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之下,有嬪、貴人、昭儀、淑儀、昭容等品階;在服飾方麵,王妃的唐衣在左右兩肩、胸前皆繡有龍紋,鳳首的玉板為金鳳或銀鳳。而其它後宮娘娘的唐衣在左右兩肩、胸前隻能繡有『競中』、『壽』、『福』等字樣,鳳首的玉板為蝴蝶這些妳都要記仔細,別搞錯了,在宮裏認錯各娘娘的階級是會受到嚴懲的。」老尚宮嚴肅提醒。


    「我記住了。」鄭良良苦著臉的應聲道。


    這枯燥無聊的課要上到什麽時候啊?


    看著窗外萬裏無雲的晴空。這時候要是能到外頭走走,那該多好啊!


    她重重長籲一口氣,耳裏傳來老尚宮持續不斷的嘮叨―


    「記住,隻有王妃、王大妃、大王大妃,公主、翁主頭上所使用的加髻,是完全用真的頭發製成的,而後宮的嬪禦和女官的加髻則是用頭發加上木頭製成的,且纏繞的圈數越多著,地位越高……」鄭良良眼皮重到快撐不住之際,冷不防後背被藤條狠狠掃過,她立即驚醒,痛得縮腰哀嚎。


    「妳― 唉!」本想發作罵人的,但麵對老尚宮淩厲的怒容,她硬是咽下這口氣,不敢了。


    「妳根本不用心,離進宮不到一個月了,還不肯好好用心學習,難道進宮後真想丟大君的臉?!」老尚宮揮舞著藤條,大有她要是敢應聲說是,這藤條又要再度落下的態勢。


    自從李豫給了期限後,老尚宮便更加嚴厲的教導她,每次看見老尚宮恨鐵不成鋼的生氣模樣,鄭良良也很愧疚,但是當人奴才的事有什麽好學的,她學不來,也不想學。


    這會真想逃,先躲過這關再說,雖然那男人老愛用爹和九陽哥來威脅她,可和他相處的這段期問,她發覺他隻是疑心病太重,嘴巴很壞,倒沒對她做出什麽過分的事。偶爾……還會對她有些疑似關懷的舉動。不過再想到這裏的守備森嚴,她深知自己是逃不了,她得熬,熬到晚上這老太婆回去自宅,她的折磨才能暫時停止。揉著被打疼的背,她悲憤的坐直身,「我不敢丟大君的臉,會努力學習的。」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這才象話― 」


    「鄭小姐,妳在裏麵嗎?」門外驀然傳來金質重的聲音。


    聽到他的聲音,她馬上驚喜的跳起來。「我在。」不管金大人找她有什麽事,都比被關在這裏聽老尚宮念經好。


    「大君找妳過去。」金質重說。


    「好,我馬上去― 等等,他找我做什麽?」雖然很想脫身,但她還沒到全然胡塗的地步,趕緊多問上一句,免得脫離了一個深淵,跳進的是更恐怖的蛇窩。


    「大君……身子不舒服。」


    「他病了嗎?」


    「大君從昨夜起就開始發高燒,也請來了太醫,但他不肯喝太醫開的藥,這會指名讓妳過去。」金質重解釋。「我又不懂病理,找我去做什麽?」怪哉?


    「是啊,這丫頭幫不了大君的,還是請大君好生休養,而且她進宮之日在即,很多伺候人的規矩還學不會,時間不多,得加強― 」老尚宮也皺著眉頭的開口。


    「不不不,我想大君找我過去,一定是有事情要吩咐,我還是過去一趟瞧瞧好了,請尚宮娘娘趕緊打開門鎖讓我出去。」鄭良良聽到老尚宮的話,馬上改口,急著想出去了。


    那家夥正生著病,肯定欺負不了她了,她隻要去他房裏繞上一圈,就能脫離苦海,擺脫這折磨人的老太婆,所以說什麽她也要去!


