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著簸箕,小心翼翼地伸進水中,有點做賊心虛的感覺,很是緊張。可偏偏就在這時,突然身後有人道:「姑娘這是要偷魚?」


    周圍靜謐之極,身後竟然悄無聲息站了個人!雲翡嚇得差點叫出聲來,一回頭,卻發現是剛才從竹林中走出來的男子。她又羞又窘,有種做賊被人當場捉贓的感覺,連忙把簸箕拿出來。池水濕漉漉的滴到了她的腳麵上,她低頭站在高大挺拔的尉東霆麵前,磕磕巴巴解釋:「我弟弟病了要喝魚湯,我剛才在溪裏沒抓到,就……」


    尉東霆居高臨下,隻能看見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和一個嬌俏的鼻子尖,那兩頰上的紅暈,漸漸濃麗,像是雲霞般一朵一朵的蓋上來。她羞慚的樣子實在是有趣又好看。


    他故意逗她:「那也不能偷放生池裏的魚啊?」


    雲翡本想辯解一句轉身就走,可是這個「偷」字,像是一把利劍將她刺得無地自容。她紅著臉道:「我沒偷。」


    他挑了挑眉:「難道是寺裏的師父同意了?」


    雲翡辯道:「這魚是那些上香的施主們放進來的,對寺裏的師父來說一切都是身外之物,這魚自然也不是他們的,應該算是無主的東西。」


    她的機敏善辯倒是讓尉東霆有點意外,隻好道:「無主的魚也不能隨便捕。」


    雲翡不服氣地說:「佛說眾生平等,河塘裏的魚和放生池中的魚都是魚,為何野外的魚可以被人捕撈食用,放生池的魚就不可?」


    「姑娘難道不知諸餘罪中,殺業最重,諸功德中,放生第一?」


    雲翡揚起臉道:「摩柯薩青可以舍身飼虎,這些魚又為何不能舍身飼人?若能因此而脫了畜生道,豈不是功德一件?這世上強者為尊,有句話叫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說明魚就是要被人吃的。」


    尉東霆沒想到這小丫頭倒還真是伶牙俐齒,巧言善辯。瞪著一雙亮晶晶大眼睛,倔強不屈的樣子,真是有趣的很。


    他一時起了捉弄之意,突然伸手將她的腰攬住,似笑非笑地問:「強者為尊,眼下我是強者,是不是就可以對你這個弱者任意胡為?」他說不過她,不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素來是他最拿手的強項。


    雲翡猝不及防被他摟住,又羞又驚,當即揚起手中的簸箕毫不客氣地便往他頭上打過去。


    尉東霆抬手一揮,那個破簸箕咕咕嚕嚕滾到了老遠,袖手旁觀,不打算救她。


    雲翡一擊不中,舉手便要去撓他的臉,尉東霆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身子往下一俯。


    眼看他俊美的眉目壓下來,仿佛是要來親她,雲翡嚇得花容失色,心跳都快要停住。


    尉東霆本就是逗弄嚇唬她而已,突然四目相對,不由怔了一下。


    她仰臉朝上,靠在他手臂上,晶亮明瑩的眼睛,靈氣逼人。菩提樹的枝葉綠的仿佛都要滴翠,光影中的那抹綠,好似印到她的眼眸一般,竟有一種瀲灩流光墨色浮綠的清豔。他依稀覺得自己要被一潭碧波吸附進去。


    他眉梢上掛著一顆簸箕甩上去的水滴,此時,不偏不倚墜落在她的臉蛋上。極度緊張之下,她竟然被這一顆小小的水滴驚的眨了一下眼,他這才從她的眸光中醒過來,連忙放開她。


    「如今你可知道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弱者被強者任意欺淩的滋味了?」他唇角含笑望著她,雙目無比犀利明銳,仿佛能直透人心,帶著一股奪人心魄的清絕霸道。


