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莫莫的衣服一件件收進皮箱,襪子、外套、上衣、褲子……她疊得很認真,往後這些工作都要莫莫自己動手,想想,不自主心痛。


    拿起和父親、莫莫合拍的照片,那時,他還好小,在攝影棚裏跑來跑去,逗得大人們笑得闔不攏嘴。


    仔細想想,莫莫是從父親去世後,突然長大變得懂事。


    那是他第一次麵對死亡,病榻前,父親交代莫莫要照顧媽眯,告訴他,他是個男人,不再有權利當孩子。


    誰能反駁,對四歲大的孩子來說,這些不是殘忍,可是環境逼得她不能不對莫莫殘忍!因為她不確定莫莫會在什麽時候,麵對第二次死亡,她必須提前訓練莫莫獨立勇敢。


    按下開關,許茹芸的歌聲從cd中流泄出來。


    忘了他……很艱困的工作,這些年,她為自己編過一個又一個故事,騙自己,他的愛一直存在,隻是時空遙迢他走不到她身邊來;她戴著他送的鑽石手煉,讓星辰圍繞手腕,照亮她的淚光。


    隻是……怎曉得,她的淚光再不能吸引他的心,他不在乎她的微笑哭泣,對她,他忘得這般徹底。


    她猜想他出意外喪失記憶,來不及找她;她猜想他事業垂危不得不盡全力,才會忽略了她;她猜想他家族有命,不得不放手她……她想了一大堆情非得已,來解釋他的消失,結果答案居然是--她從未在他心底留駐。


    不是嗎?八年前他背過她、不理會她的淚水時,事實已經清晰,是她不願承認罷了。


    輕輕歎息,晶瑩在眼底成形。


    二十八歲的她不容許自己天真。相遇,淡淡的笑、淡淡的禮貌,她曉得自己沒有機會再度走進他的生命。


    但這場重逢安排讓她認清事實真相,對她,是苛刻還是善意?她分辨不清……


    門鈴聲響起,她把照片收入莫莫的行李箱,拉高拉煉,走出客廳開門。


    是莫莫回來了?看看手表,不對,時間還早,這時候會是誰?


    門拉開,大大的驚訝站在門外,是莫魯斯!他來做什麽?


    “你好,很冒昧來拜訪,莫莫在家嗎?”莫魯斯掛起他-貫的魅力笑容。


    他的國語更見流暢,不曉得在她之後,還有多少個中國女孩自願當他的中文老師,這口醋她吞得委屈,酸意弄擰她的眉鼻。


    “很抱歉,莫莫還要半個小時才會回來。”她刻意疏離,他太危險,一不小心陷入其中,又是驚天動地的疼痛,現在的她熬不起這些。


    “我……方便進去等莫莫嗎?”


    莫魯斯說不通自己怎會站在這裏。自那天午後初見,他就迫不及待想再見見這對母子,他自我解釋,難得碰上一個酷似自己的男孩,他可以借走莫莫向建平炫耀。


    然,在心底,他隱隱知道這不是主因。


    “你……”望望他、再望望他身後的沙特,神燈先生老了一點,戴上墨鏡。他也認不得她?對他們來講,她隻是一個陌生的東方女子,不具意義。


    “不方便嗎?”說著,他已跨進一足。


    “請進。”


    欠欠身子,讓眼前的兩人進入,十指微微發抖,如果她夠聰明就該離他們遠遠,遠到不要再有交集,可是,在他麵前……她始終學不會聰明。


    倒來果汁,她客氣陪坐。


    歌聲從房間裏的cd透出來,莫魯斯笑問:“你很喜歡這首歌?”


    “嗯,非常喜歡。”


    “請問,我要怎麽稱呼你?”