    「可是― 」老尚宮還是不想放人。


    「尚宮娘娘,這是大君的命令,請讓鄭小姐走一趟吧。」金質重道。


    老尚宮這才無奈的掏出鑰匙開了鎖,門板才拉開一條縫,鄭良良便一溜煙跑得不見蹤影,金質重見了,也都露出愕然的神色。


    不知情的人可能會以為她著急於大君的病情,急著奔去見他,但被拋下的這兩人,絕對不會跟別人一樣會錯意。


    李豫房裏,有太醫,有奴仆,還有膳房的人,四周滿滿的跪了一地的人。大君此次急病,來勢洶洶,才短短一晚,已高燒到即將陷入昏迷的程度,但是他仍堅持不用藥也不用膳,讓府裏的眾人個個不知所措。


    萬一大君因此有個萬一,王上問罪下來,眾人皆難辭照顧不周的罪狀。


    「大君您不吃藥,好歹也用些膳食,這能幫助你恢複體力,早日康複。」太醫苦口婆心的勸食。


    李豫躺在床墊上,雙眼緊閉,完全不吭聲。


    眾人無計可施,這時鄭良良大剌剌的走了進來,瞧見房裏的場麵,嚇了一跳。


    看來這家夥當真病得不輕。


    「大君,你找我?」她一進門,往床墊旁跪下就問。


    看見他病容的剎那,她不禁擰了眉。這家夥的臉色還真是火紅得恐怖,伸手往他額上觸碰,媽呀,她立即被燙得縮回手。


    「妳是誰?好大的膽子,竟敢任意觸碰大君的身體?!」太醫不識得她,當場大聲斥責。


    「我……」她被太醫宏亮的斥責聲嚇得回不了嘴。


    「大人,這位是鄭小姐,她是大君的客人,方才大君吩咐,要小的去請她過來的。」隨後趕來的金質重見狀,馬上為她解圍。


    「她就是大君特別吩咐帶來的人?」太醫訝異的多看了鄭良良幾眼。大君高燒不退,病況嚴重,竟還想著召這名女子到跟前,她能為大君做什麽?


    鄭良良覺得太醫的目光有些輕鄙,似乎瞧不起自己,特意挺直腰杆,抿緊了紅唇,不理他,將自己的視線再度投向病榻上的李豫。


    「大君,你還好吧?」她見他樣子真的很糟,眼睛一直閉著,是睡著了還是高燒到昏迷了?


    眾人見他還是沒響應,也憂心他會不會真的病昏了,服侍他的仆役想碰他又不敢,因為大君交代,不論在任何時候,若無他允許,不許人靠近他。


    大夥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大君不吃不喝又不吃藥,早晚會出事,這、這該如何是好?


    鄭良良瞧出大家的想法,心下無奈,隻瞄了四周一眼,就了解他為什麽不肯吃食及用藥了,可再任他這麽下去也不是辦法……


    「你們全出去吧!」她突然說。


    「什麽?妳要咱們全退出去?」太醫訝異的睜大眼睛。


    「嗯,你們全擠在這兒,他無法好好休息,還是先退離吧!」


    「大膽!」太醫再次朝她大喝。


    她被他的吼聲嚇得顫了一下肩膀。


    「妳不過是大君的客人,在大君生病時憑什麽發號司令,況且大君病得極為嚴重,妳竟要我們離開,妳想對大君做什麽?」太醫生氣的質問。


    她僵笑道:「也是,我是沒什麽資格命令你們,這樣好了,咱們問問大君自己的意思,總成了吧?」


    說完,她推了推全身燙熱的李豫。「喂,你倒是說說話,找我來是想做什麽?要我幫你清場嗎?如果是好歹點個頭。」


    沒動。


    周邊的人全憤慨的瞪著她,以目光指責她對主子粗魯又大不敬的行為。


    她尷尬的笑了笑,額頭流了一滴冷汗下來。「這個……大君,你若再不說話,或表示一下什麽,我就走嘍,不管你嘍?!」她在怒目睽睽下,冒險的再推他一把,話中甚至帶了點威脅。還是沒動靜。搞什麽?找她來又不吭聲,難道要讓她成為「全府公敵」嗎?