    「哼,說不過我便動手,堂堂男子漢欺負一個弱女子算什麽本事?」雲翡臉蛋氣得緋紅如霞,扔下一句話掉頭就跑。識時務者為俊傑,她才不會繼續和他硬拚。


    她提著裙子跑的飛快,生怕他追上來。嫣紅色的裙裾被風吹起來,像是一朵飛舞的石榴花,半壁碧青山色,仿佛被這一道豔色點亮。


    尉東霆看著她的身影,忍不住唇邊浮起一抹輕笑:弱女子?野丫頭還差不多吧。


    雲翡一路狂奔跑回後院的禪房,心跳的亂七八糟,對尉東霆的那美好的第一印象全沒了。


    什麽「蕭蕭肅肅爽朗清舉」,外表全是騙人的。


    唉,還是銀子最可愛,銀票就是銀票,元寶就是元寶。


    阿琮的病到了第二日有加重的趨勢,開始發起燒來。雲翡正要帶他回家去請大夫,剛好,雲定權派了人來接蘇青梅回去。


    雲翡一看是管家雲七,心裏便涼了半截,爹到底還是不肯親自來接。


    她壓著一肚子失望氣惱,摟著蘇青梅的胳臂,笑盈盈道:「娘,你看爹心裏還是念著你的,專門派了人來接你回去。」


    蘇青梅眼眶一紅,哽咽道:「阿翡,你帶著弟弟回去。我留在這兒。」


    以往回娘家,那一次不是雲定權親自去接,如今時隔一月不聞不問,勉強隻打發了管家來,可見心裏已經不在意她。君若無情我便休,蘇青梅自幼嬌慣,也是自尊心很強的人。


    雲翡暗道不妙,娘若是再僵下去可就越來越難收場了。變了心的爹難道還指望他回心轉意醍醐灌頂?男人可以不要,但是家不能丟掉,那裏麵都是娘的心血,外公的錢財。別人殺上門來,不戰而退,主動讓位,這算什麽?


    「娘,即便爹變了心,你還有我和阿琮。你難道要在寺院裏住一輩子?」


    蘇青梅淚流滿麵:「回去做什麽,看他們卿卿我我,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雲翡聽見這種沒骨氣沒誌氣沒勇氣自暴自棄的話,忍不住把心裏憋了許多天的話,倒了出來:「你死了,林清荷不知道多高興,她白白撿了個州牧夫人做,我和阿琮成了沒娘的孩子,從此要看她的臉色過日子。等她的兒子長大了,還會繼承原本屬於外公的家產,阿琮或許被趕出去。」


    輕飄飄的幾句話,字字如刀,插進蘇青梅的心裏。一想到這些年,她將娘家的錢貼了個幹幹淨淨,卻落得個如此下場,又忍不住哭起來。


    雲翡扶著她的肩頭,歎道:「娘,哭是沒用的。沒有你和外公,就沒有我爹的今天,你應該回去看住你的東西,憑什麽你辛辛苦苦得來這一切,要拱手讓人呢?」


    「你爹的心都變了,我要那些東西做什麽?」蘇青梅捂著臉,泣不成聲:「我寧願出家為尼,過清苦日子,也不願回去瞧見他們,除非他將那個女人送走。」


    雲翡暗暗頭疼,且不說林清荷年輕貌美,便長的像是豬八戒,隻要她是宿州州牧的妹子,爹也不會送她走的,更何況她現在還身懷有孕。娘竟然還存著幻想,以自己的離家為威脅,殊不知你離家讓位,人家不知道多高興,巴不得你永遠別回去才好。


    阿琮的病不能耽誤,雲翡隻好放棄繼續勸說,決定先帶阿琮回去看病,過幾天再說動父親親自來接她。


    回到城中,雲翡直接先帶著雲琮去了醫館,開了藥才回到家裏。


    雲琮身體健壯底子好,吃了藥之後便很快退了燒。  雲翡守在他床前,看著他睡得粉撲撲的一張小臉,忍不住輕輕捏了捏他粉妝玉琢的小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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