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剛露出來,忽然刮起了一陣山風。


    塵沙揚起,我下意識的眯起了眼睛。


    就在我眯起眼的一瞬間,天色忽然暗了下來,變得像是晚上一樣,我同時感覺到了幾分涼意。


    恍惚間,我似乎聽見了小孩兒的哭聲,而且不止一個。


    定睛一看,月色朦朧……天居然真的黑了,昏暗中,就見墳是扒開的,棺材也敞著,棺材裏卻沒有人。


    墳的另一邊,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兒被麻繩捆在一起,正在哇哇的哭。


    一個佝僂的身影背對著這邊坐著地上,低頭搗鼓著什麽。


    一邊搗鼓,一邊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兩個小孩兒說話:


    “就快好了,就快好了……一會兒你們就能跟你們的姐姐團聚了。你們倆乖乖的,到了下邊,好好聽萍萍的話,她能早點回來,你們倆娃娃也能早點托生……”


    我越聽越是狐疑,繞過墳堆,亦步亦趨的走了過去。


    繞到那人前麵,看到眼前的一幕,我感覺整個人都快瘋了!


    這人居然就是章萍的父親,那個瘸了一條腿的老皮匠。


    在他的麵前,是一個被五花大綁的年輕女人。


    這女人還活著,卻隻能從喉嚨裏發出“唔唔”的聲音。


    因為,她的嘴竟然被用針線緊緊的縫了起來!


    老皮匠拿起一根細針,在身邊的一個破碗裏蘸了一點黑紅色的粘稠液體,嘴裏無聲的叨咕著什麽……


    猛然間,他把針朝著女人的胸口紮了下去!


    “唔……”


    女人痛苦的瞪大了眼睛,身體劇烈的抽搐著。


    仔細一看,她身上已經插了不下上百根細針,針尖露在外麵,在月光下閃著星芒般的寒光……


    看著女人痛苦扭曲的臉孔,我猛然想起,她就是昨晚從花轎裏下來的那個假新娘!字<更¥新/速¥度最&駃=0


    眼見老皮匠又要把針插進她身子裏,我睚眥欲裂,大吼著‘住手’,想要衝上前阻止。


    “徐禍!”


    趙奇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一雙有力的大手從後麵緊緊的箍住了我。


    我猛一激靈,定神再看,天色雖然陰霾,卻是清晨時分。


    劉銘章和李雪楠等人都驚愕的看著我,其中一個警員的手居然還搭在了配槍上。


    墳被扒開了,棺材卻沒有起出來。


    “老皮匠……”


    轉眼一看,就見老皮匠的屍體橫在一旁,一動也不動。


    趙奇慢慢的鬆開手,抓著我的一條胳膊問:


    “你怎麽了?”


    我推開他的手,大口的喘著粗氣,好半天才用力搓了把臉,抬眼看向劉銘章,說話卻不自主的顫抖:“劉隊,叫增援吧……”


    劉銘章狐疑的看著我,沉聲說:


    “你看過監控,應該知道這件事不尋常,我不認為在整件事明了前驚動太多人。”


    “叫增援!法醫!法證!全都叫來!采集證據!案件特殊,但這是謀殺!”我大力的揮著手,幾乎是用吼的說道。


    趙奇拉住我,看了一眼棺材,抬眼直視劉銘章:“劉隊,聽他的,叫增援吧。”


    劉銘章和他對視了一會兒,拿起了報話機……


    等待支援的這段時間,我坐在一棵樹下,一根接一根的抽煙。


    趙奇陪著抽了兩根,忍不住問:“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我恍然的搖了搖頭,“不是昨天晚上,是前天晚上。”


    想起章萍的鬼魂去後街鋪子求助時的情形,我忍不住狠狠一拳砸在樹幹上,紅著眼睛說:


    “我當初就該殺了那個女人!”


    “趙奇,他是不是有問題?”劉銘章站在一旁,臉色陰沉的盯著我。


    李雪楠和兩名警員看著我的眼神也都透著古怪,甚至是恐懼。


    看著這些懷疑的目光,我幹笑兩聲,說等棺材打開,你們就會感同身受了。


    渾身插滿細針的鬼新娘…墳頭上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兒……


    這些足以證明,我剛才並非是幻覺,而是死者的執念和怨念,催發了潛在的靈覺。


    在此之前,我還想著,昨晚實在不該對老皮匠的魂魄痛下殺手。


    他或許利用皮匠的‘手藝’令章萍起屍,可那隻是因為疼愛女兒,他罪不至死。


    直到通過靈覺看到那殘忍的一幕……


    我不知道棺材裏有什麽,可我有預感,即將看到的殘忍,會遠遠超過正常人的承受底線……


    “我艸!”


