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銘心聽到顧清嵐在殿上當眾嘔血昏迷的消息時,她還在金陵城外的禁軍大營中訓練新兵,距離金陵城和皇宮足有數十裏。


    她身旁的人就看到路將軍轉身上馬,連一刻停歇都不曾有就直衝出大營,絕塵而去。


    她還一路闖進了禁宮裏,好在這時她還知道使個障眼法免得麻煩,宮門的侍衛隻覺麵前一道風聲呼嘯而過,卻未看到任何人影。


    不過路銘心得到的消息已是李靳差人穿給她的,她這麽一路闖到李靳寢宮裏,離顧清嵐昏迷著被李靳從大殿抱到寢宮中,已過了數個時辰。


    此時顧清嵐不僅已經醒了過來,還已換下了沾血的衣物,正靠在床上同李靳說話。


    路銘心幾步衝過去,一把將李靳推開,握住他的手靠在他肩上,深吸了幾口氣才能開口說話:“師尊……”


    她緊握著他的手,指間的力氣,將他的指骨都捏得有些發疼,她又深吸了口氣才接著說:“我往後什麽都不做了,哪裏都不去,就陪著師尊。”


    這一年來殺伐征戰,她身為將領,當然不能時時刻刻賴在顧清嵐身邊,反倒他們最遠的一次,相隔數百裏地,足足一個多月未能見麵。


    如今戰事已到了尾聲,她才能留在金陵城中,總算可以日日同他見麵。


    顧清嵐輕歎了聲,抬手摸了摸她的臉頰,對她笑了笑:“心兒,我尚好,你不必過於擔憂。”


    路銘心聽著卻搖了搖頭:“師尊,你到底怎麽了?你告訴我好不好?”


    他若是好好的,又怎麽會當眾嘔血,他向來堅忍,若不是虛弱到了支撐不住的地步,又怎會當庭昏迷過去?


    李靳在旁輕歎了聲,開口道:“路丫頭,你師尊是無法運功了而已。”


    李靳說出這句話時,語氣中還帶著些少有的怨憤,顯然他自己也被顧清嵐瞞著,直到數個時辰前見他昏迷,才明白過來。


    他說著,又歎了聲:“也許已有數日,也許是數十日,總歸也是我疏忽,沒注意到他異常之處……”


    路銘心聽著就愣了愣,又看向顧清嵐:“師尊,你真的無法再運功了?”


    顧清嵐卻微微笑了笑,沒有作答,倒是李靳又在旁說:“我覺察到不對,叫他隨便凝出個咒符給我看,他都不能……”


    他們一起到了這個大千世界中,雖被封印了大部分法力,但體內金丹都還在,自然也都還可以運功,顧清嵐還是他們之中最早恢複一些法力的。


    而修士無法運功,卻隻有在一種情況下,那就是金丹已失,或是渡劫失敗、大限已至。


    顧清嵐的金丹自然還在,他卻已不能再運功,那就隻有渡劫失敗,經脈被反噬真氣鎖死這一種可能。


    路銘心愕然地看著顧清嵐,她不是不懂李靳的意思,卻寧肯自己不懂,也勝過如今入墜冰窟,周身都木然刺痛。


    顧清嵐看她眼中紅光隱現,目光凝了凝,忙握緊了她的手,低聲斷喝道:“心兒,不要多想!”


    路銘心看著他,眼中紅光倒是漸漸消散了,卻又愣了愣:“師尊,你看我走火入魔,都沒有用咒符點醒我……你果真是無法運功?”


    顧清嵐卻也沒想到她怎麽突然聰明起來,知道用這種法子來試探自己,隻能微微苦笑了下:“心兒,生死皆有定數,我怕你太過執著。”


    路銘心看著他默不作聲,李靳在旁又歎息了聲:“顧師弟啊顧師弟……鏡靈說過你若身故,我們六人的魂魄都會被吞噬,就算把你逼到如此境地,你也仍是不留戀塵世?”


    顧清嵐搖頭又笑了笑:“我怎會不留戀……可莫可奈何,又能如何?”


    他說著頓了頓,抬頭看向李靳微勾了唇角:“鏡靈不也說過,若我們六人助北齊一統天下,就可功德圓滿脫身?”


    他說到這裏,李靳隻能“嗬”了聲歎息:“我倒覺得這鏡靈如此煞費苦心,處心積慮要拉住你,隻怕不是要害人,而是想救你……隻可惜他還是未能騙過你。”


    顧清嵐彎了彎唇:“也許他並沒有騙我,隻不過我著實愚鈍,實在也突破不了心魔情劫,哪怕連累你們,我也無法可想。”


    他們在這裏說著,路銘心卻一言不發,隻是握著他的手,將他掌心放在唇邊吻了又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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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清嵐倒也在皇宮中住了下來,路銘心當然同他一起。


    顧清嵐在殿上突然嘔血,被李靳從禦座上衝下來接住,又攔腰抱起,一路抱回了後宮。


    這些群臣都看到了,消息傳出去,倒真起了些流言,說他果真和皇帝曖昧不清。


    可宮中很快就傳出消息,說顧尚書自幼有心疾,這一年來隨軍征戰不止,積勞成疾已油盡燈枯,連宮中太醫都回天乏術。


    想到他這一年來這許多功勳,那些謠傳的流言也就漸漸散了,反倒轉而紛紛議論,顧尚書一手開創元齊盛世,功高震主,如今這番病重,隻怕還正中帝王下懷。


    在這紛擾爭論中,誰也沒留心路銘心也一道留在了後宮裏。


    莫祁和衛稟還在西南掃蕩逃入山中的百越殘黨,得到消息後,也連夜趕往金陵。


    總歸他們幾人已將大局穩住,這裏也終究不是他們的世界,早晚都要離開,顧清嵐的安危,卻更牽動關乎他們自身。


    顧清嵐倒也沒顯得太過虛弱,隻不過卻總會困頓,也無力起身。


    李靳還讓燕夕鶴和禦醫熬了許多珍貴藥材給他,但正如他自己所說,凡間藥物對修士沒什麽用,他哪怕喝了,也隻是同飲茶喝酒沒差什麽。


    路銘心日夜守在他身邊,每每抱著他不肯鬆手,仿佛是怕自己一不小心,他就又要不見。


    顧清嵐看她那棲棲遑遑又默不作聲的樣子,也覺憐惜,可他也確實無法再憑一己之力挽回。


    經脈已被封死,他如今的身軀,不過是一具漸漸失去生機的驅殼而已,哪怕他再想逗留塵世,也不知該如何去做。


    他這日昏睡了大半日,再睜開眼時,看到半開的窗外漏進來幾片雪花,就微勾了唇,對床側陪他靠著的路銘心說:“心兒,下雪了,你去將窗子打開。”


    路銘心不敢違拗他,忙起身去將窗子推開,窗外的庭院中,雪花靜靜飄落,卻連風也沒有一絲,顯得寂靜無比。


    他微笑了笑,歎息般說:“寒疏峰上終年風雪不止,我卻仍是未曾看厭。”


    路銘心抱著他的腰,靠在他肩上說:“師尊,我們還回寒疏峰好不好?什麽琉璃鏡,什麽論劍大會,什麽天魔殘片,都不管了……”


    顧清嵐許久未曾回答她,她就忙抬起頭,就看他安然合著雙目,唇邊也仍似帶著一縷笑意,卻已聲息全無。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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