨也開始搖搖欲墜。


    一個震動,她被抱在半空中,繼而躺在柔軟的沙發上。他沒有讓她思考的時間,幾乎是沒有一點分離的空隙,他很快地又抱住她。


    恍惚中,汪思涵聽見電話鈴響,推了推餘力耕的肩。“有電話!”


    “不要管他。”天塌下來,他寧願維持現在的姿勢,至死不改。


    “響了二十聲都還沒停,一定是有急事。”她沒有了情緒。


    “沒人接,自然會停。”


    “三十聲了,你再不去接,我可要生氣。”她催促著。


    他心不甘情不願地拿起話筒。“喂!是哪個討厭的家夥?”心想最好是真有急事,否則他要罵線那端的人祖宗八代。


    “力耘,是妳嗎?幹嘛哭天喊地的,誰對不起妳?或是玩股票又被套牢?”


    聽見幺妹的哭聲,餘力耕最怕了。餘力耘從小就不愛哭,跌倒了不哭,做錯事被打手心也不哭,隻有受委屈時,會偷偷找個隱密的角落掉兩滴眼淚。他記得她曾經痛哭過一次,和張開傑談戀愛時。為了什麽?他迄今仍不知道。現在她哭得比那一次還傷心,他兩道好看的劍眉糾成一字眉。


    不妙!張開傑破釜沉舟了,他真的瘋了!汪思涵還是晚了一步。


    “開傑,不會吧!他敢?”餘力耕臉上的青筋暴突,臉色漲紅得嚇人。


    汪思涵靠在餘力耕的背後,手環在他胸前十指交插,冷卻他的怒火。


    “那個女的叫什麽名字?大聲點,我聽不清楚,什麽!蔣天雪。”他如當頭棒喝,整個腦袋轟地一片空白。


    張開傑為什麽要扯出蔣天雪的名字?他是想天雪陪他入地獄?還是告訴餘力耘他的外遇有憑有據?一般人是不會說出第三者的姓名,曝光後泡沫戀情也會跟著消失,誰敢當失去丈夫的女人的箭靶子?


    也許他是被激出來的!也許他想占上風!如果是後者,他們的婚姻還有救,張開傑隻不過是被壓太久的彈簧,偶爾想伸直腰杆。汪思涵想出神了。


    “對,我認識她,是思涵的同事,儷佳人的攝影師。”


    不該派天雪去日本的,與讓她出國散心帶朝氣回來的原意相違背,反而散出了一身腥味回來。


    “力耘,妳聽我說,先別衝動地跑上來,我先弄清楚狀況……”


    要不是有兩個小孩,其中小的才滿一歲,依餘力耘的個性,是有可能先鬧個天翻地覆,然後才問:“是她嗎?”


    “力耘,我知道張開傑剛才和妳大吵一架,極有可能上台北來,但不表示他會去找蔣天雪。也許他會先來找我談一談,所以妳先冷靜,我來處理這件事。”他擺出大哥的威嚴。


    半晌,餘力耕隻是握著電話筒,看不出喜怒哀樂,也不曉得有沒聽進去,語氣已經出現不耐煩。“好,妳放心,我不會求他,我一定會顧及妳的麵子。”


    這個時候,餘力耘還要麵子,也難怪張開傑此番如脫韁野馬,拉不回來。


    “偉偉在哭,是不是肚子餓?妳別說那麽多了,快去泡奶給他喝。”他找到中斷餘力耘念經的借口。婚姻危機出現時,夫妻雙方應是互相反省,非互揭瘡疤。餘力耘一點都沒變,唯我獨尊作風。


    汪思涵從口袋中拿出錦盒,塞到餘力耕的手上。


    “這是什麽意思?”餘力耕打開盒蓋,裏麵是顆一克拉的鑽石項鏈,他又驚又喜,又覺得可能是個玩笑,總不可能是汪思涵向他求婚吧!


    “天雲請你代為還給張開傑。”


    “她不要?”


    “什麽都不要,包括他的愛。”


    他想這下子好解決多了,隻是件純粹的家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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