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接近舞會,顧明希的心情越煎熬,她等了又等、等了又等,就是遲遲不見夏大德有任何表示。


    顧明希雖然嘴上不說,但她的心情起伏,忐忑不安。


    如果這一切隻是她自作多情呢?


    她一想到這裏,就想找個洞鑽下去,把自己埋到死。


    “難得我都拋下少女的矜持了……”顧明希趴在桌子上歎氣。


    陸丹頤蹦蹦跳跳晃到她身邊。


    “吃錯藥啦你?這麽沒精打采的。”


    “小陸……”顧明希像溺水的人遇見浮木,哭喪小臉,死巴著陸丹頤不放。


    “究竟要怎麽知道,你喜歡的人是不是也喜歡你?”


    “……你被壞男人騙了嗎?”


    什麽喜歡不喜歡的,跟繞口令一樣,陸丹頤聽得一頭霧水。


    壞男人?


    “誰說的?他才不壞!”顧明希急著替他說話。


    “我隻是開個玩笑,你那麽激動幹嘛?”陸丹頤的大眼睛裏勾著狡點的趣味,喔喔,有人戀愛喔!


    顧明希臉一紅。


    “那個我……那個他……”


    “好啦好啦,不要這個那個了。”沒想到戀愛傻妞顧明希也會有這麽一天,陸丹頤拍拍好友肩膀,情竇初開的少女惦喔!“所以呢?你約他了嗎?”


    顧明希點點頭。


    “那他呢?”


    顧明希搖搖頭。


    陸丹頤挽起袖子。


    “我去揍他!”


    “省省吧你!”人貴自知,她的好意,顧明希心領了。“說不定是我自己一廂情願,其實他對我根本沒意思……”


    談戀愛就是這樣嗎?


    心裏牽掛一個人,老是為他患得患失,愛情這個磨人的小東西,難怪曖昧讓人受盡委屈,不過一句“我喜歡你”,說出口中,有那麽困難嗎?


    “傻呼呼,要對自己有信心!”


    “如果我像你一樣,當然有信心,可惜我不是。”顧明希苦笑。


    她知道,自己不像陸丹頤可愛,個性粗暴又沒有女人味,什麽人會喜歡她?


    “你有自己的優點,他不愛你,是他的損失。”陸丹頤一把抱住她。“我如果是男生,一定追你。”


    “再抱下去,有人要吃醋的!”顧明希調侃她。


    陸丹頤眨眨眼。


    “吃你醋還是吃我醋?”


    “鬼靈精怪!快回家!”


    顧明希作勢要騷她癢,嚇得陸丹頤驚聲尖叫,抱著書包就往外跑。顧明希被她誇張的舉措逗笑。


    是呀!


    為何人啦,總是不滿足?


    老是覺得別人有的比自己好,心裏嫉妒,落井下石,卻忘了回頭看看自己擁有的,不見得比別人差。老天造人,各式各樣,又不是捏飯團,大夥兒全長一個樣,就算是破鍋爛蓋也會有人欣賞。


    顧明希收拾心情,包袱款款,回家去也。


    才到校門,她老遠就瞧見一輛黑頭車大刺刺的堵在門口,妨礙通行。繞路而過的學生們,有些好奇的交頭接耳,有些則是幹脆投以白眼。


    顧明希路見不平,上前敲敲車窗。


    “不好意思,這裏是校門口,麻煩把車子停遠一點!”


    黑頭車的後座,緩緩搖下車窗,露出一張熟悉笑臉。


    “嘿!終於等到你了!”舒涼的冷氣一泄滿地,夏大德從後座車窗探出半個身子,笑臉在她眼前放大,兩頰的酒窩削弱了精悍的印象,反而有點可愛。


    顧明希心動了一下。


    “你等我幹什麽?”


    夏大德左看看、右看看,一臉神秘兮兮。


    “慢點告訴你,先上車。”


    “不要。”


    “為什麽?”


    “你先把車子開走,別停在門口。”


    吼,搞了半天,又是她的正義感作祟!


    夏大德催促道:“你上車,車子就會開走啦!”


    “不要。”


    夏大德實在拿好怕硬脾氣沒辦法,姑且放下身段,親自下車迎接。


    “我有話跟你說。”


    “有話這裏說就行了,你先叫他們把車子開走。”好車不擋路,沒看見門口那些同學都快擠成沙丁魚了嗎?


    “大熱天的,你幹嘛非要站在大馬路上曬太陽,上車吹冷氣不是很好?”


    “我高興!”


    人要有所為,有所不為,顧明希再喜歡他,也要堅持原則,絕不輕易動搖!


