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姑娘﹐起來吃飯了﹗"


    貞儀緩緩睜開眼﹐看到先前那名手持鐵扇﹐負責看守她的白臉漢子﹐和另一名年輕男子的臉。


    "呼﹐總算叫醒你了﹗"元戍道﹕"坐起來吃飯吧﹗"


    貞儀沒有動作。


    元戍皺起眉頭。"這兒可不是你格格府﹐少擺架子﹗你要是不合作﹐我也不給你好日子過﹗"


    說這就要走過來動手──


    "元戍兄﹗"那年輕男人攔住他。


    "子澄兄弟﹐你別攔我﹗"


    "我不是攔你﹐"子澄微笑﹐俊朗的臉有如朝陽初升﹐溫暖人心。"我想你守了一夜也累了﹐


    不如由我代你看人﹐你好去歇歇。"


    "可是你不也同樣在外頭打探了一夜消息﹐隻會比我更淚﹗況且頭兒﹐還有王師傅﹐王師姐


    都還等你回消息去──"


    "不礙事﹗他們天亮才歇下﹐這會兒才晌午﹐晚些我再叫他們。"


    元戍問﹕"可打探到消息沒有﹖"


    子澄看了貞儀一眼﹐神色複雜。"待大夥兒起來再說。"同元戍使了個眼色。


    元戍會意﹐想是他不願在人質前提起﹐便接受了子澄的好意﹐樂得回房窩被子去﹗


    子澄柔聲道﹕"你得吃點東西才有精神。"


    貞儀仍舊看著地上﹐毫無動靜。


    子澄歎口氣。"何苦跟自己過不去呢﹖"


    貞儀仍然無反應。


    她身為格格的自尊﹐不容許她在兩手被縛的情況下﹐屈辱的弓身駝背﹐一口就飯。


    子澄端者飯菜走到貞儀跟前﹐驀的看清了她柔弱的姿顏﹐心口簌的被揪緊。"姑娘……"他


    深吸口氣﹐才有辦法說下去﹕"姑娘﹐可要我先替你鬆綁﹖"雙目視線﹐卻無論如何不能從她柔


    美動人的小臉上移開。


    貞儀一怔﹐回首凝望他﹐水漾漾的大眼睛盼望的瞅住他。


    他當真肯替她鬆綁﹖


    子澄在她的凝眸下倒吸口氣﹐不自覺的蹲在她跟前。


    看出她的疑惑﹐他用力點了下頭﹕"如果你肯吃飯﹐我便為你鬆綁。"


    她美麗的眸子如此叫人沉醉﹗


    貞儀隻是望著他﹐不搖頭﹐亦不點頭同意。


    子澄再歎口氣﹐進一步靠近她。"你吃些東西吧﹗"忍不住又勸。"你放心﹐等我們換回了


    被抓走的弟兄﹐就會把你送回功力。"他們不知道﹐自然把貞儀當成小十四看待。


    貞儀仍然不語。自然﹐她原本就是不會說話的。


    見貞儀不說話﹐他焦急的問﹕"你不信我﹖"又急急的搶道﹕"你不信我可以﹐可別同自己


    的身體過不去﹗"


    見貞儀還是不理﹐他忍不住又道﹕"要不﹐我先替你鬆了綁﹗"


    說著﹐他便要動手──


    "子澄﹗"


    一個低沉的聲音打斷他﹐子澄心口一跳﹐猛地抬眼看到正踏進屋裏的桓禎。


    "師兄﹗"子澄猛地站起來﹐想到教桓禎看到剛才那一幕﹐俊臉突然一紅。


    桓禎卻似乎視而不見。"打探的狀況如何﹖"他也不看貞儀一眼﹐他從外頭進來﹐似乎不知


    方才屋裏的事。


    "這個……"子澄吞吞吐吐﹐似有難言之隱。


    桓禎冷目一掃﹐看了一眼未曾動過的飯菜。"你先出去。"


    "師兄﹖"子澄睜大眼。


    "你先出去﹗"他再說一遍﹐麵無表情。


    "可是我打探的事──"


    他轉過身﹐逼人的黝黑深眸對住子澄。"沒聽見我的話﹖"霎時間﹐身上散發出驚人的氣勢。


    子澄臉色一變。"是﹐師兄。"


