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年前的獨首山試煉大會,從一開始就並不順利。


    按著試煉大會的慣例,這些各宗門世家的小輩們出發前,都會被發派一個用作緊急聯絡用的護身法符,若是在獨首山內遇到危險之極,性命難保的情況,可用法符進行一次傳送,直接傳回營地。


    但這樣也就等同於放棄試煉大會排名,無論之前獵殺過多少妖獸,也都作廢不計入成就。


    事後路銘心才知道,試煉大會的第一天,就有人發動法符狼狽逃回營地,不僅猶如驚弓之鳥,還傷勢頗重。


    那時還身在獨首山中的他們,當然不知試煉大會已發生異變,第一日他們頗為順利,除了雲風之外,幾乎每人都獵到了兩三隻下品妖獸。


    試煉大會五人一組,全看主持大會的幾派首腦的意思,他們的玄組,都是這一輩裏各宗門世家頂尖的小輩,強強聯合,必定比別的組走得遠些,也能挑戰厲害些的妖獸。


    不過正因在這組的都是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彼此間的競爭防備心就更重一些,還會互相搶奪功勞。


    要知道試煉大會雖有分組,成績卻是每人分開來算,一組中人人都強,並不完全是好事。


    在這種組裏,是木係靈根的醫修,又隻是記名弟子的雲風,處境看來就分外可憐。


    路銘心看其他幾人一整日裏隨意指使他,要布結界防禦,又要他放哨。


    晚上他們找了處山崖宿下,那三人還讓雲風收拾營地,生火做飯,全然是把他當仆從一般。


    雲風興許知道自己是個沒什麽用處的醫修,也毫無怨言,別人要他做什麽,他就去做,沒半點反抗。


    路銘心是烈火性子,一路看著他這麽溫吞,簡直憋氣得很。


    等他在營地旁生起篝火,烤著那隻他們白日裏獵來的肥鹿,她站在一旁:“你好歹也是個修士,又不是下人,何必這麽遷就他們?”


    她本以為雲風會說自己隻是記名弟子,並不是親傳弟子,功力也不深厚,所以隻能忍氣吞聲,或者他幹脆就悶著不說話。


    卻沒想雲風隻是轉頭看了她一眼,微微勾起薄唇說了句:“他們隻是少年心性,不知凡事有度,讓一讓又何妨?”


    路銘心一愣,隻覺得他長得清秀水嫩,說話卻老氣橫秋得很,不由笑了:“你這樣的,怪不得會受人欺負。”


    雲風看著她又微笑了笑:“李道尊不是說過了?你應當喚我一聲雲師兄。”


    路銘心聽他對自己師尊的稱呼這麽客氣,也不在意。本來雲風這樣的記名弟子,不像親傳弟子,不是師尊手把手教出來的,不過是掛個名分,李靳地位尊崇,他不敢喚他一聲“師尊”,也在情在理。


    路銘心看他竟然想來占自己便宜,笑著輕嗤了聲:“你才比我大幾歲,就要我管你叫師兄?”


    雲風又笑了笑,他本就生得秀麗,又正年少,幾近男女莫辨,又總帶著幾分笑意,更顯得春風化物,眉目有情。


    路銘心看了心髒一跳,隨即又裝作若無其事般說:“說起來你師尊對你也不好,把你塞到我們這個組不說,還讓你照顧我,你又能照顧我什麽?”


    雲風笑笑說:“李道尊把我排進這組,當然自有考量,怎麽會是對我不好。”


    路銘心冷哼了聲:“師尊若對徒弟好,自然悉心嗬護,哪裏有他這樣隻管把徒弟扔出來任其自生自滅的。”


    雲風勾了勾唇:“總把徒弟帶在身邊,也並不見得是對徒弟好吧?”


    路銘心想著點頭:“也對,就像我師尊那樣,帶我在身邊時,隻管自己去閉關,要我下山,又對我不聞不問,看起來是對我不怎麽上心。”


    她性子直率,年紀又小,就這麽跟旁人抱怨自己師尊,也沒覺得不妥。


    雲風垂了雙目,微微笑了笑,還沒開口,那邊衛稟急火火過來催:“那個醫修,讓你烤個鹿,你當是熬藥呢?這麽磨磨唧唧。”


    他們那三人裏,就數衛稟脾氣最壞,使喚雲風最多,還總對他出言不遜。


    路銘心聽了臉色一冷,就要對衛稟發作,他身後卻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說起來也是好大一頭鹿,要烤也需烤上許久,你也不知道急個什麽。”


    那正是燕丹城燕氏的二公子燕夕鶴,他說著踱步過來,還搖了搖手裏的折扇:“我說衛師兄,你怎麽總是跟這個雲師弟過不去,莫不是看人家太秀美可人,尋由頭跟人家多說幾乎話吧?”


