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亭,老人,手機鈴聲。


    完全不相幹的三個要素,此刻交匯形成一副和諧而又詭異的畫麵。沒人知道這個老人是什麽時候上去的,他就好像本來就在那裏睡覺一樣,隻是手機鈴聲吵醒了他的美夢。


    無論是涼亭裏的幾個人,還是半山腰的一群人,此刻都表情錯愕地盯著涼亭頂上,一個個都張大了嘴巴,徹底傻了眼。


    而在所有人中。感到最震驚、最不可思議的無疑就是我了,因為這個老人竟是我爸!雖然我一直都在涼亭底下趴著,可我真不知道我爸是什麽時候上去的,我根本無法形容自己內心此刻的感受,想到就在龍王和馮天道較量、交鋒的時候,我爸早就躺在上麵默默地看著一切,我就覺得有點好笑,又覺得有點無語。


    如果我是震驚和不可思議的話,那馮天道無疑就是恐懼和魂飛魄散了。


    馮天道把談判的地點設置在這座小山頂上,就是為了方便觀察周遭的環境,好將一切掌控在自己手中。無論是之前的馮千月,還是後來的龍王,馮天道都能第一時間看到,可我爸現在卻神出鬼沒地出現在了涼亭上方,並且距離我們隻有咫尺之遠。這期間根本沒人察覺,誰知道他是怎麽上去的?


    所以可想而知,馮天道的心中多麽震撼!


    即便是和我爸已經處了幾十年的老兄弟,馮天道也完全想不明白我爸是怎麽做到的,現在的他完全傻了,呆呆地抬頭看著我爸,就好像靈魂都被抽空了一樣,不會說話也不會思考了,就那麽陷入了徹底的癡傻之中。


    手機鈴聲還在響著,我爸看了一眼之後。便按掉電話坐了起來,一雙淩厲的眼睛便射向下麵的馮天道。


    就好像被冰錐子射中一樣,馮天道結結實實地打了一個哆嗦,但是仍舊一動也不敢動,就好像我爸的眼神能施定身法似的。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竟然是瘋牛。


    瘋牛張開雙臂護住馮天道,同時把手機的鐵錘高高舉起,慌張地大聲喊道:“保護家主,快!”


    瘋牛顯然以為我爸會對馮天道動手,所以第一時間盡到了一個保鏢的責任。在他的呼籲之下,其他的幾個高手也紛紛擋在馮天道的身前,神色緊張又蓄勢待發地看著我爸。


    麵對能夠無聲無息竄到涼亭頂上還不被他們察覺的我爸,他們當然也會感到惶恐和害怕,但他們既然能被馮天道帶到這來,必然都是百裏挑一的忠誠良將,所以仍舊不離不棄地擋在馮天道的身前。


    即便有了幾個高手的護衛,瘋牛仍不放心,雖然他從未見過我爸出手,但他已經知道我爸絕對是個不可想象的超級強者,所以又衝著四周喊道:“來人,來人!”


    除了這幾個高手以外。四周還埋伏著幾十個手握刀棍的漢子,瘋牛準備把他們全召出來保護馮天道。


    但是四周一點動靜也沒有,隻有瘋牛的吼聲飄蕩在風中。


    瘋牛的臉上充滿錯愕,震驚地往左右看去,四周隻有被風不斷吹動的草木。之前還影影綽綽的伏兵,現在連半個影子都看不到了。但如果仔細查看的話,還能看到那些陽光覆蓋的草木上麵,有著若隱若現的血跡。


    涼風微微吹過,帶來一陣恐怖的殺意。


    那些人都到哪裏去了。似乎不難想像。


    但他們又是怎麽在無聲無息之間不見蹤影的,又沒人能想像得到,稍微一想就毛骨悚然。這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瘋牛都有點慌了,他轉頭看著馮天道說:“家主,怎麽辦?”


    馮天道仍舊不說話,身子像是被凍住一樣,隻是抬頭呆呆地看著我爸。


    而我爸仍舊坐在橫梁上麵,眼神冰冷地看著馮天道。


    兩人就這麽對視著,一上一下、一高一低。


    馮天道的眼神之中滿是絕望。


    瘋牛一咬牙,猛地從地上將我提起,用手掐著我的喉嚨,衝著馮天道說:“家主,你別灰心,咱們手裏還有王巍!”


    瘋牛也知道他們所有人加起來恐怕也不是我爸的對手,更何況龍王他們還在不遠處,這可真是前有野狼、後有惡虎,怎麽看都落入死局,所以他第一時間想起了我。


    瘋牛的手勁兒很大,掐得我都快喘不過氣來。因為馮千月的緣故。一直以來瘋牛對我都算不錯,我也不信他想真的置我於死地。但是現在為了馮天道的安全,他真有可能對我做出什麽事來。


    用我來掣肘我爸,是他們最後的殺手鐧了。


    看到這個景象,我爸卻一點都不以為意,眼裏仿佛沒我這個人似的,仍舊死死地盯著馮天道。


    而馮天道,在聽到瘋牛的話後,才如夢初醒,回頭看了我一眼。瘋牛抓著我。說家主,你帶王巍先走,我們替你斷後!


