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順著那隻手照了下去,這隻手後麵是小臂,此時小臂從衣服裏露出來一截,在光照下顏色如同白紙一般。


    我再往後照,這條胳膊連著的就是那具女人的屍體,此時她披頭散發,就坐在棺材裏,抬著頭用那灰蒙蒙的眼睛看著我。


    我頓時嚇得大叫一聲,一雙胳膊用力抓住槨板往外爬。


    我這麽一喊,虎子似乎反應了過來,我還沒爬上來,這虎子先跳了出來。跳出來之後到了外麵,抓住我的一隻胳膊用力往外拉我。


    他半蹲在地上,用腳蹬著槨板,這麽一用力,竟然把我和那裏麵的屍體都拉出來了。


    虎子大聲說:“老陳,堅持住,我們這是遇上血葫蘆了。”


    我那時候還不知道什麽是血葫蘆,我隻是覺得我遇上鬼了。


    這時候我腦袋裏除了害怕,什麽念頭都沒有了。我一隻手抓著外麵的槨板,另外一隻手拿著手電筒,手腕子被虎子抓著。


    我現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趕快把我的身體拉出來。


    但是那血葫蘆力氣實在是太大了,虎子剛把我拉出一點來,這血葫蘆突然一用力,直接就把我拽進了棺材裏。我的身體直接就壓在了這血葫蘆上。


    手電筒落在了一旁,剛好就照在了血葫蘆的臉上。


    這血葫蘆這時候眼睛不再是灰白色了,而是變成了純黑。


    她的頭發散亂,它晃了晃頭發,露出了那張慘白的臉來。


    而我這時候,不偏不倚,就壓在她的身上。


    它也是用力過猛,平躺著重重地摔在了棺材裏麵。


    我轉身就要跑,這血葫蘆一把就從後麵抓住了我的褲腰帶,我用力過猛,這血葫蘆竟然把我的褲子給拽下去了。這下麻煩了,這褲子要是全脫了也還算有利於逃脫,無非就是冷一些。


    偏偏這褲子褪到了腳脖子那裏,我可就邁不開步子了,腳下一絆,直接就倒在了棺材裏,我轉過身的時候,這血葫蘆已經撲上來,張開嘴就朝著我的脖子來了。


    我一雙手猛地就推了出去,死死地抓住了它的脖子。她張著嘴,對準了我的脖子就要咬下來。


    我大喊:“虎子,救我。”


    我扭頭看看上麵,哪裏還有虎子的影子啊!我這時候也顧不上罵虎子不夠義氣了,心裏全是絕望。很明顯,這血葫蘆力氣非常大,我堅持不了多久的。


    就這樣僵持了有十幾秒,我的胳膊發酸,眼看堅持不住的時候,突然就覺得下雨了。


    這雨這麽下來之後,這血葫蘆突然慘叫起來,然後身體竟然一軟,就像是觸電了一樣趴在我身體上顫抖了起來。


    我這還沒回過神來,突然手電筒在上麵亮了,照著我的臉。就聽虎子喊道:“老陳,還楞啥呢?快出來啊!”


    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掀開這血葫蘆就往上爬,虎子一伸手抓住我的手,把我拉了上去。我到了上麵就開始提褲子。


    就聽虎子說:“多虧虎爺還是童子身,老陳,要不是我守身如玉,今天你就交代這裏了。”


    我這時候總算是明白過來那場雨是什麽了,我說:“我槽,我說這雨怎麽一股子尿騷味呢。”


    “最近水喝得不多。你就將就點吧。”


    虎子說著,用手電筒照了照棺材裏麵,那血葫蘆這時候臉朝下,趴在了棺材裏。她竟然一動不動了。虎子說:“老陳,封棺。”


    我被嚇傻了,經過這麽一折騰哪裏還有力氣,但是又不能不幹。


    隻能咬牙把棺蓋推回來蓋上,虎子用斧子將棺蓋上的棺釘一個個砸下去。然後我倆把槨蓋又拽回來,推進去之後,封好。之後用河沙將坑填平了。


    這一套幹下來,東方見白。


    大風還在吹著,很快就把我倆弄出來的痕跡給吹平了。看起來,就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


    再看虎子的臉上,出了汗之後粘上灰土,已經不像樣子了。從他就看得出來,我自己也是這個德行。


    虎子和我坐在了河床上,背靠著背,他說:“老陳,你跟我去北京吧。我估摸了一下,一個金簪子,還有那塊牌子,怎麽也能值個萬八千的。我倆有本錢了,可以做點小買賣。”


    我說:“沒戶口能行嗎?那不成了盲流子了嗎?”