    喝口果汁,她的試探心升起。“我是喬以悠,可以的以,悠閑的悠。”她不確定對莫魯斯,這兩個字是否有殘存記憶。


    說完,她仔細觀察他的表情--沒有,他的臉連一點點微小改變都沒有。他忘得好徹底,也許她該試探的是angel這個名字,而不是以悠。


    “喬以悠,你的名字很好聽。我也再自我介紹一次,我叫莫魯斯。”


    笑開,留在這裏他覺得輕鬆愜意,不曉得是這組沙發夠高級,還是眼前的女子太美麗。


    “謝謝。”她不耐煩這種客套,卻不得不客套,咬咬下唇,憂凝上眉目。


    “你和莫莫在這裏住很久了?一問起,附近鄰居都知道你們住在這裏。”他解釋自己是怎麽找到他們家。


    昨夜,他問建平莫莫家的事情,建平不清楚,反是亞莙一聽就聯想起。


    她說他們一家祖孫三口,原本過得很幸福,四年前爺爺去世,留下他們母子相依為命。


    她說,莫莫懂事得讓人心疼,一個七歲孩子,和母親上菜市場就會搶著提菜籃,還時時仰頭問媽咪累不累,這種孩子不多見了。


    她說,自從搬到這裏就沒看過莫莫的父親,左鄰右舍猜測喬小姐遇人不淑,並為她這樣一個溫柔女子扼腕。


    她說,莫莫的藍眼珠一看就知道是混血兒,不曉得是哪個沒心肝的外國男子對她始亂終棄。


    亞莙說了一大堆有的沒的,從莫莫的小提琴老師到鄰居的說辭,從過世的老爺爺到孤居兩人,關於他們的傳聞,多到人人都可以形容上一大篇。


    “你住在這附近?”他搬到台灣來?可能嗎?


    “我到台灣來辦事,住在附近的朋友家裏。”


    哦!隻是過客……她還在期待什麽,他和她之間……還有什麽能被期待?


    “我朋友說,莫莫是個很有音樂天分的孩子,你打算讓他走這條路嗎?”


    “他喜歡練琴,我不曉得他將來能不能當音樂家,全看他自己。”


    “你很開明。”


    莫魯斯總覺得這張染愁的臉龐熟悉,卻不曉得在哪裏見過她,從青春期到現在,認識的女子多如過江之鯽,他尋不出一個正確身影。


    言談間,電話鈴響起,沙特打開手機到一旁接聽,沒多久,他繞回莫魯斯身邊。


    “王子,是雅斯麗亞公主來電,您要接聽嗎?”


    王子公主?他還在玩套童話遊戲?追求女子的手法,他數十年如一日。


    “問她有什麽事情,說你會轉告。”皺眉,這小妮子最好不要跟到台灣來,她到哪裏都是搞破壞。


    他仍舊一樣,透過神燈過濾電話?八年……並沒有在他身上改變太多東西。


    “王子,雅斯麗亞公主說,下星期五的飛機到台灣,她現在人在日本。”


    果然……輕搖頭,討厭的跟屁蟲。莫魯斯撇撇嘴。


    “我沒有聽錯?公主、王子?”揚眉,以悠的眼底泄露出不屑。


    “是的,莫魯斯王子是我們洛爾法維斯的王儲。”她的眼神對沙特來說,簡直是褻瀆了。


    哦!是她有眼不識泰山,八年前誤把王子當阿拉丁。


    這就是他口口聲聲的愛,卻不能與她建構未來的主因?畢竟王子隻能娶公王,否則哪會有在二十幾層床墊下,擺豌豆來測試真假公主,決定婚事的童話故事。王子,她曾交往過呢!以悠自諷。


    “沙特,你先回建平那裏。”


    一道命令讓沙特知道自己僭越。


    “是。”他轉身走出去,臨行還把門細心關上。


    客廳隻剩下兩人,以悠垂首,疏離感讓她尋不出好話題。反而是莫魯斯,他大大方方起身在客廳裏四處張望,牆上有一張畫像,走近,他細看。


    “這是莫莫的自畫像嗎?”他回身問。


    “不,那是他父親的畫像,他常常對鏡子畫自己,因為他……”猛地住口,她想起自己說了太多,截至目前,她並沒打算讓他再度介入自己的生命。


    “他父親?”他想起亞莙說的話,理解她話中的歎息。


    “我們沒有在一起了,莫莫隻能憑想像作畫。”


    “是他變心嗎?”他追問,不認識中國有句話叫交淺言深。


    以悠沉默,她不要和他深談,不想看見他眉目的關懷,不想讓自己的心再度淪陷……然,回避不開他的熱切眼光,他到底想怎樣?


