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黑暗中走出來的中年婦女,竟是我媽。現在雖然不是三更半夜,但也夜挺深了,我媽突然出現在這,確實夠讓人嚇一跳的。


    看到我媽的瞬間,我本能地轉頭看向我舅舅。自從他出獄到現在,也沒到我家裏去過,上次過年之前倒是去轉了一趟,但也就是在門口呆了一下,把禮物交給我就走了。而我媽但凡提起他,都是一臉厭煩、憎恨的表情,可以說兩人的關係非常惡劣了。


    果然,看到我媽出現以後,我舅舅一臉的呆滯,似乎整個人都傻了。我媽麵色冰冷地走了過來,我正要叫她一聲,她突然抬起手來,狠狠在我舅舅臉上甩了一下。


    啪!


    這一聲,清脆而犀利,我舅舅沒躲也沒避,結結實實地挨了。我活到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見我媽動手打人,以前她給我的印象一直都是溫潤如水;同時,也是近一年,首次見到我舅舅挨打,我舅舅挨了一巴掌之後,便把頭低了下去,什麽話都沒說。


    我媽一個弱女子,此刻的氣場卻是極為強大,樂樂和李愛國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喘。接著,我媽又看向了我,說了一個字:“走!”


    說完,我媽就轉過身去,又朝著黑暗中返回去。我瞄了一眼我舅舅,看他什麽話都沒說,隻好下了摩托車,跟在我媽後麵往前走了。剛走兩步,身後突然傳來噔噔噔的腳步聲,我舅舅還是追了上來,焦急地說:“姐,你不能把巍子帶走!”


    我媽並不理他,仍舊繼續往前走著,我舅舅猛地抓住我媽的胳膊,叫道:“姐,現在巍子同時被羅城兩位大哥追殺,處境非常危險,和我在一起才能保證安全!”


    我媽轉過頭來,恨恨地說:“造成他現在這個處境的,是因為誰?你已經害了我們一家,現在連我兒子也要害嗎?”


    我舅舅仍舊抓著我媽的胳膊,說:“姐,我知道你恨我,可現在真的情況不是太好,就讓巍子跟我走吧!”


    我媽冷哼一聲:“你覺得,我沒能力保護我兒子麽?放開!”


    我舅舅沉默了一下,說道:“王大頭和老歪也來了麽?”


    “不用你管。”


    我舅舅抬頭看向黑漆漆的遠處,似乎看到了什麽東西,便慢慢放開了我媽的胳膊。我媽看著他,又恨恨地說:“我告訴你,以後不準再接近我兒子一步!”


    說完,我媽便繼續往前走去,我也隻能跟在我媽屁股後麵。走到馬路邊上,那裏停著一輛麵包車,我媽拉開車門,先讓我坐了上去,然後她也坐了上來。我看到前麵還坐著倆人,一個是王大頭,一個是老歪,和我舅舅猜得一模一樣。


    顯然,就是因為有他倆在,我舅舅才放心讓我走的。


    開車的是王大頭,王大頭轉頭問我媽:“嫂子,沒事吧?”


    “沒事,走吧。”我媽淡淡地說。


    王大頭打著了火,趁著車還沒走,我硬著頭皮說道:“媽,我現在處境真挺危險,要不讓我和我舅舅走吧。”


    “和他在一起才真的危險。”我媽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我的要求。


    我無話可說了,隻好默默地坐在車上。車子緩緩啟動,我看向黑漆漆的窗外,拘留所門口那裏有點亮光,我舅舅和李愛國、樂樂三人還站在那裏,看著我們的麵包車慢慢離開。


    我以為我媽要送我回學校,還想著回頭就跟我舅舅匯合,結果車子直接朝著我們鎮上的方向去了。


    我又說:“媽,我還要上學。”


    “還上什麽學,回家躲著吧。”我媽再度拒絕了我的要求。


    看來,之前和爆獅的那場對峙,我媽全部都看在眼裏,已經知道八爪魚的死和我有關了;或許她早就知道了,隻是沒有表現出來。所以她現在完全知道我正被羅城兩位大哥追殺,還執意要將我帶回家去。


    此時此刻,我的心裏當真非常複雜,隻好換了個問題:“媽,您怎麽來了?”


    “我一直就沒有走。”


    我媽一句話,又噎得我沒聲了。


    車子不斷往前開著,奔馳在黑漆漆的國道上,車廂內除了引擎聲外,其他什麽聲都沒了,感覺實在有點壓抑。開車的王大頭似乎也覺得不太舒服,主動開腔說起了話:“嫂子,小閻王現在好像玩兒的挺大,把以前的一些獄友召集起來了,準備跟宋光頭幹呢。”


    “不要提他。”


    我媽說出這四個字後,車廂內再次恢複了安靜,誰也沒有再說半句話了。而我的心裏則怦怦直跳,我說我舅舅哪來那麽多氣勢不凡的手下,原來是他以前的一些獄友。我舅舅坐了二十年的牢,這方麵的資源肯定特多,說不定在牢裏的時候就開始部署了。