    兩人互不相讓,就這樣在大門口上爭執起來。


    校警本來對他還有幾分忌憚,這才睜隻眼閉隻眼,現在見他騷擾學生,為免事端擴大,連忙出麵製止。


    “這位先生,請不要對本校學生動手動腳!”


    “嗯?”


    夏大德不過睨他一眼,校警就嚇得渾身發抖。


    其實夏大德也沒惡意,隻能怪他的打扮實在太嚇人。


    老實說,夏大德長得並不難看,一身黝黑的古銅色肌膚,俐落的短發,一樣的精悍長相,很man,很陽剛,跟時下流行的紙紮美男大相逕庭,那股與生俱來的彪悍氣魄,瀟灑卻不流於輕浮,即使隻是普通的吊嘎牛仔褲,穿在他身上,電影裏那種夕陽黃昏的英雄韻味就出來了。


    第一眼或許很嚇人,但看久就習慣了。


    顧明希看不下去,校警伯伯年紀大,再下去恐怕很快高血壓,她隻好連拖帶拉,把人塞車回裏去。


    “你別嚇壞路人了!”


    “我哪有!”長成這樣又不是他的錯,夏大德很無辜,真是躺著也中槍。


    顧明希揮揮手。


    “總之你快走啦!”


    夏大德眯起眼睛。


    他是見不得人嗎?顧明希趕他像是在趕蒼蠅,害他心裏小受傷。


    “我讓你很丟臉嗎?”車水馬龍的路口,高級雙b黑頭車以龜速行駛,一點也不在乎後頭狂催的喇叭聲,隻是慢慢吞吞,跟在她身邊。


    “沒有啦!”要是覺得丟臉,就不會找他去舞會了,他倒好,惡人先告狀,反過來指責她的不是。“明明就是你的態度比較奇怪吧?不幹不脆,莫名其妙消失好幾天不見人影,害我以為踩到地雷……”


    顧明希越說越委屈。


    夏大德搔搔臉頰,啊,好像真的是這樣耶!


    他望著顧明希明顯失落的表情,忽然有股衝動,想把她擁進懷裏,不過他很克製,隻是牽住她的手。


    “對不起。”


    顧明希點點頭,算是聽到了。


    那聲對不起,悄悄重擊她內心最脆弱的角落,數日以來,為他空懸的心情,頓時有了依靠,顧明希垂下眼睛,不讓他看見泛紅的眼角。


    不給她機會感傷,夏大德偷偷塞了一個小盒子在她手心。


    顧明希愣愣地看著手中藍綠色的小盒子。


    “這是什麽?”


    “你打開來看看就知道啦!”


    顧明希小心翼翼的揭開盒蓋,掌心大小的方盒裏,藏著他親手摘下的小星星,溫潤的銀色光澤細細閃爍。


    “是星星……耳環?”


    夏大德跳下車,與她並肩。


    他勾起盒子裏的小星星,輕輕拂開她的短發,溫柔的戴在她的耳朵上。


    “很適合你。”夏大德滿意的笑了,深深的酒窩掩不住得意。


    顧明希伸手碰了碰耳朵上的小星星。她沒有耳洞,所以耳環是用磁扣固定,小小的星星貼著肌膚,微微的銀光在黑色的波浪中搖曳,很神秘,很美麗。


    “太貴重了,我不能收!”顧明希臉紅了,慌慌張張想把耳環扯下來。


    “星星代表希望。”夏大德阻止她,大手包住小手,傾身靠向她的耳邊,細語若似親吻。“你就是我的星星。”


    咦,他說了什麽?


    顧明希睜大眼。


    她不可思議,無法置信,像是墜入夢境。


    呼嘯的車,擦肩的人,流水一樣的景色川流飛逝,少年和少女的身影如虛浮幻影,唯有依偎的體溫比擁抱真實,鼓噪的心跳騷動耳膜,與那甜蜜,化做一體。


    一直以來的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心情,都因他一句話,踏實了。


    “為什麽不早說?”害她睡不好。


    顧明希很委屈,搶起小手,打他出氣。


    “要撒嬌可以,拜托下手輕一點……”明明就天生神力,還要假裝秀氣,夏大德都要叫救護車了。


    吼,他就不能照劇本來嗎?


    曖昧讓她受盡委屈,男女主角好不容易訴衷情意,不是應該把她摟進懷裏,說些甜言蜜語,像是“你這個頑皮的小東西”。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顧明希懷疑愛上他隻因為眼睛糊到蛤蜊肉。


    “不解風情的大木頭!我怎麽會瞎了眼喜歡你?”


