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的唐心突然變得表情認真,讓我也忍不住跟著嚴肅起來,不由自主地站起身跟她走了出去。


    我倆下樓的時候,上課鈴正好響了,但她並沒有停步的意思,所以我也隻好繼續跟著。下了樓後,又來到自行車棚,唐心推出來一輛挺舊的女式自行車,看來是要帶我去什麽地方。於是我載了她,按著她的指示,朝著校園外麵的方向騎去。


    正是晌午,天氣還挺熱的,火辣辣的太陽照下來,很快我就出了一身的汗,坐在後麵的的唐心用手給我扇著風,雖然起不了多大作用,但也聊勝於無。


    我笑著說:“咱們這是要去哪啊,直接打個車過去唄?”


    “你有錢嗎?”唐心反問。


    我“唔”了一下,說打個車的錢還是有的……


    “還是騎車去吧。”唐心咯咯笑著。


    唐心每天和我在一起,對我的底細也算了解,雖然我也算是經常吃香喝辣,但一般都是別人付賬。


    就這樣,我騎著車子,載著唐心,奔馳在我們鎮的鄉間小道上。我盡量往樹蔭底下騎,唐心一手抱著我的腰,一手做扇子狀給我扇風,我倆的影子在小路上吱呀吱呀,畫麵倒是也挺美的。按著唐心的指示,我們漸漸騎出小鎮,朝著某個數裏外的村莊而去。


    “到底去哪兒啊?”我再次問道。


    “我家。”


    “啊?”


    “怎麽,咱倆交往這麽久,不該帶你見見我的家人?”


    “……”我無語了。


    “跟你開玩笑啦。”唐心的兩隻手都抱住了我的腰,頭也靠在了我的脊背上,還輕輕地哼起了歌。


    如果是以前,我肯定會拒絕她這麽做,但是現在看她這麽陶醉,倒也有點不忍心了。


    車子漸漸騎進某個村落,這是個一看就挺窮的山村,兩邊全是低矮的平房,連個二層小樓也沒見到,道邊上還盡是驢啊牛的,生產工具都特別落後。在唐心的指示下,我騎著車子左拐右拐,最終停在一間普普通通的民房前麵。


    房子特別普通,低矮的院牆、老式的木門,看著至少有十多年曆史了,感覺真是比我家還要窮了。


    唐心跳下車子,推開木門,就衝裏麵喊:“媽,媽!”


    一開始唐心說她家在這個破敗的窮村上,我還有點不太相信,因為唐心雖然不算是什麽有錢人,但是平時穿得還算時尚,還能買不少零食吃,不像是出身在這種家庭的女孩。直到一個中年婦女顫顫巍巍地走出來,臉上還又驚又喜,說“心兒,你怎麽回來啦?”的時候,我才真正的相信了,這裏真是唐心的家。


    中年婦女的臉色不太好,走路也顫顫巍巍的,一看就是常年體弱多病。唐心跑進去,拉住了她媽媽的手,又回頭介紹著我,說我是她的同學。


    唐心媽媽“哦哦”地應著,將我們兩個迎進去,還問唐心怎麽回來了,今天不用上課嗎。唐心隨便扯了個慌,說最後一節是體育課,上不上都行,所以就回來看看。


    我跟著唐心和她媽媽進了屋裏,雖然是大白天的,但是屋裏非常昏暗,家具也很簡陋,電器更是少的可憐,隻有一台不到二十寸的黑白電視機,稱得上是家徒四壁了。屋裏某個角落的牆上,還掛著一張青年男人的黑白照片,眉眼間和唐心還有幾分相似。


    唐心媽媽讓我們兩個坐在沙發上,給我們兩個倒了白開水,又說要去給我們做飯,唐心要去幫忙,但是她媽媽說不用,讓唐心多陪我一會兒。


    唐心媽媽去了廚房,堂屋裏隻剩我們兩個,唐心看著左右說道:“巍子,你明白了嗎?”