    瘋牛對馮天道真是忠心耿耿,把一切後路都給馮天道想好了。


    馮天道卻搖了搖頭,麵如死灰地說:“瘋牛。算了,咱們鬥不過我大哥的,更何況夫人還在他們手裏…;…;”


    瘋牛這才想起什麽似的,回頭看了半山腰上的美貌婦人一眼,美貌婦人仍舊眼巴巴地看著上麵。希望自己能夠趕緊獲救。瘋牛也感到一絲絕望,長長地歎了口氣,然後鬆開了我。


    我重新摔在地上。


    馮天道又抬起頭來看著我爸,麵露絕望地說:“大哥,我認輸了,要殺要剮,你隨便吧。”


    馮天道從一開始氣勢洶洶地到教室裏抓我,接著又大張旗鼓地在公園這座小山頂上擺下陣勢,雖然口口聲聲地說要和我爸好好談談,但擺明了就是要破釜沉舟地和我爸鬥上一場。


    但是現在。這場較量甚至還未開始,馮天道就認輸了。


    一個龍王就已經折騰的馮天道沒有辦法,更何況還有一個神出鬼沒、完全掌握不到痕跡的我爸。


    聽到馮天道說的話後,坐在橫梁上的我爸,終於說了他現身後的第一句話。


    或許也不叫說話。隻能稱作“發聲”而已。


    因為他隻是重重地哼了一聲。


    “哼。”


    這一個字,充滿輕蔑和不屑。


    僅僅這一個字,就足夠摧毀馮天道所有的勇氣和驕傲,他沮喪地垂下頭去,不敢再看我爸了。


    “砰”的一聲重響,整個涼亭似乎都震了一下,我爸終於從上麵跳了下來,站在了馮天道的麵前,仍舊冷冰冰地看著他。


    我爸的個子不高,再加上年紀大了脊背有點傴僂。尤其是在身材高大的馮天道麵前,更加顯得有點矮小。但是現在,聳拉著腦袋的馮天道,和高昂著頭的我爸,卻形成鮮明的對比。


    有的人雖然高。卻卑微如螻蟻;有的人雖然低,卻驕傲如君王。


    感受到我爸的殺氣,瘋牛等人又忍不住想護著馮天道,但馮天道卻擺了擺手,無奈地說:“算了,算了,咱們已經輸了,讓我大哥動手吧。”


    聽著馮天道喪氣的話,瘋牛他們隻好無奈地退開,連家主都徹底放棄了,他們再硬抗也沒有用。


    如果擱到之前的劉家莊園那會兒,馮天道這會兒可能已經“噗通”一下給我爸跪下求饒了。但是現在,他並沒有這麽做,大概也是因為知道這麽做沒有用吧,我爸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他的。


    他隻說了一句話:“大哥。殺我可以,我的家人和兄弟,麻煩你手下留情。”


    他這句話純粹多餘,我爸從來也沒說過會對其他人動手。


    聽過這句話後,我爸再次重重哼了一聲。


    一樣充滿輕蔑和不屑。


    我爸哼完以後,什麽都沒有做,轉頭就朝山下走去。


    大步流星地走。


    頭都不回一下地走。


    這一下,無論涼亭裏,還是半山腰,所有人都傻了,誰都不知道我爸到底什麽意思。


    就,就這麽走了?


    不殺馮天道了?


    雖然馮天道做了這麽多的錯事,終究還是放不下幾十年的兄弟感情,所以不忍心了?


    還是說他斷定這一次後,馮天道再也不敢有異心了?


    無論我爸放過馮天道的理由是什麽,我的心裏都充滿了斯巴達式的怒吼:您老人家就算要走,也帶我一起走啊,把我丟這算怎麽回事啊,我還算是你親兒子嗎?


    我爸不斷地往下走,很快就在半山腰和龍王他們匯合。他站住腳步,不知道和龍王說了句什麽,便把馮天道的老婆拽了過來,接著又轉過身,和那個美貌婦人一起走上山來。


    涼亭裏的馮天道目光錯愕,不知道我爸到底想幹什麽。


    很快,我爸就和那個美貌婦人一起來到涼亭前麵。


    我爸推了一下美貌婦人,美貌婦人便急匆匆地走到馮天道的身邊。美貌婦人雖然已經安全,但是仍舊驚魂未定,眼眶裏含著淚花,而馮天道依舊不知所措地看著我爸,瘋牛等人也是一臉茫然。


    接著,我爸那蒼老的聲音終於陰沉沉地響了起來:“馮天道,你覺得你會輸,是因為你老婆被人綁了?好,現在我把你老婆還給你,你也不必再有後顧之憂!來,你不是想和我鬥嗎,我就給你這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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