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麽一說,台下不少修士倒是連連點頭讚同,他們前來觀戰,能看到三場絕頂高手之間的對決,自然是比兩場要好。


    更何況那女修也說出了他們不少人心中所想,看李靳對顧清嵐那百般嗬護容讓的態度,若他跟顧清嵐對決,他們也真不知道李靳會不會對顧清嵐刻意想讓。


    畢竟在場不少修士都在青楓鎮的賭場上押了錢,這樣三人比上三場,還更公平許多,無論賺賠,他們心中也都更舒服一些。


    李靳又看宗門長老們都無異議,也就笑了一笑,對石師鐸道:“武尊意下如何?”


    石師鐸此來本就是要尋高手論劍,如今不但可以同李靳交手,還可以同顧清嵐也論劍一遭,豈有不滿意的道理,也頷首示意。


    顧清嵐微微彎了下唇角,開口道:“既是如此,那我就先來觀戰,第一場就由李師兄先同武尊比過了。”


    石師鐸此來本就是要同李靳論劍,聽完也無二話,負劍抬步登上了論劍台。


    李靳也帶著笑容緩步走上,他們二人都是彼此耳聞已久,今日終於能一決勝負,彼此反倒並無什麽客套之詞。


    石師鐸僅是拱手行禮,一言不發間,背後長劍已經出鞘,李靳也還禮,將滌玄劍持在手中,率先一劍揮出。


    也許論到劍術和法力的火候,李靳可能確實還不到自己師兄那般火候,可決定論劍場上勝負的,除卻劍術法力之外,還有更為重要的一層,那就是修為的境界。


    就在李靳揮出這一劍時,他臉上還猶自帶著那種懶洋洋一般的笑容,可這一劍斬下,那劍氣之中的金戈之氣,卻從未再其他修士劍下出現過。


    仿佛他從來都不是一人一劍,在他劍斬之下,就是千軍萬馬,攜千年萬載之勢,縱橫天地,威不可當。


    這也是多年以來,李靳滌玄劍上的金色劍芒,再次銳不可當地傾瀉而出。


    石師鐸一生追尋劍道,此前百年光陰,同道論劍,如同遍尋名山高峰,一一踏過,今日卻猶如上下求索,峰回路轉,不覺間已登臨群山之巔,而在那山峰之下,天邊萬丈光芒,腳下雲海翻湧,卻已同他無幹。


    他也驀然間明白,為何在他眼中看來,事天真人劍術法力都在李靳之上,卻又甘願屈居次位。


    隻因在此等強橫無匹、堪可開天辟地的氣勢之下,無論是劍術還是法力,都已無甚意義,李靳的劍法境界,不僅在事天真人之上,也在他之上。


    他們二人俱都是金係靈根,劍氣也走強橫霸道之途,台下修士看著,隻覺那劍光靈力,叫人目眩神迷,不可逼視。


    修士們目瞪口呆之餘,也終是想起為何李靳這麽多年來,無人敢在他麵前直麵其威勢,無人敢對他身為道修之尊稍有微詞。


    為何又在他們看來已是高山仰止的劍尊路銘心,也會在李靳處次次敗退,李靳有時甚至都不需出劍。


    他們終是記起,這飲武道尊之名,又是從何而來。


    待台上金光消散,石師鐸和李靳也並未有任何一方露出負傷之態,反倒都神定氣閑地相對站立,連衣衫都不曾顯得淩亂。


    石師鐸默然片刻,終是淡淡開口道:“是我錯了,你比你師兄強。”


    李靳還是帶著那仿佛有些懶散的笑容,目光中的意味卻銳利無比,他還劍入鞘,冷冷笑了一笑:“我不喜有人將我同師兄放在一起比較……我師兄就是我師兄,我師兄弟二人之間,孰強孰弱,用不著外人置喙。”


    一直在旁坐著觀戰的事天真人,也直到此時,才微微彎了彎唇角,那肅然端正的麵容上,笑容一閃而逝,卻是已經足夠。


    *****************************


    李靳一戰獲勝,卻並未留在論劍台上,而是轉身走了下去。


    顧清嵐此時也微微笑了笑,開口道:“武尊才有一戰,若是同我那一場之前,武尊需得歇息,我可以等。”