    夏大德笑得賊兮兮。


    “瞎了眼睛沒關係,下半生的幸福有我保證!”當然還有……嘿嘿……顧明希氣得擰他肚皮。


    “大色胚!”


    “會怕吼?會怕還不快跑。”


    抵著他的肩膀,顧明希小小聲的說:“笨蛋,要跑早就跑了……”


    細碎落在肩頭上,點點溫柔的雨滴,是他倔強,不曾說出口的思念,但夏大德卻聽不懂了,他輕輕摟住軟馥的嬌軀,貼著她的臉頰,偷偷對她的耳朵吹氣,顧明希縮了縮肩膀,沒有逃開。


    “顧明希。”


    “嗯?”


    “我喜歡你。”


    “嗯。”


    她點頭,靜靜聽著他的告白。


    喜歡你,是夏大德唯一知道的甜言蜜語,其實真心不需要刻意討好,她的要求不多,隻要相愛就好。


    難道這樣也太貪心?


    “放開那個女孩!”突然出場的不是王子,而是自認為英雄的小折臉社長。小白臉社長一步上前,將顧明希護在身後。“顧同學,不要怕,我保護你!”


    “咦?”可是她不需要保護啊!


    夏大德眯起眼睛,瞪著眼前的不速之客。


    “你是誰?”如果他夠聰明,就該懂得知難而退,夏大德是不露牙的老虎,誰要惹他,誰就該死。


    “我是她的男朋友。”


    “什麽?”顧明希比誰都驚訝。


    她什麽時候交了男朋友,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小白臉社長眨眨眼,偷偷跟她打pass。“顧同學,別擔心,有我在,他不敢對你怎麽樣!”


    英雄救美,此時不出頭,更待何時?


    誰讓他恰巧路過,意外撞見顧明希跟一個流氓打扮、貌似凶惡的男人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糾纏不清,光天化日調戲良家少女,是男人都該挺身而出!


    顧明希真的會被他嚇死。


    身為同學,顧明希覺得很有必要提醒他。“那個……我很感謝你的好意,不過你還是顧好你自己就好。”


    夏大德被晾在一旁,看著她跟“自稱”是她男朋友的家夥互動親密,心裏很不是滋味。


    “喂!你!”


    他才大不爽,正要發飆,顧明希見狀,連忙跳出來保護弱小。


    “不可以動粗!”她側身擋住小白臉社長。


    夏大德舉頭握得死緊,牙關咬得發疼。


    不是他小氣,隻是喜歡匠心情無法克製,醋勁在他心頭發酵。


    他無法忍受,她剛說完喜歡他,卻又跟別的男人有說有笑;他無法忍受,她剛說完喜歡他,轉身卻又為了別人生氣。


    夏大德不懂。


    難道在顧明希心中,他比不上其他人重要?


    她的喜歡,莫非如此廉價?


    夏大德沒那麽好修養,打翻的醋桶覆水難收,身為男人,他咽不下這口氣,同時也對顧明希的心意打了折扣。


    如果她在乎,她會顧忌他的心情。


    如果她在乎,她不會幫著其他人欺負自己。


    如果她在乎……不,沒有,她不乎。


    為了顧明希,他已經做出那麽多讓步,得到的卻是什麽?


    算了算了!


    夏大德轉身上車,匆匆一瞥,是她錯愕的神情。


    他閉上眼。


    “開車。”


    “顧同學。”


    顧明希聞言,轉過身,瞧見來人,她尷尬微笑。“有事嗎?”


    “你今天很漂亮。”


    “謝謝。”


    她今晚一襲雪白露肩的小禮服,幾乎開衩到膝上的短裙,將她一雙線條修長的美腿展露無遺,輕飄飄的裙擺,性感卻又不失可愛,典雅的蕾絲花紋飄逸美麗,齊耳的柔順短發服貼她的小臉,另一側則用單鑽發夾固定,簡單俏皮。


    同是白色係,眼前這位小白臉社長的搭配可就差強人差了,白鞋白西裝,隻差沒牽一匹白馬,可惜油頭太老氣,西裝不合身,整個人就像小孩玩大車,說不出的滑稽。


    “上次的事,很對不起,我不知道他是你的……呃,朋友。”


    顧明希聽了隻是笑笑。


    “沒關係,天底下沒有早知道的事,或許我跟他就是有緣無分,才會總是擦肩而過。別放在心上!”


    小白臉社長見她強顏歡笑,心裏有些內疚。


    “顧同學,其實我……”


    “嗯?”


