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陽站在原地,等待了片刻,卻不見海妖身影,不由微微一愣。


    她竟然沒有立刻衝上來,挖出自己的心髒,吸幹自己全身的鮮血,她在等什麽?


    打量著周圍的一切,金碧輝煌,雕梁畫棟,牆壁上勾勒著大幅大副的壁畫,無數壁畫之中的生靈,遊走其中,其樂融融,道旁的雕像,已經有嘴長的開始打量著秦陽,議論紛紛。


    “嗬……”秦陽失聲笑出聲。


    原來海妖也無法完美掌控這裏的記憶場景,她隻是能引出變化,重新將自己困在這裏而已,這裏一片其樂融融,想來時間點,還是很早的時候,那時候應該還沒有海妖仙子呢……


    腳下站的地方,應當就是破洞所在的位置,隻不過,縱然一直站在這裏,最後的結果卻不會有任何變化,按照上次的發展,最終海妖出現,一曲海妖葬魂,這裏的一切生靈,統統都會死。


    站在這裏,也沒有任何作用。


    這就是海妖的打算。


    這一次來到這裏,心態就截然不同了,秦陽掃了一眼道旁的壁畫生靈,他們都在順著壁畫,向著前方走去。


    若隱若現的絲竹之音,自走廊深處傳來。


    秦陽邁步前去,樂聲越來越清晰,清脆者如珠玉落盤,綿柔者似繞指柔情,樂聲匯聚到一起,就成了一種纏纏綿綿,透著溫吞的靡靡之音,讓人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種,如同泡在溫水之中的軟綿沉迷之感。


    秦陽繞過一個拐角,就見道旁一座大殿的大門洞開,這些靡靡之音,就是從這裏傳出來的。


    舉目一望,裏麵賓客如雲,環坐兩側,上首一位喝的有七分醉意的年輕男鮫人,一手摟著一位衣著暴露的女鮫人,狂笑不羈,不停的舉杯暢飲。


    一側有蚌女撫琴,水妖低唱,多手妖怪敲擊樂器,一眾海族,各司其職,奏響著軟綿綿的靡靡之音。


    而中央,還有一些擁有人形的海族,衣著暴露,隻是輕紗遮掩要害,扭動著腰肢,舞動著誘惑的舞蹈。


    舞女變換位置,頓時,露出另一側的一張桌子,秦陽打眼一看,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裏麵一側的一張矮幾後麵,陳友達麵帶傻笑,端著個酒杯,雙目失神的望著中央起舞的舞女,微張的嘴唇邊,一滴滴涎水,不斷的滴落。


    秦陽氣的臉都綠了……


    尼瑪,我說怎麽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怎麽都找不到半點這鹹魚二世祖的痕跡,原來這貨在這快活呢!


    老子跟人打生打死,差點被人幹掉好幾次,還惦記著這貨別被人幹掉了,他倒好,在這喝著花酒,聽著淫詞豔曲,看著一片白花花不停的在眼前晃,都特麽樂不思蜀,沉迷其中無法自拔了!


    秦陽大步走上前,上去就是兩個耳刮子。


    陳友達還是帶著傻笑,雙目無神,眼睛裏倒映出來的,盡是一片白花花不斷的晃。


    “嘿……”秦陽氣樂了,手下不停,左右開弓,一連七八個耳刮子抽上去,陳友達的眼中,才慢慢的恢複了一點神采。


    清醒過來的瞬間,陳友達便痛呼一聲,伸手捂著臉:“裘兄,你打我幹什麽?”


    “我打你?我他娘的不打醒你,你就死在這了!”秦陽氣的上去就是一腳,將陳友達踹翻在地上。


    這種上不了台麵,頂多九流的魅術,竟然就能將他迷的五迷三道,連自己是誰都忘了,虧自己還專門來找他了。


    “咳……”陳友達麵色一紅,低頭一看,褲襠裏竟然都濕了一大片,連忙弓著身子站起來,神情尷尬:“讓裘兄費心了,我這……我這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別廢話,趕緊走!”秦陽沒好氣的歎了口氣。


    這家夥的運氣可真不是一般的好,不知怎麽的又跌入到這裏,偏偏還正好在破洞的範圍內,若非海妖急著要攔住自己,引出記憶場景,填充了破洞……


    若非正好自己心有所感,來這邊看了一眼……


    他恐怕就真的被迷死在這裏了。


    堂堂三元修士,竟然被一群女妖精,用下九流的魅術迷的溢濕了褲襠,丟不丟人啊,身為玄天聖宗二長老最溺愛的後輩,竟然還是個童子雞,連聖宗內的女弟子竟然都沒潛規則一個……