    石師鐸卻搖了搖頭,難得開口說了一大段:“我先前非是不願同青帝陛下交手,而是自知我的境界,確然無法勝過青帝陛下。如今還能得青帝陛下指點,已是我之幸事……更何況我知青帝陛下素來光明磊落,定然也不會乘人之危。”


    他在魔修之中就是出了名的倨傲難說話,如今卻對著顧清嵐說了這麽一大段,聽言辭之中,還頗多敬意,並且如同知道顧清嵐其實已恢複了青帝的記憶一般,直呼顧清嵐“青帝陛下”。


    顧清嵐聽著隻微微笑了笑,沒有反駁他的說話,起身登上了論劍台。


    論劍台上結界升起,顧清嵐抬手捏了個法決,背後湛兮劍出鞘懸在空中,他才微微彎了彎唇角道:“武尊劍術已甄圓滿,境界卻仍未曾突破,我在此道上並無可以指點武尊之處,今次就以飛劍相對,望能令武尊獲益一二。”


    他這番話說得全然是前輩點撥後輩的姿態,石師鐸卻肅了容,還抬手道了聲:“請。”


    石師鐸師承上一任武尊,待他師尊隕落之後,他才成了新任武尊。


    數百年前,彼時他還隻是個未及弱冠的少年修士,總會聽自己師尊說起當年同青帝交手的那一次。


    他望著自己師尊,看到他臉上露出欣然向往之態,說道自己這許多年來,獲益最多的,也仍是和青帝的唯一一次論劍。


    當顧清嵐的飛劍攜裹冰霜之氣襲來之時,石師鐸也驀然明白了,為何他師尊會乃至百年之後,仍舊對那一次論劍念念不忘。


    顧清嵐的劍,不會叫他想起萬峰之巔,隻會叫他覺得如同一人一騎,踏入凜冬的冰原,觸目皆是無垢冰雪,天地一色,漫天霜成。


    然哪怕身處刺骨冰雪之中,他也仍舊可以遙遙看到,天地相接之處,那一株傲雪寒梅,豔紅如血,生機勃勃。


    於是他就知道,當隆冬過後,就自會是和暖春陽,那冰雪之下,也自會是涓涓細流,隻待朝陽,滋潤萬物。


    如是年年冬去春來,朝朝日升月落,萬物方生方死,天地輪回不休,此即是大道。


    他也知道若來年他的徒兒,問他同顧清嵐的這次論劍,究竟是何種滋味,那麽他或許可以說出八個字:踏雪尋梅,不期而遇。


    待到漫天冰雪落下,他向顧清嵐刺去的一劍,也懸在了顧清嵐身前一寸之處,再也無法前進分毫。


    他也同月滄瀾一般,周身已被上了一層冰淩霜雪,被凍結在了那廣漠無垠的雪色天地之中。


    他眼前也被霜雪覆蓋,在那些雪淩正中,他能看到顧清嵐對自己微微笑了一笑,抬手間冰雪消融,輕道了聲:“承讓。”


    石師鐸也到此時明白,為何顧清嵐會叫李靳先同他論劍,隻因若他經此一場,再同李靳對上,卻已未必會輸。


    不過他此來本就不是為了爭這一場輸贏,如今接連經曆這兩場論劍,與他來說,已是心滿意足,其餘諸事,皆可拋下。


    他拱手對顧清嵐道:“多謝青帝陛下賜教。”


    話音落下,他手中長劍也自手中拋下,他竟是連看也不再看佩劍一眼,就此不回頭地走下了論劍台。


    武尊石師鐸畢生追求劍道,也終是到了這一日,才知若大道已成,心中有劍,則天下間舉目皆是己劍。


    *****************************


    台下的修士眼看著石師鐸落敗,心中驚歎連連,目不轉睛之餘,又都開始有了些糾結。


    畢竟李靳和顧清嵐,已先後同石師鐸比過,也都贏了,而且看石師鐸的語氣,似乎還更對顧清嵐服氣一些,言辭之中竟有些佩服推崇。


    但他們也還是不知,若李靳對上顧清嵐,會不會當真讓著他。


    這對於已押注在李靳身上的修士來說,當真是令人擔憂無比的事情,畢竟看李靳對顧清嵐的樣子,那簡直是可以千金博其一笑,論劍之中會不會就這麽讓一讓,那也是難保得很。


    眼看著石師鐸走下論劍台,李靳還坐著托了下巴,對著顧清嵐笑道:“顧師弟啊,這論劍場上,又隻剩下你我兩人……顧師弟要不要歇息片刻,叫我在論劍之前,多同顧師弟相對片刻,執手說上幾句話?”