    「你還不動,我走― 」


    「實在太放肆了!金大人,請你立即將這人帶下去懲處!」太醫怒容滿麵的對著金質重要求道。


    「這個……」他麵露為難。找她來是主子的吩咐,來了又犯眾怒,他還真不知該如何應付,也猜不透大君找她來的用意為何,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金大人,你不用為難了,既然這裏我幫不上忙,還是先走好了。」鄭良良起身,在讓人轟出去前,還是自己先識趣的告退好了,免得真的被抓下去嚴懲。


    「妳留下……其它人……全退離……」躺著的人,終於開了尊口。


    聽到李豫的聲音,眾人大喜,但這交代的話,又教眾人詫異得說不出話來。


    當真要全部退下,隻留下這個看似一無是處的女子?


    「大君,您還是讓咱們― 」太醫怕沒聽明白他的意思,打算再問一次。


    「退下。」他氣息急促,但說得很堅定。


    已經走到門口的鄭良良也愣了愣,再走回來。「這個……大君,你確定要這麽做?」


    「嗯。」他闔著眼,不耐煩的輕應一聲。


    「你肯信任我?」她不可置信的再問一遍。


    他倏地睜開眼,瞪向她,她一驚,馬上立正站好,並且向金質重使了眼色。


    金質重立刻將所有人趕了出去,這下,房裏清空了,隻剩她與他。


    人走光後,她輕鬆的在李豫身旁盤腿坐下。「你老實告訴我,你是病胡塗了,還是當真肯信任我?」她手撐著下巴靠近他,想先問清楚。


    他看起來很虛弱,好似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可還是勉強再睜開眸子看了她一眼,隨即又闔上。


    「保護我。」良久後,他隻吐出這三個字。


    她怔了一會,好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


    這家夥居然信任他自己以外的人?


    她瞪大雙眼的呆坐了很久,瞪著他疲累的倦容,想了又想,他要她保護他,怎麽保護?別讓人靠近?以防他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暗殺了?這家夥活得還真辛苦,但是,他為什麽會願意將自己的性命交給她?這代表什麽?他終於對她「敞開心房」了?思及此,她的心有點亂,不過這意味什麽?興奮?她興奮他終於肯「靠近」人了,是……這樣的嗎?


    她被迫得守著他,寸步不離,不得離開。又過了一天,鄭良良確定李豫真的昏迷了過去。再這樣下去,他就算沒教人暗殺,也會活活病死或餓死的!


    問題是,他還是不肯吃任何由膳房或藥房送來的東西,這可怎麽辦才好?