    我輕輕點了點頭,說大概明白了吧。


    唐心坐在沙發上,低下頭擺弄著自己的手指,低沉的聲音在這間狹小的屋子裏響了起來。她告訴我,她父親在她七歲的時候就出車禍去世了,而她的媽媽又常年體弱多病,連農活都做得吃力,更別說到外麵去掙錢了,所以這個本就破敗的家庭更加雪上添霜。


    從小,唐心就饑一頓飽一頓的,就點野菜隨便吃吃早就成了家常便飯,常年都得靠村上的親戚和好心人接濟,可大家都是窮人,誰又幫得了誰呢?


    經常吃不上飯還是其次,最難捱的是每年交學費的時候,那可真是要她媽媽挨家挨戶的去借才行,好多次都借不夠,還是老師幫她補上的。


    唐心本來打算念完初中就不念的,準備到外麵打工賺錢貼補家裏,但是她媽媽不肯,說就是砸鍋賣鐵,也要繼續供她繼續念書。


    唐心媽媽雖然身體孱弱,但性子卻是出名的倔。沒辦法,唐心隻好繼續讀書,好在唐心的成績不錯,在我們學校就讀的話可以減免學雜費——好多檔次低點的學校,為了吸引一些優質生員,就會做出種種政策。唐心就是看中了這一點,所以才到我們學校去的。


    但是學雜費可免,生活費卻免不了,這成了唐心所麵對的最大難題。


    “陳峰資助了你?”聽到這裏,我問。


    唐心點頭,又給我講了起來,說她剛剛中考完後,就已經和我們學校談好條件,減免一係列的學雜費。但是,為了生活費的問題,她又不止一次地去找教導處主任,想看看學校方麵能否提供給她一份既不耽誤學習,又能賺錢的兼職工作。


    但,高中不像大學,哪有那麽多職位可以提供,所以跑了幾次都無功而返,如果開學前這個問題還不能解決,那她就不能選擇我們學校了。在開學的前幾天,她又來到我們學校(因為招生計劃,學校會提前開始工作),就是這次,她在教導處遇到一個男生,就是陳峰。


    當時陳峰不知道什麽原因也在教導處,但他在聽過唐心的訴求之後,就將她叫了出去,說可以提供給她生活費,一個月一千塊錢,並願意收她當幹妹妹。


    一千塊錢!


    唐心說她和她媽媽在家做農活,一年到頭也掙不了幾千塊錢,現在有人說要一個月給她一千塊錢,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


    除此之外,陳峰還把唐心帶到校外,給她買了好看的衣服和嶄新的文具,單純的唐心以為自己遇到了好人,不斷地謝著陳峰,說將來一定會報答他的。


    陳峰則說沒關係,還親自開車把唐心送回了家,和她的母親見過了麵,唐心媽媽也對這位好心的男生大加感激。


    在那一刻,唐心簡直把陳峰當作了此生最大的恩人,甚至開學第一天,她就去找了陳峰,想再次好好地謝謝他,但陳峰卻向她提出了一個要求。


    聽到這裏,我冷笑起來,說:“監視我,是不是?”


    花錢雇人來監視我,倒真是陳峰的作風,在他那種家庭環境下長大的孩子,做事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而且他提前幾天就開始部署了,看來早就得到消息我會去讀本校高中,這家夥竟然一直都盯著我啊。


    沒想到唐心卻搖搖頭,輕輕說不是的,他沒讓我監視你,隻是讓我和你在一起玩,然後把你平時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告訴他……


    “那還不是監視?”我繼續冷笑。


    唐心低下頭,似乎無言以對,一邊擰著自己的手指,又帶著些倔強說道:“可是他並沒強迫我啊,並沒和我說必須得做成什麽樣子。巍子,我不知道你和我哥到底有什麽誤會,但你既然總想著幹掉他,他為什麽不能找人監視你?巍子,我哥真的是個好人,你也是個好人,你倆就不能好好處嗎,相信我吧,你們一定可以成為好朋友的。”


    我靠在沙發上,沒再說話了。


    我知道,想說服唐心似乎是不可能了,實際上她把我帶到這裏,反而是想說服我的。在她心裏,陳峰善良、熱心,堪稱中國最好哥哥。而我,頂多算個玩得還不錯的朋友,就算我告訴她陳峰其實是個陰險下作的小人,他對你好無非是想利用你,其實他根本就沒把你當作人看待,隻是把你當作工具而已。就像曾經的洛斌,一旦利用價值完了,就會被陳峰毫不猶豫地拋棄,你的結果肯定也不會好到哪去……