    聿而門鈴在此時響起,她鬆一氣說:“莫莫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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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莫進門,一看見莫魯斯,眼睛倏地發光,他跑到跟前,給了莫魯斯一個大大擁抱。“你來了!我以為等不到你。”


    昨天,他們想要多談,心情不穩的以悠堅持回家,不得已他們匆匆訂下約會。


    回家後,莫莫開始懊悔,他忘記把住址電話留給莫魯斯,他怎找得到自己?沒想到他還是來了,對莫莫來講,這是天大的喜悅。


    “我說一定來找你,怎會不守信。”揉揉他的頭發,莫魯斯將他抱在膝間。


    “我忘記把我們家的住址抄給你,我以為你會找不到。”


    “放心,這點小事難不倒我。”他從口袋中掏出一個紫色的hellokitty手電筒,交給莫莫。


    “這是給我的禮物嗎?”莫莫仰頭望他,他真的跟自己長得很像呢!他的爸爸一定就是長這個樣子,點點頭,莫莫在心中偷偷將他和父親一詞相疊合。


    “我帶你去夜遊,聽說你們這附近的公園夜晚有樹蛙,我們去抓幾隻來玩。”


    “樹蛙?是住在樹上的青蛙嗎?”歪著頭,媽咪從不會帶他去做這種事。


    “你沒見過樹蛙?我下次帶圖片給你看,它小小一隻,腳趾頭上有圓圓的吸盤,可以吸附在樹幹上,全身翠綠色,很可愛。”


    “好好哦!我想養一隻……”看看以悠,他遲疑一下下,繼而搖頭。“算了,我媽咪會害怕黏黏的動物。”


    莫魯斯順著莫莫的話抬頭,看見皺眉的以悠,她是個忘記快樂的女人,無時無刻臉上都掛著淡愁。心被狠狠撞了一下,她的憂影響到他。


    “沒關係,養在我那裏,想看的時候我帶來給你。”他提出解決方案。


    “好啊、好啊!有空的時候我也可以到你家去看小青蛙嗎?”


    “沒問題,來的時候別忘記帶禮物,比方蒼蠅兩隻、蚊子一打,還是蟑螂肉一份,我相信我們家的小青蛙一定會愛上你。”


    莫莫對上以悠臉龐的無奈笑容,悄悄問:“媽咪,你覺得很惡心嗎?”兒子的早熟褪去,他像個真正的七歲孩童。


    “嗯!”


    “女生都這樣,小時候我們常抓青蛙丟到女生的裙子上麵,看女生不停尖叫,又跳又跑想把青蛙抖下來的樣子真好玩。”


    莫魯斯說完,兩個男生同時笑倒在沙發裏。他在莫莫身上搔癢,莫莫在他身上滾來滾去,愉悅笑聲在她耳際回響。


    卸除世故麵具,莫魯斯純真善良而熱情的本來麵目露出。


    姆嬤說,她看透了他的本質……她還說她是他的angel,要為他帶來一世幸福……害她以為自己是他的宿命,直到後來,才發覺--她什麽都不是


    “先講好,我們隻能養寵物店賣的青蛙,不能抓樹蛙來養,樹蛙是野生動物,很容易就死掉,我討厭蓋墓碑。”抱著莫莫,兩個喘息的胸膛貼在一起。


    “好,我們養一隻紅色的青蛙。”


    “紅色青蛙,你是說非洲叢林的毒蛙?聽說那裏的原始部落,常把毒蛙串起來烤,然後將毒汁烤出來,塗到箭頭上,再用箭射敵人,敵人就會麻痹被捕。”


    “被射到的人會死掉嗎?”第一次聽到新奇事情,莫莫覺得他好厲害。


    “隻會短暫失去知覺,因為毒量不是很多。”莫魯斯耐心回答。


    “我猜毒蛙自己也沒想到。”


    他們居然可以聊得那麽好,還是陌生的兩個人啊……難道這就是血緣不容分割的實證?