    她思考了很久,最後才想出一個法子。


    「金大人,你還在外頭嗎?」她問向門外。


    「有什麽吩咐?」金質重立即應聲。自從李豫病倒後,他幾乎一步也不曾離開過房外。


    「幫我拿個爐子來,還有,給我一些小米、水以及鹽巴。」她交代道。


    「妳想自己煮食物吃?」他推測問。


    「沒錯。」


    「我明白了。」金質重想了一會,點了頭,明白她是想試試,也許大君會肯吃她煮的食物。


    不久,東西送到,鄭良良煮起細粥來。房外的人聞到粥的味道,都很訝異她的作為。這丫頭真是自以為是,大君什麽美味都不吃,怎可能吃她煮的隻放了鹽的無味粥。


    忙碌了半天,粥終於熬好,她吹涼端了上前。「大君,喝粥了。」


    她用力搖著李豫,他正昏睡著,猛地被搖醒,不悅的推開她的手,想繼續睡。


    「你起來,再不吃點東西真的會沒命的!」她生氣的說。


    但是他怎麽也不肯張口吞下一口粥。


    端著白粥,她真的氣呼呼了。「喂,這是我熬的,不假他人之手,而且煮前也試喝過水以及鹽巴,都沒問題,這樣你還不喝嗎?」


    李豫終於睜眼了,用著充滿血絲的雙眼瞪著她手上的白粥,再瞧了不遠處的爐子。


    「妳……煮的?」他吃力的問。


    「嗯,吃不吃?」鄭良良沒好氣的說。她被他磨得都快沒耐性了。


    他終於點了頭。她大喜,怕他後悔,趕忙舀了一匙進他口裏。久未進食,他吞得喉嚨有些痛,咳了出來。


    見狀,她倒了水要給他,他多疑的看了一眼杯裏的水。


    她莞爾道:「這水杯是我的,這幾天我一直用這個杯子喝水,裏頭的水也是我剛喝過的,沒問題!」


    李豫聞言,不再遲疑,張口喝下杯裏的水。


    喝完水,鄭良良立即一口一口的喂他粥,他竟也乖乖的將一整碗隻有鹹味的白粥全吃完了,然後,繼續昏睡。


    當她將空鍋子送出門外時,看見一堆驚愕的麵孔,她回以眾人一個無奈笑容。


    「大君……他……嗬嗬……肚子餓了嘛!」尷尬的趕緊再回房裏去。


    她其實也不確定這家夥會真的肯吃,瞧見大夥那麽吃驚的模樣,會讓她不好意思的。


    搔著頭回到李豫床褥旁,端詳著他沉睡的樣子。他眉目心昌貴,但睜眼時的眼神卻是孤寂棄世,內心深處像是鎖著太多情緒,拒絕傾吐,對任何人防禦到底,這讓她莫名的感到心疼。她伸手撫著他的攏眉。如果可以,她真希望他能不用活得那麽累,那麽不安,能多信任別人一些……


    「臭家夥……你要趕快好起來,我可不願意當你的保母兼保鑣太久喔……伺候你很累人的,因為你根本不是一個討喜的家夥……」


    他不是一個討喜的家夥?這丫頭竟敢這麽對他說!李豫醒來時,就想起昨晚耳邊隱約聽見的話。這丫頭真是越來越放肆了,對他完全沒有一絲忌諱。


    像現在,竟橫睡在他身側,身上衣物也是一團亂,一隻腳甚至碰到了他的腿,這副模樣若教外頭的人瞧見,她的名節就毀了,這丫頭真是隨意到了極點!


    但瞧著她睡得一塌糊塗的模樣,卻也令他感到不可思議,她怎能待在陌生的地方毫無防備的就如此熟睡?繼而一想,她本來就是個隨興自在的人,總能以自己的方式適應環境,就像他強迫她入宮,她雖憤怒也會想著方法反抗、作對,然後繼續在不平順中找到快樂,讓他每次與她接觸時,不禁自然而然的受她吸引,總想親近她,由她身上吸取些愉快的氣息,這丫頭從頭到腳,都綻放奇異的光輝,讓他……很輕易就放鬆下來……


    不住凝視著她的睡顏,她像隻沉睡的小白兔,有她的陪伴令人安心,這樣的女子,跟他的性格多麽的不同,他嚴謹,她鬆散;他多疑,她自在;他不讓人碰觸,她輕鬆就能接受別人。


    多麽不一樣的一個人……他發現有某種悸動默默地在心底蘇醒,四處流動。


    伸手摸上她披散的長發,像在摸一件珍貴的寶物,摸著摸著,他一怔,臉色微僵,他彷佛摸出了一件事,一件不可能殘存在心中的事,溫柔,這幾乎不曾存在他體內的東西,竟然化成一份「心思」,還打中了他,令他倏然震撼。


    這樣溫柔的自己,是他嗎?他愕然的瞪著還睡得七葷八素、睡姿醜陋的女人。


    這份溫柔……為什麽,忽然給了她?


    他麵色陰鷥了起來。


    思及在昏睡前,自己什麽也沒法多想,腦袋中隻想著一個人,那就是她。這代表什麽?他內心深處隻信她,所以願意在最無助脆弱的時候,將自己交給她?他竟願意相信她,一個幾乎稱得上討厭自己的女人……可事實證明,鄭良良沒讓他失望,確實保護了他,他忍不住再重新認真的端視著她,看著她的睡顏時,心中那份悸動越發強烈。


    「你醒了?」睡得亂七八糟的女人終於也醒了,見他瞪著眼,馬上露出大大的笑容,非常開心。


    那笑容太純美,美好得教李豫舍不得移開目光,但隨即又想到,她是即將要被送入宮的人,他怎能受到她的牽引。臉一沉,擺出了臉色,接著,他耳邊又聽見一道來自於她的嘟噥聲。


    「就說他不討喜嘛,一點都沒說錯……臭家夥……」


    他臉更臭了。「我肚子餓了,還不去弄點熟食來!」他語氣差勁,眼神掃向一旁的爐子。


    鄭良良氣得皺起小臉。「真是個討厭鬼!」這次她大聲罵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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