    “其實我喜歡的是陸丹頤,我約你,隻是方便接近她的借口。”


    顧明希眨眨眼。


    “也就是說,我被利用了?”


    “你會生氣嗎?”


    顧明希搖搖頭。


    “我不生氣,因為我也能了解喜歡一個人的心情。”


    “顧同學,謝謝你。”小白臉社長以為她會大發雷霆,沒想到她不在意,甚至反過來安慰他,讓他很感動。“你是個好女生,是他不懂得珍惜!”


    “是嗎?”


    顧明希想起那天,夏大德轉身離去的畫麵,很傷人,很傷心。


    之後幾天,他們沒有聯絡,顧明希的思念無可救藥,她好想好想他,可是每當她想起夏大德的眼神,她的心就沉了下來,好像有塊沉甸甸的大石壓著,不爽快。


    “如果是我,一定不會讓你傷心!”


    現在才說這些有用嗎?


    顧明希壓抑不住心痛,隨便找了個理由,溜出會場。


    會場外,雲清月明,她抬頭看,心裏卻想著他。


    夏大德是滯也在同一片月光下想著她?


    她還記得,那一夜,他們並肩走在回家的路,她偶而談話、說笑,無論何時,夏大德總是專注聆聽。


    聽她說,她要成為父親的“明亮希望”,聽她說,就算不是唯一,起碼要做第一。或許照著別人的期待成長,讓她扭曲了本來的麵貌,顧明希忘了要怎麽哭,怎麽笑,那些該是輩傷的事,對她來說,已經麻木。


    夏大德卻把她的事當作自己的事,為她憤慨,替她悲傷。


    他不在乎顧明希男孩子氣的一麵,他隻看見,躲藏在她心中,那個寂寞的小女孩。夏大德粗魯外表下的細心與體貼,安慰了她,在他身邊,顧明希覺得自在、覺得安心。


    小女孩不寂寞了,她偷偷告訴顧明希,有個人已經悄悄住進她心底。


    但是,他卻離開了,不在。


    顧明希偷偷哭了起來。


    淚水像倒映的月光,破碎一地。


    為什麽離開?


    為什麽不在?


    為什麽……讓她一個人哭泣?


    “別哭了。”聽見陌生的嗓音,顧明希倏地抬頭。


    天遮眼,雲遮月,陌生的麵孔藏在黑夜的陰影中。


    “哭壞了漂亮的眼睛可不值得!”含笑的陌生嗓音不懷好意,跟在背後的一群人攏起巨大的屏障。“好了,顧明希小姐,請跟我們來吧!好戲開鑼了。”


    夏大德很煩躁。


    他喝茶不知水溫,吃飯不覺味道,三魂掉了七魄的模樣,是人都看得出來。


    夏虎很好奇,到處打聽怎麽回事。


    後來才知道,原來傻兒子犯相思病。


    自從那天與顧明希不歡而散後,夏大德就對自己生悶氣,自已跟自己打架,天知道是在懲罰誰。


    他氣顧明希,跟其他男人有說有笑,他又氣自己,幹嘛這麽小心眼?


    豆子說,這叫吃醋。


    奇怪了,吃糖不好嗎?


    幹嘛吃醋?


    醋很好吃嗎?


    夏大德自認還沒那麽幼稚。


    但是,每當他想起被屏除在外的感覺時,他的心裏就泛酸,一陣一陣,還有些許的不甘心。


    愛算什麽?


    他又不是非她不可!


    豆子偷偷探出頭來。


    “大哥,你的電話。”


    “不接!”


    “咦?可是……”


    “沒有可是,不接!”


    “你不接沒關係,我接。”夏虎拿起電話。“你好,電話換人了。嗯?喔……這樣啊……那就算了……對,他不會去,我是認真的……喂?”


    嘟!


    話筒裏響起嘟嘟嘟嘟的回聲。


    “哎呀,對方掛電話了。”


    豆子巴著夏虎,緊張兮兮的追問:“虎爺、虎爺,對方說什麽?”


    “啊,我想想……”年紀大了,記憶力就不好。夏虎支著額頭想了想。“是惡夜幫的人抓了顧明希,要夏大德獨自赴約,不然就等著收什麽手指、腳趾。”


    “什麽?”夏大德從椅子上跳起來。


    “不過別擔心!我看你態度這麽堅決,所以幫你拒絕了。”看,他這個爸爸多貼心。


    “顧明希人在哪裏?”


    “我沒問,反正你不關心,不是嗎?”


    “混蛋!”撂下這句話,夏大德衝出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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