    車子如同一架開弓的箭,射出去後便再也沒有回頭,一直朝著我們鎮上的方向奔行。一路無話,半個多小時後,車子就到了我們鎮上,並且迅速開到了我家門口。雖然到家了,可我的心裏仍舊焦急,因為宋光頭和爆獅可不是鬧著玩的,他們是真的要殺我,而且很有可能在得到消息之後,立刻就會追到我家。


    這些事情,其實我舅舅都跟我媽說了,而我媽卻不當回事,仍舊固執地將我帶回了家。我和我媽進了家門,王大頭和老歪卻沒進來,他們就站在院子裏。


    “嫂子,巍子可能有危險,我們就在外麵守著。”


    “好。”


    我媽點頭,好像這是理所應當。


    現在雖然已經是春天了,但晚上還是特別的冷,他倆就在院子裏,那得凍成什麽樣?我媽這麽不願意麻煩別人、不願意欠別人人情的人,竟然一點都沒覺得不妥,確實挺奇怪的。


    關於王大頭和老歪,我對他倆的印象就是被陳老鬼綁到礦場那次,他倆各持一支土銃就衝進來了,確實異常悍勇。但,他們後來卻陷入了重重包圍之中,如果後來不是我舅舅綁著陳峰現身,估計那天晚上就懸了——雖然後來我媽也說,就算沒有我舅舅,他倆也能把我給救出來,但我對這種說法保持懷疑,畢竟我並不了解王大頭和老歪。


    我總覺得,我媽是不是對王大頭和老歪有點過於信任了?


    我有一段時間沒有回來過家了,因為家裏條件不好,我就跟我媽說我在外麵勤工儉學,自己可以賺到生活費,所以平時放假也不回來。家裏的一切都沒什麽變化,走時什麽樣,現在還什麽樣。


    “去睡覺吧。”我媽跟我說。


    躺在床上,我久不能寐,還是不能徹底放下心來,很擔心自己會連累了我媽和院子裏的王大頭、老歪。所以我總想著,還是要逃出去,想辦法跟我舅舅匯合。


    淩晨三點,我悄悄起身,剛推開臥室的門,客廳裏就傳來我媽的聲音:“回去。”


    原來我媽就在客廳的沙發上躺著。


    我無語了,隻好退了回來。


    第二天早上起來,我媽做好了早飯,喊王大頭和老歪進來吃。但是他倆不進,各自端了盛著小米飯的碗,蹲在院子裏呼嚕嚕吃個不停。吃過飯後,他倆繼續在院子裏守著,我則被我媽趕回臥室,要求看書。


    家裏沒有高中的書,隻有初中的書。我有些不滿,說我都上高中了,還看初中的書幹嘛?


    “你初中的也沒學好。”


    我媽一句話,讓我隻能老老實實地呆在屋子裏看初中的書。


    我雖然也想好好學習,可實在看不進去,眼睛看著桌上的書,腦子早就魂遊天外,琢磨我舅舅他們現在到底怎麽樣了?雖然我並沒有自信到覺得舅舅少了我就辦不成他的事了,但總覺得努力了那麽久,缺席了最後的一場盛宴很是遺憾,還是想親眼看著宋光頭倒下。


    我想逃走,但是壓根不可能,客廳裏有我媽,院子裏有王大頭和老歪,實在插翅難飛。


    到快中午的時候,卷毛男給我打來電話,他以為我今天出獄,還安排了豪華車隊接我,準備給我洗塵。結果到了地方,才知道我昨天晚上就出獄了,問我怎麽回事。


    我說周少,你來遲一步,爆獅找了關係,提前把我放出來了,差點沒把我給整死。


    卷毛男這才知道怎麽回事,緊張地問我怎麽樣了,我說已經沒事了,我現在在家裏,不方便出去。卷毛男得知我安全後,先是鬆了口氣,又火冒三丈,說十五天就十五天,怎麽還能提前放人了,一定要讓他爸好好查查是誰在其中搗鬼。


    和卷毛男嘮了一會兒,他問我什麽時候回羅城去,我說我現在被我媽軟禁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恢複自由。


    卷毛男也沒辦法,隻好說隨後再聯係吧。


    不過卷毛男的電話,也讓我想起來和豺狼、花少他們聯係一下。打通電話以後,得知他們還在醫院呆著,我跟他們說了一下我現在的情況,隻能彼此提醒對方注意安全。


    “我們還好,誰也沒把我們放在眼裏,打過一頓就沒人搭理我們了。巍子,關鍵是你,一定要小心啊!”豺狼說道。


    掛了電話以後,我的心裏稍稍安了一些,起碼羅城現在還是挺平靜的,希望我舅舅能早點幹掉宋光頭吧。


    時間一晃,又到了晚上。吃晚飯的時候,王大頭和老歪還是沒有進來,就端著碗在外麵呼嚕嚕的吃。吃完以後,他們把碗送到廚房,又繼續蹲守在院子裏,我也被我媽趕到臥室繼續看書。


    剛看了一會兒,突然聽到外麵院子傳來一聲槍響,接著又是王大頭的暴喝:“哪來的蟊賊,給我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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