    以悠睇望他們說話神情,他專注聽莫莫,莫莫也認真聽他,兩雙湛藍的眼睛相互輝映。那年……她在湛藍中進入夢鄉,融人他的體溫……


    “媽咪,你在想什麽?”莫莫的聲音拉回閃神的她。


    “沒有,你要不要先去把製服換下來?”以悠深呼吸,鎮壓下翻湧回憶。


    “媽咪,老師在征義工媽媽,你可不可以每星期一早上,到學校講故事給小朋友聽?”他曉得媽咪身體不好,可他已跟同學誇口媽咪講故事最好聽了。


    “我……”麵有猶豫,如果這樣能讓莫莫快樂的話,她樂意,但每星期……


    “莫莫,你們學校缺不缺義工爸爸?”莫魯斯開口,同時引出兩人震訝。


    “你要到我們學校去?”莫莫問。


    “不行嗎?反正我要留在台灣兩個月,閑得發慌,要是有事情可以做的話,就太完美了。”


    話出口同時,他準備著手在附近租房子,並打算透過連線遙控公司。


    這個決議太魯莽,但是他不舍得離開莫莫,離開……以悠。以悠,這個名字很好聽!


    “好,我明天就去問老師。”抱住莫魯斯的脖子,小小的胳臂用盡全力。


    沒問過她是否同意,莫莫和莫魯斯逕自達成協議,打開書包,他抽出作業,趴在客廳桌上準備寫字。


    “莫莫,為什麽不到書桌上寫功課?”


    他一來,莫莫的行為完全脫軌,她該生氣的,可是兒子臉上的笑容讓她舍不得說重話。


    望望莫魯斯,再瞄瞄媽咪,他囁嚅:“媽咪,我可不可以在這裏寫字?”


    “當然吋以!”艾魯斯擅自決定,席地,他靠在莫莫身邊坐下。“來,我陪你寫。”從筆袋裏抽出鉛筆和橡皮擦,莫魯斯將它們擺入莫莫手中。


    一樣霸氣!當年他就是擅自作主,將落魄的她帶回他家,幾句無賴話硬是留在房間內,與她同床共枕。


    “你陪我寫功課,就要幫我簽家庭聯絡簿哦!”


    “有什麽問題,我寫字很漂亮的。”他自信地睨他一眼。


    的確,他寫了一手好字,看過無數遍,飛揚的forangel深深刻在她的腦海。


    “我們老師改功課很嚴,多寫一筆、少寫一劃都要罰半行。”


    “相信我!你們老師一定會為我的字深深著迷。”抽出莫莫的聯絡簿,打開,他在家長欄簽下自己的名字。“莫莫,老師說考卷也要簽名。”


    “對啊!月考考卷發回來了,我考兩個一百分,第一名哦。”他從國語課本裏抽出夾得平平整整的考卷和獎狀。


    “太厲害了,莫莫,快把功課寫完,我帶你去吃飯、買玩具。”又是強勢。


    “媽咪,我可以去嗎?”這回莫莫記得要征得以悠同意。


    他懇求的眼光望得她心軟。歎息,他已經插手進來,她還能說不?她要是有能力對他說不,就不會創造出今天這樣的局麵。


    “去吧!注意時間,早點回來。”


    “一起去吧!孩子有優秀表現,父母應該給予鼓勵才對。”


    他作主了莫莫不夠,又來作主她?


    以悠尚未回應,莫魯斯已經站起身往廚房方向走。


    “莫莫,你要不要也來一杯果汁?”


    “好啊!”