    不過我也知道,就算我一股腦地將這些全部都說出來,唐心肯定也不會信的,反而會怪我詆毀她的哥哥。


    所以我隻能沉默,一句話都沒有再說。而且我也知道,現在的唐心雖然有些糾結,不過一旦真的麵臨抉擇,恐怕她還是會站到陳峰那邊去的。


    罷了,再說什麽也沒必要,還是離開這吧。


    “我先走了。”我站起來。


    “你急什麽,吃完午飯再走啊。”唐心趕緊站起來攔我。


    我搖搖頭,仍舊朝著院子走去,唐心則不斷地勸著我,我倆一直拉拉扯扯地來到門外,我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回頭對唐心說:“你媽呢?”


    聽到我要走,唐心媽媽不可能不出來送,怎麽半天都沒反應?唐心也啊了一聲,趕緊朝著廚房奔去,我也跟著走了進去。


    一進廚房,就看到唐心媽媽倒在灶台下麵一動不動。唐心大叫了一聲,撲上去搖晃著她媽媽的身體,但是她媽媽一點反應都沒有,唐心著急地回頭問我:“巍子,怎麽辦?”


    我也是第一次碰到這種事情,一時間也有點慌張,但我要比唐心冷靜一些,說快,先送你媽去醫院。


    我立刻撲上去把唐心媽媽背起,唐心也趕緊出門去叫人了,不一會兒就有個漢子推過來一輛平板車。我們把唐心媽媽放在平板車上,匆匆忙忙地送到了村裏的診所,但是診所的大夫一看就說:“還是送到鎮上的醫院去吧!”


    於是我們又匆匆忙忙地出門,在村口攔了一輛麵包車,風馳電掣地趕往鎮上。到了鎮裏的醫院,又送進急診室裏,醫生檢查了一番,就說是腦出血,需要緊急手術,讓我們趕緊去大廳的窗口交錢,說交了錢才能開始手術。


    來到大廳,才知道要交五千,唐心根本就沒有錢,而我身上就五十塊錢。手術是肯定拖不得的,但我們兩個孩子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唐心趕緊跑到醫生辦公室,借他們的座機打了個電話,開口就說:“哥,我媽腦出血住醫院了,需要緊急用五千塊錢,你能先借我嗎?”


    我一聽,就知道她是給陳峰在打電話。


    我不知道陳峰在裏麵說了什麽,但唐心的眼淚一下就飆出來了,哭著說道:“哥,我求求你了,我沒有騙你,我是真的急用這五千塊錢,我就是做牛做馬也會報答你的……”


    這時候,我就聽見陳峰在電話裏大聲說道:“你他媽到底有完沒完,占我便宜還沒占夠是不是?一個月給你一千塊錢,結果毛都沒換來一根,現在又編造你媽住院的謊言,你是不是當我傻,真把我當凱子啦?給我滾一邊去吧!”


    罵完之後,陳峰就把電話掛了,唐心一臉錯愕的模樣,握著話筒半天說不出話來。我趕緊奪過來話筒,往我家撥了個電話,跟我媽把事情說了一下。我家雖然也窮,但是在這種事上不會含糊,我媽說知道了,現在就送錢過來,讓我也往家趕,我倆在路上碰頭。


    掛了電話,我按著唐心的肩膀,讓她不要慌張,還讓她現在過去求醫生趕緊開始手術,我馬上就拿錢過來,馬上!


    說完,我就匆匆忙忙地出了醫院,往我家的方向跑。在半道上,我碰到了我媽,我媽把錢交給我,讓我趕緊先去醫院,我又轉頭往醫院方向跑。


    一直跑到醫院,我氣喘籲籲,也顧不得休息一下,趕緊跑到窗口去交錢,結果裏麵的工作人員告訴我,這個手術單子已經有人交過錢了。


    有人交過了?


    我一頭霧水地來到急診室門口,看到手術室的燈確實亮著,而門口的椅子上坐著兩個人,一個是唐心,一個卻是……花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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