    他神色複雜的看了貞儀一眼﹐終於轉身離開。


    "你倒是很有本事﹐才一會兒工夫﹐就讓我師弟為你意亂情迷﹗"他對住貞儀﹐冷佞的道。


    貞儀胸口一窒──原來他全看見了﹗


    她低下頭不去分辨﹐自從出了事﹐再也不會說話以後﹐這種消極﹐逃避的態度﹐成了她保護


    自己的方式。在人我之間隔開一層距離﹐別人就再也傷不到她﹗


    "抬起你的臉﹗"他卻不容許他"漠視"他﹗


    貞儀聽而不聞﹐除了不願屈服外﹐更有一層深刻的憂慮──害怕他幾乎會淹沒她的深邃眼神﹗


    她的無動於衷﹐終於激他上前。"沒有人能漠視我的話﹗"他冷酷的掐住她柔軟的下顎﹐粗


    魯的扳高她的臉。


    她終於抬眼看他﹐是被迫﹐也是無言的抗議﹗


    他看出她眼底的不馴﹐扯開嘴角。"有話想說﹖"


    貞儀固執的瞪住他半晌﹐不容自己在他懾人的目光下退怯﹐卻因為他問出口的話﹐一霎時白


    了臉﹐退縮回之前自閉﹐畏縮的貞儀格格……


    他瞇起眼﹐研究她瞬時兩極化的反應﹐半晌後他咧開嘴角﹐拇指撫著她臉上柔嫩細致的曲線﹐


    慢條斯理的道﹕"你怕我﹖"


    貞儀身子一震﹐猛地別開臉﹐避開他邪意的觸摸。


    他哼笑一聲﹐強勢的扳回她的臉。"可惜﹐你是人質﹐即使怕我﹐也不容的你反抗﹗"


    貞儀被迫再度直視他的眼﹐看出他冰冷的笑臉下蘊含的惡意──他在玩弄她﹗但是﹐為了什


    麽﹖


    就因為他所說的﹐她是人質﹖


    他已經綁架了她﹐很快就能利用她換取他所要的﹐他沒有玩弄她的理由﹗


    看著她眼底重新燃起的悲憤﹐他冷冷嗤笑。"放聰明點﹐如果你不抗拒我﹐我也不會動你﹗"


    他譏諷的低笑。"畢竟你有利用的價值﹐我得善待你﹗"


    貞儀別開眼﹐強迫自己不去理會他挑舋的言辭。


    他突然使勁扳高她的臉﹐弄痛了她﹐卻又在下一刻忽然放開她﹐她雙腕仍然被綁在身前﹐一


    時重心不穩﹐整個人狼狽的撲跌在地上──


    他不容她喘息﹐下一刻又扳過她的身子﹐把她拽離地麵﹐拉到自己麵前。


    "吃不吃飯隨你﹗隻要能換回我的人﹐我不在意我送回去的是一具冰冷的死屍﹗"他冷酷的


    擱話﹐表情一轉為殘佞。


    如此近距離貼近他俊冷的臉﹐耳邊聽到的是他毫無人性的威脅﹐貞儀的臉色霎時間煞白。


    他如剛才一般粗暴的撇開她﹐貞儀再次跌回地上﹐這回仍然撞擊到剛才著地時的傷處﹐她終


    於忍不住嗚咽一聲。


    他簌的瞇起眼。


    貞儀別開眼﹐狠狠咬住下唇﹐不許自己再發出任何醜陋的嗚咽聲﹗


    "你說﹐狗皇帝會不會為了你這個懦弱的小東西﹐同意跟我換人﹖﹗"


    沉寂中﹐他冷肅的聲音自貞儀身側傳來。


    貞儀兩肩一縮﹐心口一陣抽搐……她試圖轉身推開他。


    "回答我的問題﹗"他卻不放過她﹐重又攫住她的下顎﹐對住她驚惶的眼。


    貞儀僵住身子﹐隻能睜大眼。


    她無法"回答"他﹗


    他眸光一凜﹐突然暴烈的動手拉扯她的衣襟──


    "嗚──"


    貞儀驚恐的哀鳴﹐在不清楚他的意圖下﹐再也顧不得自己醜陋滑稽的聲音﹐隻顧著奮力掙紮


    ──


    "大師哥﹗"王燕突然出現在房門口﹐叫屋裏的景況給駭住﹗


    她不相信﹐大師哥不可能會是這種輕薄的狂徒﹗


    但更大的意外在之後﹐她聽清楚了貞儀的嗚咽聲──


    "老天﹗她是個啞巴﹗"***


    "老天﹗她是個啞巴﹗"王燕石破天驚的喊出﹐語氣裏充滿了嫌惡。


    瞬間﹐糾纏的兩人同時僵止祝


    "什麽嘛﹗原來畫婧是個啞巴﹐外頭竟然還繪聲繪影﹐把她形容的鬼靈精怪﹐簡直是離了譜﹗"