    虎子說:“你不和我回去的話,這兩件東西我倆就分了。幹脆我倆就抓鬮,抓到啥就是啥。”


    說著,隨手虎子就拿起了兩個石子,一大一小,他把手背過去,然後把兩隻手伸出來說:“老陳,抓到啥是啥,大的是牌子,小的是簪子。”


    我伸手點了點左手,他兩隻手同時鬆開,我選的是大的。


    他從挎包裏把牌子拿出來遞給了我。這金牌大概四公分寬,七公分長,上麵有看不懂的文字。虎子說:“好像是契丹文,這東西八成是遼代的。千萬別當金子就這麽賣了,這是文物。”


    我點點頭,把牌子在袖子上蹭了蹭之後,塞到了大衣裏麵的口袋裏。


    我倆回去大龍溝之後,天已經大亮。虎子去找隊長請假,說自己肚子轉著筋的疼,擰著勁的疼,讓我護送他回灤縣。


    其實上學時候就是這把戲,倆人商量好之後,一個假裝肚子疼,一個假裝護送回家。之後倆人就去河套下河摸魚去了。


    我和虎子離開大龍溝背著行李往回走,先回了我家。


    我家冷鍋冷灶,除了我會喘氣,連耗子都沒有。


    何等輝煌的一個富貴人家,這才幾十年,到了我這一代就這樣了,難免令人唏噓。


    虎子看了我家的情況之後,語重心長說:“老陳,你還是跟我去北京吧。你看看你,在家就一個人,有啥意思?在這裏一輩子你能有啥出息?”


    我說:“我去北京能幹啥?”


    虎子說:“有本錢了想幹點啥都行。我們可以租個房,開個書店。現在金庸、古龍、臥龍生武俠小說多火啊,我們連租帶賣,在北京一個月也能混個兩三百的不成問題。”


    “那畢竟不是我的家。”我說。


    虎子歎口氣,他說人各有誌吧。隨後給我寫了個地址,說:“老陳,你這樣,你在家裏要是呆膩了,你就去北京找我。我肯定安排你。”


    我嗯了一聲,然後去東刁找我三姨奶借了一瓢白麵,扒拉了一鍋疙瘩湯,我和虎子就在我家的炕桌上給扒拉了。


    第二天一早,我送虎子到了國道旁,等到了去灤縣的公共汽車,送走了虎子。


    我回來之後,在家裏撿了半月糞,拾了一剁柴火。靠著東家借西家挪點糧食度日,時間久了,也就沒有人借給我了。怎麽辦呢?


    我現在也算是被逼上梁山了,拿著那塊金牌就去了縣裏。在縣裏餓著肚子走了一天,也沒有能找到買家。


    有那種擺地攤的老頭,看了東西之後,直搖頭,給我三十塊錢問我賣不賣。


    我實在是氣氛,心說這小地方就是不行,不識貨啊,這東西別說是金的,就算是鐵的也不止這個價吧。


    到了種地的時候,別家都是一家一國的,有人拉牲口,有人掌犁杖,有人下種,有人施肥。我孤身一人,根本就種不成地。想種地,連種子化肥都沒有,這可怎麽辦啊!


    這時候我才意識到,我在這裏,根本就沒有辦法生存下去。


    我給虎子寫了一封信,問他混的咋樣,和他說了下我的情況。


    半月後我收到了虎子的回信,他讓我立即坐火車去北京,還給了我一個電話號碼,讓我買好車票之後給他打個電話,他去火車站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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