    他這句話就更不成樣子了,雲風地位再低,脾氣再好,也和他們一般同為修士,還有師兄弟的名分,他話裏的意思,卻將雲風比作了孌童之類的下九流。


    路銘心聽著雙目一凜,手已經放在了背後的劍柄上:“燕二,雲風好歹是李師伯交待給我的人,你再敢戲弄他,看我不砍了你。”


    燕夕鶴立刻笑眯眯地舉著雙手投降:“我可不敢跟路師妹動手,誰不知道路師妹人美劍辣,一不小心就得送出去半條命。”


    他還是句句輕佻,又調戲到她頭上來了,路銘心恨得牙癢癢,當下就要拔劍教訓這廝,雲風卻突然按住了她的手。


    他動作極自然,他們又都是少年,還沒有成年男女那麽防備,路銘心也沒想多,隻是被壓住了心頭窩火,轉頭看他,就看他對她微笑:“路師妹,試煉大會嚴禁械鬥,一經發現就會被取消成績,不要衝動。”


    路銘心原本的火氣,被他這一笑,也不知怎麽就散了大半,“哼”了聲收起來手。


    燕夕鶴搖著折扇笑眯眯地看著他們,神色間帶幾分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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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獨首山試煉大會隻允許未結丹的修士參加,不管年歲多小,一旦結丹,就不能再來。


    他們這一組,除了路銘心和雲風,燕夕鶴和衛稟年歲也不大,都不過十六七歲。


    他們這組還有青池山的傅涅,傅涅雖不是青池山掌教李靳的徒弟,卻是淩劍峰峰主事天真人的親傳弟子。


    事天真人在青池山上地位僅次於李靳,傅涅又天資過人,前途可謂一片光明,他今年二十有二,據說到明年就有望結丹。


    試煉大會五年一次,他已是第二次來,也是最後一次,他上次功績排位在第五,成績已是不錯,這次更是勢在必得,要衝個榜首。


    他們這五人,衛稟暴躁刻薄,燕夕鶴輕佻風流,傅涅就是高傲驕矜,連話也不屑於跟他們這些小孩子多說幾句。


    修士結丹後就可斷去五穀,隻需幾日服一次辟穀丹即可,若有飲食也不過是滿足口腹之欲。


    傅涅修為高深,離結丹隻差一步,已不用每日進食,他們四人在這邊烤著鹿肉,肉香四溢,他也自顧自在旁打坐調息,理都不理。


    衛稟和燕夕鶴過來催過,也就不走了,就圍坐在篝火旁,坐等雲風給他們烤肉。


    路銘心看他們兩個一副大爺相,連手都不伸一下就要吃的,更加心頭火起。


    然而,她在雲澤山上輩分高得很,也當慣了大爺,平日飲食就靠師侄們過來伺候,自己一根指頭都沒動過,此刻也隻能幹瞪眼。


    雲風笑了笑,溫聲開口:“你們別急,等外層的肉先熟,我就切下來給你們解餓。”


    他話音剛落,衛稟的肚子就不爭氣地“咕咕”了兩聲,頓時紅了臉轉過去。


    他們本來就是少年,又整日辛苦捉妖,確實也都餓了,隻不過衛稟催就好聲好氣地催,這麽吆喝來吆喝去,讓人厭煩。


    燕夕鶴在旁邊打著扇子,笑得很是歡快:“哎呀,雲師弟這麽賢惠,我都想娶回家了。”


    路銘心嗬嗬了一聲:“你再調戲他,小心他不給你吃肉。”


    風流瀟灑的燕二公子,在溫飽麵前也隻能俯首低耳,隻是把扇子打得飛快,唇邊含著笑不敢再開口。


    那時他們還都未曾想到,當夜吃著鮮美的烤鹿肉,在篝火旁坐著鬥嘴,已經是他們這次在獨首山的十幾日中,最後的安逸時刻。


    第二日他們就在合力獵殺一隻中品妖獸時,誤入了木靈妖領地,被衝得七零八落。


    那木靈妖就如後來,他們在北境見過的那些異齒雪鴞一樣,一反平日裏溫和無爭的樣子,嗜殺狂躁。


    路銘心仗著真火靈根殺出了一條血路,還拽著雲風一起逃了出來。


    衛稟和燕夕鶴更是吃了不少苦頭,第三日才找到路銘心和雲風,直哼哼著要雲風給他們治那一身的傷。


    而意在奪魁的傅涅,卻被木靈妖吞噬一臂,用法符狼狽逃回營地,自此一蹶不振,後來十數年再未結丹。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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