    王燕鄙夷的低喊。


    桓禎直視她脆弱的眼神﹐兩滴豆大的淚球已含在她眼底﹐轉眼就要墜下……


    他對住她﹐凝視許久﹐申請異常冷冽﹐時間仿佛已經靜止。直到她眼底的淚化成兩道清泉﹐他


    麵無表情的別開眼。


    "原來傳聞不如見人﹐誰料的到狗皇帝鍾愛的十四格格﹐竟然是個啞巴﹗難怪擄來的途中﹐叫


    也不叫一聲﹗"王燕明知途中已用迷藥事先迷倒貞儀﹐就算是正常人﹐在昏迷之時也不會發出任何


    呼聲﹐卻還口口聲聲喊貞儀啞巴﹗她看到貞儀愈發蒼白的臉色﹐心底非但無分毫悲憫之意﹐還有得


    意的快感。


    桓禎卻半句話不說﹐他料定──這之間肯定出了岔子﹗


    "叫子澄到前廳﹗"他隻擱下一句。


    "二師哥回來了﹖"


    桓禎未回答她﹐徑自轉身走人。


    王燕噘起小嘴﹐卻還是緊跟著桓禎之後離開。


    留下貞儀一個人孤零零在屋內﹐她蜷起手腳在屋角邊﹐腦海中殘留著他無動於衷的眼神……


    她看出了他一瞬間壓抑下的震撼﹐他沒有給她難看﹐可是他的悲憫﹐卻更是傷了她的心﹗


    那提醒了她﹐她是個需要人同情﹐不會說話的啞巴﹗


    她手腳發顫﹐畏縮在角落邊﹐第一次﹐強烈的自卑﹐竟是來自於他給自己的施舍﹗


    隻因為她是個啞巴﹗***


    "師兄﹗"


    子澄被喚到廳裏﹐在座的有桓禎﹐王師父﹐王燕﹐以及數名參與此事的漢子。


    "昨晚你潛入城裏﹐可有發現動靜﹖"桓禎問。


    子澄眉頭深鎖。"事情十分奇怪﹐夜半毫無動靜或者還有話說﹐可今早卻也不見有任何消


    息傳出﹗"


    眾人聽了子澄的話﹐皆麵麵相覷﹐皺起眉頭。


    在座隻有桓禎無動於衷﹐似乎早已料到如此。


    "二師哥﹐更怪的事還不隻如此呢﹗"王燕忍不住插嘴﹐她高聲道﹕"大夥兒可知道﹐原


    來那十四格格竟是個不會說話的啞巴哩﹗"


    "她是個啞巴﹖﹗"子澄一瞬間變了臉。"不可能……怎麽可能呢﹖那麽美的人兒──"


    "二師哥﹐你太失態了﹗"王燕斜睨著眼﹐冷冷的道。


    子澄一震﹐這才克製住自己﹐卻還是忍不住說﹕"可是這跟傳言不符﹐啞巴應該是另一個


    ──"子澄頓住﹐整個人呆滯﹐似乎想到了什麽﹗


    "看來﹐我們抓錯了人﹗"桓禎麵無表情。


    "大師哥﹐你是說──我們抓的人是貞儀格格﹖﹗"王燕驚呼﹐她終於也反應過來。


    "這是怎麽回事﹐事先咱們不是已經安排好了﹐怎麽還會出這種岔子﹖﹗"王師父質問﹐


    眾人臉色皆大變。


    "看來是臨時出的問題──有人換了轎子﹗"桓禎道。


    他已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整個過程深思熟慮過一遍──隻有這個可能﹗


    "這麽說﹐咱們安排在王府裏的內應沒有問題﹐而是上轎前不知何故﹐畫婧和貞儀兩人換


    了轎子﹖"王燕問﹕"大師哥﹐你說會不會是他們見咱們事跡敗露﹐他們倆才會換了轎子﹖"


    王師父皺起眉頭﹐喝道﹕"燕兒﹗用你的腦袋想想﹐這一個好歹也是個格格﹐咱們若事跡


    敗露﹐她焉有上轎子﹐自投羅網的道理﹖﹗"