    就這樣,再一次,他光明正大闖人她的生活、她的生命。聯絡簿上的莫魯斯二個字,緊緊吸住她的目光。


    他與莫莫……她還有能力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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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帶以悠和莫莫到一家恐龍主題餐廳,裏麵的裝潢擺設都以恐龍為主,雷龍造型的桌子、盜蛋龍椅子、連餐桌上的燈都是用恐龍骨架拚成。


    他頻頻為以悠和莫莫夾菜,熟稔得像一家人。才一個下午不是嗎?他成了這個家庭的男主人,支配起她和莫莫。


    “幹杯!”他和莫莫將蘋果汁一口飲盡。


    拿起濕紙巾,以悠為莫莫擦去嘴邊汙漬,手未放下,他抓起她的手,就著她手中的紙巾抹兩下嘴巴,他的心在想什麽,以悠弄不清。


    “幹杯是你們中國人的特有文化。”說著,他又灌下一大杯果汁。


    “這樣吃東西對身體不好。”搖頭,為他孩子氣的動作。


    “我也是這麽想,不管是不是對身體不好,至少食物的美味還沒嚐透,就吞下肚子變成垃圾,很不劃算。”為以悠添一碗魚湯擺上,他又接著說。“吃東西是件藝術。”


    莫莫把餐廳附贈給小朋友的布丁拿到麵前,湯匙未落,他搶先把布丁端開。


    “我要吃!”莫莫拿高湯匙,跑到他身邊說。


    “我也要,一人一半才公平。”他把布丁端得高高,讓他構不到。


    “可是它很小。”莫莫猶豫,整個人賴到他身上,試兩次都挖不到。


    “不然,我把布丁拿下來,看誰吃得快就算誰贏。”


    一個布丁都能扯出一場輸贏?以悠笑開,想勸莫莫讓他,尚未開口,比賽已經開跑。


    莫莫用湯匙,他拿筷子,在小小的水晶碗中推來撞去,搶奪金黃色布丁,他們誇張的動作,讓服務人員莞爾。


    莫莫小贏,攀著莫魯斯的頸子大笑。


    沒多久,服務小姐又端來布丁,她說:“經理說,感謝您對本餐廳的認同,再送您-份布丁--不要再和小孩子搶了吧!”


    服務小姐故作正經和莫魯斯抽中特獎的表情在麵前交替,以悠忍俊不住,笑得彎腰。


    莫魯斯看得呆了,熟悉感又在胸間亂竄,他在哪個地方、哪個時間碰過她?


    “莫莫,你媽咪笑起來的樣子真美。”莫魯斯的話讓她-怔,以悠臉頰倏地飛紅。


    “我們班同學也這麽講。”聳聳肩,一臉理所當然,這種話他聽多啦!


    正色,轉移話題,他體貼地不讓以悠太尷尬,抱高莫莫,一聲“第二回合開始”,砰!兩個父子搶成一堆。


    父子?她承認了他們是父子?


    不要啊!他憑什麽?她哭著跑過一座座公園的時候,他在哪裏?她撥過一通通碎心電話的時候,他在哪裏?她在產房裏和死神搏鬥的時候,他又在哪裏?


    這些年莫莫生病、恐懼害怕的時候,他從來都不在,然後今天跳出來,一頓晚餐、幾個玩具,他就要當起莫莫心中的神祇,憑什麽?他連一點點資格都沒有!


    可是,若死亡那天來臨,莫莫進孤兒院會比跟在他身旁好?他終是他的父親,血肉相連,憑著這層關係,他該善待莫莫。


    以悠的心飄飄蕩蕩,她抓不到安穩定點,選不出一條心甘情願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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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過飯,他們逛了玩具反鬥城,繞進微風廣場,回到家時,將近十點。


    他幫莫莫洗完澡,半躺在他身邊,有一搭沒-搭,兩個人斷斷續績講話,說說玩玩,-個話題拉對頻率,越說越契合。


    當以悠洗過澡,回到房間時,兩人又笑鬧成-團。


    繞過床一端,她在莫莫身邊坐下,送客的意圖很明顯。


    可是他看不懂似地,仍舊和莫莫玩得開懷,一點離去打算都沒有。


    “莫莫該睡覺了,明天還要上學。”以悠揚聲,打斷他們的熱烈。


    “好吧!睡了!”他脫去鞋襪,拉高棉被,關上電燈,和莫莫擠在同一個枕頭上。


    他的動作讓以悠接不住話,傻傻地坐在床邊定格。


    “媽咪,讓叔叔留下來好嗎?他好累了。床很大,我們三個可以一起睡,不會擠,你放心。”莫莫安撫以悠。


    這房子二樓還有其他房間,但自從父親去世,她的身體狀況變差,便很少上去整理,也是因為莫莫怕黑,不敢一個人獨睡,於是他們的活動範圍局限在一樓。


    抱著枕頭,她靠在床邊,摸摸兒子的瞼,輕輕一笑。“睡吧!今天你好累了。”


    兩張酷似的臉、兩個醉人微笑,她要用多大力量才能把他們拉開?


