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嵐州平時話真的很少,即便和田櫻娘也不過偶爾回個一兩句,不僅村子裏這些婦人大為吃驚,就是田櫻娘也吃驚不已。要不是她篤定有自己在,短期內針對性訓練出一兩個童生沒什麽大問題,她非得上前扯了他耳朵問他腦袋裏想的什麽,難道是豹子借了膽子給他嗎?


    不管怎樣,田嵐州的話像是一滴水掉進了油鍋裏,頓時就沸騰起來。當場就有家境貧困的婦人問是不是真的。


    田嵐州沒回答,而是繼續盯著盧鄭:「盧師兄,你敢和我賭嗎?」


    盧鄭心裏一突,臉上閃過一絲驚懼。可隨即便站穩了身體,一副為田嵐州設想的口氣:「師弟乖,別和師兄鬧了。等過幾日師兄理清楚學堂的事就騰出手來教你《論語》。」


    說完,又轉向看熱鬧的婦人們團團拱手作揖:「諸位大娘、嬸子,請莫要和師弟當真。他隻是個孩子,還不知道輕重,剛才是和你們開玩笑而已。」


    「我田嵐州從不和人開玩笑!」田嵐州輕笑,眼中滿是輕蔑,「師兄,童生老爺,你這是不敢同我一個連童生試都沒去過的人比了嗎?若是不敢,那學堂你也不配接手,讓村長伯伯另尋高明吧。」


    這話說得可嚴重了些。盧鄭本就是個脾氣不太好的,所有斯文假象不過都是因著本朝選拔人才極為看中人品而已,但一味退讓隻能讓切身利益受損。再說,已經退了這麽多也夠意思了。


    盧鄭當即就哼了一聲:「師弟,我本想替九泉下的田先生好好管教與你,卻不料你如此頑劣不馴,管教職責我當之不起。」


    「誰要你管教了?我爹讓你管教我?你確定他不是找你算賬的?」田嵐州不說話也就算了,說起話來還真有氣死人不償命的本領。


    本來退後讓兒子發揮的鄭娘子可聽不得什麽神神叨叨的話,「呸」了一聲,「賤皮子,克父克母的賤皮子。聽說你生出來爺爺、奶奶和姥姥、姥爺就沒了,命這麽硬,誰要是接近你小心也落得個橫死當場。」


    田櫻娘不清楚祖輩的事情,但聽鄭娘子說得也太惡毒了,忍不住又站到田嵐州身前,「鄭嬸子要這麽說,您可比我家弟弟命硬多了。」


    「你!」鄭娘子也是一時口快,被田櫻娘頂回來頓覺胸口不暢。


    盧鄭此時心裏也有些亂紛紛的,事情發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沒想到會被比他小六歲的田嵐州逼到這般境地,當著滿院子看熱鬧的婦人,他不得不咬牙應承下了賭約:「嵐州既然非要與師兄比試,師兄也隻能陪你玩玩。這三個村子的學子師兄任你先挑五人,其餘的我再悉心教導,總不能讓嵐州你看了笑話。」


    「我並非和師兄玩鬧。」田嵐州依然不依不饒,也不願順著盧鄭給的台階下。


    盧鄭也被激出了火氣,「既然不是玩鬧,那賭約是不是該有彩頭。」


    「你輸了,你們讓出學堂和西院。我輸了,我讓出西院,離開桃花村。」田嵐州早已經想好了賭注。


    話音才落,楊三嬸等站在他這邊的人都不由驚呼一聲,想勸他收回這話。畢竟他爹是多年的秀才都不敢說一兩年裏教出個童生,他一個半大娃子知道啥。


    「櫻娘姐姐,你趕緊勸勸嵐州。」楊春桃臉都嚇白了,拽著田櫻娘的袖子小聲哀求。


    「不,我相信我弟弟。」田櫻娘昂首挺胸,幹癟枯瘦的身體硬生生擺出了傲然自信的氣質,讓楊春桃後麵的話根本就說不出來。


    田嵐州細長鳳眸亮得驚人,「盧師兄,敢嗎?」


    要是看不出田嵐州此時滿滿的蔑視,盧鄭就自挖雙目,偏偏此時此刻被架在火上,根本就沒有退路。隻得咬牙點頭:「既然嵐州當著這麽多父老鄉親說出這句話,師兄能不應嗎?師弟放心,即便是你輸了我也不會把你們趕出村子的。」


    他不趕,他娘可以趕,這村子裏的人可以趕。說出上麵那番話後,盧鄭豁然開朗:既然田嵐州要把把柄送上來,那就別怪他不客氣了!


    「既然有機會把房子和學堂拿回來,我為什麽要和他客氣!」


    田嵐州緩緩擱了筆,見過田櫻娘的字跡後再看自己抄寫的內容,簡直想自戳雙目,和田櫻娘說話也就帶了幾分火氣。


    「你就這麽篤定你可以教出童生來?」田櫻娘挺好奇這點,也就沒計較田嵐州的語氣,再說了,她還覺得這樣的弟弟挺生動活潑的,一點都沒發覺人家在生氣。


    田嵐州走到一旁桌子邊,田櫻娘連忙跟過去給他倒了一杯水,等他回答。


    「我又沒說一定是我教出來的,而且這學生不一定就是現在村子裏這些。譬如:岑夫子和祝師兄。」


    田櫻娘頓時恍然大悟,「對哦!依著岑夫子對咱爹的推崇,讓他幫忙肯定不會推辭,而且祝師兄肯定是要考童生的,到時候在咱家念幾日書,不也是咱家出去的。嵐州啊嵐州,想不到你挺聰明的啊!」


    田櫻娘繞著他轉了兩圈,上上下下看得他臉上緋紅才嘖嘖誇道:「你最後那番話也留了很大的餘地哦!聽起來好像沒什麽問題,但根本經不起細細推敲。看不出啊看不出。」


    「我也沒看出姐姐你竟然敢和別人據理力爭。」田嵐州衣袖下的拳頭捏緊又放開,臉上顯現出濃濃的狐疑之色。


    「呃……」田櫻娘剩下的話全都卡在了喉嚨裏,心虛想跑,「我去看春桃她們繡花。」


    「姐姐,」田嵐州移步到門口,攔住田櫻娘去路,口氣放軟,「我和盧鄭的賭約傳出去後肯定會有不少人把孩子送來,但這些人中絕對不會有學完啟蒙四書的,姐姐可有別的法子?」


    其實田嵐州和盧鄭這個賭約受益最大的還是周圍這三個村子裏準備考童生的學子,依著盧鄭無利不起早又小肚雞腸的性子也肯定會想方設法把這些人弄到學堂裏去。給田嵐州剩下的無非就是些歪瓜裂棗,或是還沒開蒙的幼童。


    換成別人還真沒什麽法子,可是田櫻娘前世號稱京城第一才女並非叫著好玩的,而是她不僅學富五車、出口成章,還能夠分析曆年試題,把當年考題猜得八九不離十。這種特殊的技藝展現了兩年就被驚為天人,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後來田家老太爺和田家大老爺就禁止田櫻娘再出這等風頭,但才女之名已是名副其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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