    他這二世祖當的可真夠失敗的。


    秦陽轉身向外走,陳友達滿臉通紅的跟在後麵,這裏盡情享樂的人,也像是根本沒有看到二人一樣,任由二人這麽大搖大擺的離開。


    走出大殿,後方的靡靡之音,頓時消失不見,大殿內也變得空空蕩蕩,場景頓時開始了變幻。


    “裘兄,你還沒逃出去麽?”陳友達麵上帶著一絲疑惑,撓著頭,半晌沒想明白……


    怎麽會在這裏見到秦陽,按理說,秦陽應該在之後的記憶場景裏的,怎麽會出現在這。


    “別廢話,趕緊離開這裏。”秦陽搖了搖頭,也不解釋,伸手一翻,手中多了一支翠綠如玉的七孔竹笛。


    輕輕撫摸著竹笛,秦陽回憶著腦海中的漁眠安神曲,神情暗淡,喃喃自語:“陳兄,你說,若是有機會,能幹掉海妖,卻也會抹去一點別的東西,永遠抹去,應不應該狠下心,將海妖徹底殺死。”


    “啊?”陳友達撓了撓頭,沒什麽猶豫:“要是有這個力量,自然要先抹殺海妖,她太可怕了,完全沒有一點人性,若是她逃出去,不知道多少無辜之人慘死。”


    “她若是永遠也無法離開這裏呢?”


    “能殺掉還是殺掉好了,她簡直就是魔頭,太可怕了。”


    “恩,說的也是,斯人已逝,存不存在一點痕跡,已經無關大局了,若是小七知道,她一定也希望我這麽做。”秦陽默默的點了點頭,含糊不清的自言自語。


    “裘兄,你說什麽?”


    秦陽不回話,慢慢將竹笛橫在身前,周身真元運轉,吹奏竹笛。


    輕靈悠揚,帶著一絲簡單歡快的曲調,綿綿不覺,奏響開來。


    一縷縷似是海波蕩漾,輕輕柔柔的漣漪,自竹笛之上緩緩的逸散開來。


    無形的漣漪掃過後方空蕩蕩的大殿,裏麵頓時又浮現出笙歌燕舞,醉生夢死的宴會。


    隻是這漣漪裹挾著曲子掃過之後,裏麵的人物,無論是奏曲歌唱的海族,還是那些扭動腰肢,舞姿魅惑的妖女,統統都似風中沙人,隨著風吹而過,立時煙消雲散。


    周遭的壁畫、雕像、金碧輝煌,也似短短一息之間,經曆了時光數萬年的變化,顯眼的顏色變得暗淡灰敗,靈活的畫中生靈,也盡數失去了靈性,化為固定的畫作,然後在歲月的斑駁之中,不斷脫落,化作齏粉……


    輕靈歡快的樂曲,不斷奏響,周遭的一切,卻飛速凋零腐朽。


    秦陽微微垂目,腳踏金光大道,慢慢踱著步子,身形飛速的順著走廊前進,竹笛奏響的漁眠安神曲,也也來越歡快,而且那歡快之中,還透著一種讓人心安的力量。


    漣漪蕩漾,所過之處,金碧輝煌,盡數消散……


    路過曾經王姬準備宴會地方,裏麵頓時浮現出那一段記憶。


    美味珍饈,蝦兵蟹將,賓客高手,包括王姬,盡數於無知無覺之間,猶如夢幻泡影,緩緩的消散……


    秦陽也看到了,第一次見到的小七,歡快的遊走其中,大膽的裝束,天真爛漫。


    隻是轉瞬,秦陽便閉上了眼睛,心中複雜莫名。


    小七也在曲聲中,慢慢的化為虛影消散……


    秦陽腳步不停,一路順著路往前走。


    路過美輪美奐的後花園,曲聲凋零這裏的一切,化去了奪聲的怪物,化去了痛苦的小七……


    曲調愈發愉快,可是秦陽心中卻有一絲悲涼,愈演愈勝。


    直到一個個場景,化作泡影消散,第一次見到了記憶之中的海妖,海妖的身影也消散之後,秦陽也感覺不到多少歡快。


    曲聲慢慢的變化,乍一聽是越來越歡快,可是秦陽學會這麽久,才真正的領悟到其中真意。


    這哪裏是歡快,這裏是無盡的悲涼。


    漁眠安神曲,是第三身所做,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還以為這是第三身,在凡人的那段日子裏,做出來的曲子,本意就是紀念那一段最平淡最簡單的快樂日子。