    王燕不服氣。"要不兩個人做什麽好端端的換了轎子﹖﹗"


    眾人皆皺起眉頭﹐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任他們想破了頭也想不到﹐兩人之所以會換轎子﹐完全是因為小十四的胡鬧任性﹐把婚姻


    當成是兒戲的態度﹗


    "隻能說出了意外﹐這其中有人算不到的環節﹗"桓禎沉聲道。


    "頭兒﹐那你說﹐現在咱們該怎麽辦才是﹗大夥兒要怎麽做才能報魯大的仇﹖﹗"一名黑


    臉漢子問桓禎。


    桓禎斂下眼﹐淡冷的道﹕"以靜製靜。"


    "以靜製靜﹖"另一人問﹐亦同時問出大夥兒心中的疑惑。


    "對方至今無動靜﹐大抵是想將計就計﹐讓咱們一無名畝﹐二者失卻有利契機﹗隻是他們


    利用此計﹐卻宜速不宜遲﹐時間若延宕下去﹐隻要有人質在咱們手上﹐無論是不是十四格格﹐


    對方都將處於不利的局勢﹐反而要受製於我﹗"


    王燕急問﹕"可是再接下去呢﹖大師哥﹐你可想好對策了﹖"


    桓禎嘴角勾出一撇冷笑。"接下去──到時再說﹗"


    眾人麵麵相覷。


    "桓禎﹐你確實有把握﹖"王師父問。


    桓禎抬起眼﹐黝黑的深瞳底斂過兩道幽光﹐"師父﹐你對徒兒沒有信心﹖"


    王師父瞇起眼。"當然不﹗你是我一手訓練的﹐到了年紀稍長﹐為師把你送到太初老人處﹐


    也是為了造就﹐成全你﹗"老人咧嘴冷笑。"你今日一身的武藝和過人的智能﹐為師自然是及


    不上了﹗"


    桓禎挑起眉眼﹐一徑麵無表情。"師父過獎了﹗"


    桓禎尚在繈褓時﹐因母病過世﹐即被王師父所收養﹐待到他十歲那年﹐王師父不知何故﹐


    將桓禎交給一代武學奇人──太初老人﹐另拜太初為師﹐學得一身絕世武學及奇門遁術﹗


    "師兄﹐那麽貞儀格格她──咱們該怎麽處置﹖﹗"子澄原想問的是﹐該怎麽"安置"貞


    儀。


    "子澄﹐"桓禎俊臉乍現一絲乖戾的笑意。"人質就交由你處置如何﹖"


    子澄脹紅臉﹐卻掩不住興奮。"師兄的意思是──由我負責看守她﹖"


    "你不會出岔子吧﹐子澄﹖"他冷銳的眼直視子澄﹐慢條斯理的問。


    "當然不會──"


    "大哥﹐你把那啞巴交給二師哥隻管放心﹗我也會幫著二師哥看守的﹗"王燕搶道。


    不知為何﹐她瞧那啞巴就覺得不順眼﹗


    大師哥看那啞巴的眼神不對勁﹐隻要大師哥不再管那啞巴的事就好﹗她絕不能讓大師哥再


    見到那個啞巴﹗


    "師兄﹐咱們是不是該把格格移進房裏﹖現下那間屋子一入夜太冷﹐我怕格格的身子經受


    不住──"


    "二師哥﹐你什麽時候也學會憐香惜玉這套﹖"王燕口氣裏滿是揶揄之意。


    子澄臉色又是一陣不自在。"我想她是重要的認知﹐師兄又把這任務交給我﹐要是她出了


    岔子﹐我怎生同師兄交待﹖"他性格磊落﹐說的有一半是真話。


    王燕還要鬥嘴。"真是這麽嗎﹖我瞧你是──"


    "燕兒﹗"王師父喝止她﹐見眾人對王燕的輕浮之言﹐皆麵露不以為然的眼神﹐頗覺得老


    臉難堪。


    "既然我把人交給你處置﹐該怎麽做﹐就由你自個兒拿捏﹗"桓禎頭也不抬﹐對子澄淡道。


    王燕這才閉上嘴﹐不再多說話。


    之後眾人商議妥大計﹐才各自散去。


    大夥兒商量好皆依桓禎所言﹐耐心等候著﹐待對手先有進一步動作﹐再著下一步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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