    如果上帝要他們父子不分,她的反抗能產生多大效果?哪一天,事實揭曉,莫莫會不會怪她、怨她?


    月漸偏西,莫莫進入夢境,彎彎的嘴角透露了他的好夢。


    眼睛打開,莫魯斯並沒睡著,昏黃的床頭燈照映著以悠瘦削臉頰。


    一個衝動,他想擁過她,告訴她,他是可靠支柱,她可以安心依賴,但是躺在中間的莫莫,阻下他的衝動。


    “為什麽要加入我們的生活?”幽幽地,她問。


    “我不知道。”他的直覺沒有因由,就是想留在有他們母子的地方。


    “你的‘不知道’非常困擾我。”以悠實說,她甚至不曉得他是不是在莫莫酷似他的五官上,尋到蛛絲馬跡。


    “我但願自己能理出頭緒,以悠,我曾經見過你嗎?或者,我們有過交集?在你的印象中有沒有我這號人物出現過?”這兩天,他不斷用這些話自問,可是要他在數百個女人當中尋回以悠的身影,對他,困難度太大。


    “你是王子,我要是認識你這種特殊人物,就不會把你自記憶中消除。”


    是的,他一直在她的記憶中,她沒忘記過他,連一次都沒有,她日日夜夜複習他的麵容,到頭來,才知道自己複習的是一場心碎。


    “我們沒見過麵,為什麽我會對你好熟悉?”


    “也許我酷似你哪個女朋友吧!你的女朋友很多嗎?多到讓你聯想不起我像誰?”問句出,她心裏有著異樣。


    “我不否認自己很花心,多則一個月、少則三天,我身邊女子來來去去,多到不勝數。”不是炫耀,純粹是實話,在她麵前,他不想說謊。


    原來是這樣,她該慶幸自己不在他的低標上嗎?


    “從來沒有女人能留住你的腳步,讓你在身邊停駐?”


    有過,曾有過那樣一個女人,但他逃跑了,他用更多更多的女人來模糊那段記憶,直到他確定自己不複記憶,才敢回過頭來思索這個觸點。


    但令人懊悔的是,事過境遷,無論如何,他都再也想不起那個女人、那一段。


    莫魯斯回避她的問題,跳到原議題。


    “等我想出來為什麽自己這麽奇怪,非要賴上你們,一定第一個告訴你,眼前,請不要拒絕我加入好嗎?我保證未來不管怎樣,我都不會傷害你們。”手交疊在她手上,自自然然,不覺異狀。


    她同眸,四隻眼睛相交,以悠厘不清心中存著的是怨,還是思念。


    他不曉得自己早就重重傷害過她,對他的保證,她還能再持有信心?


    她被迫接受他的突然消失,是不是哪一天,莫莫也要無異議接受?


    “我可以相信你嗎?有沒有想過,莫莫習慣你的寵愛、習慣對你依賴,哪一天,你一去當你的王儲,他再也見不著你,你要他怎麽適應沒有你的日子?”


    “找還沒有想到這些……”他實說。


    “離開吧!你沒出現之前,我們生活的很好,請你提早退場,讓我們早一點忘記你,讓生活繼續。”


    她花好多工夫才建立起莫莫的獨立,而他卻用溺愛一點一點將它殲滅。


    忘記你,這三個字引起莫魯斯的強烈不滿,沒道理地,他反對他們忘了自己!


    心在黑暗中波濤洶湧,他不要他們忘記自己,他要強勢加入他們,他要在他們生命中成為不可或缺,他要……


    他開始計畫起明天,卻沒想過在這個計畫背後,有他不願意接受的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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