    直到現在才真正明白,這首漁眠安神曲,表麵上是歡快,是紀念那些的平凡漁家日子,可是真正的內核,卻是為了真正抹除掉三身在這世上最後一點痕跡。


    從未有人知道,漁眠安神曲到底是什麽,不是因為太神秘。


    而是漁眠安神曲,從來不是為了殺伐,而是為了抹除掉記憶。


    “我最擅長的就是忘記……”


    “忘了了就好了……”


    “忘了你就可以離開這裏。”


    曾經一直以為,是因為小七執念這些,第三身才會做出這首最神秘的漁眠安神曲,為了忘記。


    直到之前再次見到海妖,見到海妖距離自己不過百丈之地,她卻沒有動手,反而出了下下策,引出記憶場景,填補破洞,生怕自己逃走。


    那時,才終於明白了。


    想岔了,全錯了。


    之前疑惑,為什麽海妖未死,卻還一直待在這裏。


    錯了……


    她不是不想離開,她是根本沒法跨出這裏一步,甚至半點力量都無法離開這裏一步。


    小七香消玉殞,第三身永恒安眠,而以她們的狀態,小七怎麽可能讓海妖斬斷聯係,海妖必定也已經死了。


    她早死了。


    留在這裏的,隻是如同這些斬出的記憶所化的場景一樣,那些場景裏,可不隻是有小七的記憶,也有海妖的記憶。


    這個海妖,本身就是一段海妖的記憶所化而已,最根本的一段記憶。


    她不甘被拖著死去,她不甘就這麽消失,她布下後手,在本尊死了之後,斬出記憶化身,重新化作這裏,滯留在這裏,等著練假成真,等著重新歸來的那天。


    進入這裏的人,全部神魂崩碎而死,可是這些力量,卻全部都是一點一點擂實她根基的方式。


    她等了幾萬年,就為了等著一個最關鍵的節點,等著量變引起質變的那天。


    漁眠安神曲,就是小七和第三身留下的最後後手。


    徹底抹除海妖的後手。


    所以,樂曲越是歡快,奏響曲子的人,領悟到的真意,卻隻是無盡的悲涼。


    自己殺了自己的悲涼。


    小七和第三身當時是怎麽決定的,海妖若是複活,他們三位一體,他們倆也有複活的那天,到了一定程度,海妖自己也難以控製,海妖也無法阻止小七和第三身複活。


    可是她們為什麽要做漁眠安神曲……


    記憶場景,在歡快的樂曲中,不斷的消於無形,徹底的消失,徹底的湮滅。


    這裏具象的任何記憶場景,裏麵的一切,本質都隻是毫無防護,毫無抵抗,裸露在外的記憶而已,在漁眠安神曲之下,完全沒有任何僥幸的可能。


    隻是,看著記憶場景裏,不斷有小七浮現,不斷的消散,秦陽的眼眶慢慢變得濕潤,再也難以壓製心緒,再也難以壓製悲傷。


    明知道,這裏隻是一段段記憶而已,可是真親眼見到,卻還是悲痛難耐。


    因為這抹去的,不止是海妖複活的希望,抹去的也是小七複活的希望。


    他們是單獨的兩個人格,單獨的兩個人,卻是兩位一體,一損俱損,一榮俱榮。


    秦陽知道,這是小七和第三身,拚盡一切,最後的期望,也知道,小七早隕落了,自己也應該一鼓作氣,毀掉海妖的一切。


    可心中卻晦暗一片,滿心悲涼。


    不知不覺,來到王宮大殿,這裏就是最後一站,最後一處記憶場景。


    樂曲也奏響到最歡快的階段,外人聽到的時候,自然而然的會在腦海中浮現出一幅畫麵。


    一艘海船,飄蕩在平靜的海麵上,年輕的漁夫,呼喝著口號,拉著漁網,漁網中海魚不斷的跳躍,又是一次大豐收。


    岸邊,一身樸素的女子,笑的燦爛,揮舞著手臂,滿心歡喜的等著年輕的漁夫,滿載之後平安歸來。


    這就是最平凡的快樂。


    秦陽流著淚,靜靜的看著最後一個場景之中的一切,隨風消散……


    一切都恢複了死寂和破敗,所有的記憶場景都不複存在了。