    他這一番話已近乎輕薄,顧清嵐還沒回答,路銘心就氣得揮拳接道:“李師伯,昨日我們可是說好了,你不可借著論劍對我師尊動手動腳!”


    顧清嵐倒望向他微彎了彎唇角:“這論劍峰上的道友們,還都在等我們決出個勝負,李師兄若有什麽話,還是論劍過後再說吧。”


    李靳聽著就歎了口氣:“我是怕論劍過後,顧師弟又不想同我說話了……”


    他邊說著,卻邊已起身,望著顧清嵐麵帶笑意,一步步走上了論劍台。


    他們二人倒已是相熟之極,連客套行禮都不曾,李靳剛一踏上論劍台,手中法決就如驚雷閃電,一道道打出,同時背後滌玄劍出鞘,一劍斬了下去。


    顧清嵐對他的風格也早有準備,手上法決凝出,湛兮劍落入手中,已將他快如霹靂的攻勢一一化去。


    論劍台上的結界這時慌忙升起,台下修士卻都已目瞪口呆。


    這就是李道尊碰一碰摸一摸都生怕摸壞了一般寶貝著的人?看李道尊下手的狠勁,這就算是於他有殺父滅門之恨的仇人,也不過如此了吧?


    有個年紀甚輕的修士也終於忍不住,壓低了聲音問自己身旁的師長:“師尊,李道尊和顧真人論劍,以往也是如此這般?”


    他那師長顯然早年間已見過李靳和顧清嵐論劍的聲勢,此時冷冷笑了聲道:“這二人論劍,倒是叫人覺得論劍之後,他們還都能活著出來,是當真稀奇。”


    他們在這裏說著,論劍場上的李靳和顧清嵐早已戰得如同天崩地裂,隻見李靳劍上的金色劍芒毫不慳吝地道道揮出,空中金色靈力和冰藍靈力更是撞擊炸裂,直將結界震得嗡嗡作響。


    台下的修士們甚至開始覺得,若是結界就這麽碎了,這二人也定然不會管他人死活,照舊殺得天昏地暗。


    他們也竟像是不懼法力枯竭,就用如此強力的攻勢戰了足足半個時辰,比之先前他們同石師鐸論劍,都是一刻鍾之內就決出了勝負,簡直要可觀許多。


    若這要是刻意想讓,或者僅是走個過場……那也簡直是……隻要眼睛不瞎都不會這麽想。


    當論劍台上的靈力終於停歇,是李靳被顧清嵐的冰霜凍住了半個身體,顧清嵐的湛兮劍,也抵在了他的咽喉之上。


    此時李靳已是力竭,將滌玄劍插在地上扶住,才能保持半跪的姿勢沒有倒下,還笑著說出了一句:“如今果真是不能再欺負顧師弟了……”


    顧清嵐撤了他周身霜凍,將湛兮還入劍鞘,卻傾身吐了口血,正落在地麵他靈力凝結的冰雪之上,鮮紅奪目。


    他用手指擦過唇邊的血跡,這才微微一笑,道了句:“李師兄,承讓。”


    李靳喘息著哈哈笑了起來:“顧師弟這句‘承讓’,隻怕已經憋了許多年了吧!”


    顧清嵐又微微笑了笑:“無論如何,此次卻是我贏了。”


    路銘心在外麵看得急不可耐,隻待結界落下就要衝上去扶顧清嵐,但李靳卻起了身,先她一步將顧清嵐攬腰抱住,望著論劍台下的修士們,抬高了聲音:“今次論劍大會榜首已出,雲澤山寒疏峰主,顧清嵐顧真人,奪得魁首。”


    他話音落下,而後就大力將顧清嵐按在了懷中,哈哈笑了起來。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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