    一抹湛藍的影子在前方浮現。


    “你好香啊,好想吃了你……”嬌憨之中帶著天真的話,忽然在秦陽耳邊響起。


    秦陽的手微微一顫,曲調稍稍一頓。


    瞬間,異變突起。


    海妖眼中冷芒乍現,殺氣驟起,指尖一點流光瞬間跨越空間,衝到秦陽左胸。


    秦陽身形稍稍一晃,讓開了要害,這一點流光命中右胸,瞬間在其右胸穿過,洞穿出一個拳頭大的洞口。


    流淌出的鮮血,隨著流光一個回轉,飛速的沒入到海妖口中。


    而秦陽右胸傷口處,血如泉湧,不斷的噴湧而出,被海妖吞噬。


    “小七已經不在了,徹底消失了,最後一點痕跡,都是我親手抹去,你不應該再次讓我聽到的。”秦陽眼神黯淡,似是根本感覺不到傷痛,輕聲自語:“你為了複活,不敢殺掉我,你需要生機,你需要活著的我,可是,你卻讓我更加確定,我應該徹底抹除你,你的最後一段記憶。”


    瞬間,歡快的漁眠安神曲再次響起,隻是這次,歡快隻是稍縱即逝,轉而那歡快的曲調裏,透骨的悲涼,便再也無法被暗藏。


    “不……”海妖驚恐的大喊,再次動手,隻是這次,她的力量,尚未出手,便已經猶如虛幻的影子,飛速消散。


    她的身體,也開始慢慢虛化,慢慢消失……


    “你抹除掉我,我們就一起徹底消失了,你不能這樣!”海妖尖叫著掙紮,可是身體卻在一絲絲漣漪之下,動也無法動一下。


    她的身體內,力量剝離,化為烏有,一幅幅畫麵,化作虛影浮現,然後似是氣泡,噗噗噗的消散……


    直到最後,隻剩下一個毫無力量,隻有一個微不可查的虛影時,秦陽慢慢的放下竹笛。


    “你不懂,你跟小七之間最大的區別在哪,她從來不害怕死,她從來不怕自己會消失在這個世界,她隻希望有個人能記得她,記得真實的她,而你呢?大名鼎鼎的海妖仙子,傳說太多了,可是卻從來沒有一個人會記得真實的海妖是什麽樣子的,沒人記得,你消失了,從此就徹底的消失了,半點痕跡都不會有,而小七,起碼我記得她真實的樣子,記得真實的小七。”


    “再見。再也不見。”秦陽低聲喃呢一聲,靜靜的看著海妖僅剩的最後一點虛影徹底消失。


    ……


    “你好香啊,好想吃了你……”


    “你會記得我的,對吧?”


    ……


    閉目回憶著過往,這時候才明白,那時候的小七,嗅到的根本不是輕靈之水。


    她嗅到的就是自己,因為自己身負一縷先天生機,一縷先天鴻蒙紫氣。


    自己就是海妖涅槃重生,複活的關鍵,她吞噬了自己的生機,借助先天生機,造化自身,便能真正的複活過來。


    同樣的,若是那時候小七真的吃了自己,她也能練假成真,從一段記憶之中跳出,重新回到這個世界。


    這就是為何隻有她們能嗅到那種誘人香氣,而別人從來沒嗅到過的原因。


    隻是可惜,小七和海妖,終歸是不同的。


    現在,所有一切,徹底的結束,徹底的消失了。


    從此之後,世上再無海妖仙子,再無小七,一切痕跡都不複存在了。


    ……


    “裘兄,你慢點,我都追不上你了,找了你好半天了……”陳友達狂奔著衝進來,看到秦陽右胸一個大洞,頓時大驚:“裘兄,你怎麽了?”


    陳友達手忙腳亂的拿出丹藥,看也不看的就往秦陽口中塞了一把,又找出來幾顆,捏碎了灑在秦陽傷口上。


    “裘兄,海妖幹的?她在哪?我們快跑吧?”


    “海妖,徹底沒了。”


    “嗯?什麽意思?”


    “字麵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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