    “嘔……”


    “媽的!”


    “啊!啊!”


    支援趕到,當法證采集完棺材表麵的指紋痕跡後,棺材蓋被開打開的那一刻,幾乎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種非正常的歇斯底裏狀態。


    就連劉銘章這樣的老刑警都臉無血色,衝到一顆大樹旁,照著樹幹連踹了好幾腳。


    “怎麽會這樣?為什麽會這樣?”他大步走到我麵前,雙手揪住了我的領子,瞪著我的眼睛裏脹滿了血絲。


    我垂下眼皮,一字一頓的說:“我隻是實習法醫。案子,刑偵去查。”


    ……


    第二天上午,回程的火車上,5號餐車車廂。


    趙奇咬開一瓶啤酒,擺在我麵前,自己也咬開一瓶,在我的酒瓶上碰了碰,“喝點。”


    我拿起啤酒瓶,又和他碰了碰,對著瓶子喝了一口。


    趙奇灌了一氣啤酒,放下酒瓶說:


    “除了章萍,棺材裏另外三具屍體的身份已經確認了。女死者叫周霖,現年十七歲;小女孩兒叫周瑤,男孩兒叫周柱。三者是姐弟、姐妹關係,周瑤和周柱是龍鳳胎。


    他們的母親在四年前生下周瑤和周柱以後,死在了產床上。沒多久,他們的父親因為…因為…他喝農藥自殺了。周霖為了養活弟妹,就在鎮上的一家……一家發廊做‘洗頭妹’……”


    說到這裏,趙奇一口氣喝幹了瓶子裏的啤酒,轉頭看著窗外,久久不語。


    我也一口氣喝幹了啤酒,喃喃的說:


    “我不該答應章萍,把她的屍體送回來的。”


    趙奇轉過臉來,皺眉道:


    “你是不是想多了?就算你不跟我說,局裏也還是得走程序,還是得通知她的家屬,然後根據實際情況來進行安排,到頭來還是得把章萍的屍體送回來。


    徐禍,我是執法者,你是驗證官!可我們同樣是人、是普通人!我們不是神,不可能知道某些人的想法,從而去阻止他們犯罪!


    章良……那個老皮匠是個瘸子,他行動不便。你有沒有想過他是怎麽造出那個墳,怎麽把棺材運上去,又是怎麽把周家三姐弟妹弄到山上的?


    隻能說,當他接到通知,知道章萍死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預謀了。兩個孩子被活埋,周霖被……我們連想都想不到那種殘忍,又怎麽能阻止?”


    趙奇又咬開兩瓶啤酒,吐掉瓶蓋,和我碰了碰:


    “兄弟,你的兩種職業都很特殊,但我和老郭、馬麗說起的時候,他們都得承認,你很有‘度’。我不希望你因為這件事自責,更加不希望你因為受這件事的影響,變得狹隘、變得偏激。堅持自己的目標,堅持做自己!”


    我點點頭,“謝謝趙哥。”


    兩人再次碰瓶,都是一飲而盡。


    趙奇把酒瓶往桌上一頓,轉眼看著窗外,緩緩閉上了眼睛。


    ……


    ‘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騙了你,你會不會恨我?’


    ‘你會騙我什麽?’我笑著點了發送,看了一眼屏幕上泥娃娃的頭像,把手機在手指間轉著,靠進了藤椅裏。


    好半天,指尖才傳來一下震動。


    ‘其實我早在七年前就死了,我是鬼。’


    我‘切’了一聲,剛想回複,肉鬆“汪”的叫了一聲,從我腳畔一躍而起,顛顛兒的跑到了門口。


    “嘿嘿嘿嘿……聰明的狗娃,聞到燒排骨的香味了?”


    一個穿著西裝馬甲三件套,梳著大背頭的‘男人’一下跳到門口,把手裏的塑料袋衝著肉鬆搖了搖。


    “潘穎?”


    我下意識的翻了個白眼,“你怎麽又來了?很好玩嗎?”


    “是我要來的。”桑嵐出現在門外,一把搶過潘穎手裏的塑料袋,拉著她走了進來。


    “你……”


    她把塑料袋放在我麵前的櫃台上,眼睛斜向肉鬆:


    “我們下午匯報演出成功,晚上慶祝,剛才正好在芳華路吃宵夜,想到今天是初一,你值班,我就打包了一份燒排骨。你……你吃完,把骨頭給肉鬆,你倆一人一半。”


    “合著排骨的另一個名字就叫‘人狗各半’!”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隻要牙口好,你也可以全吃了。”潘穎捋著大背頭翻著眼睛說道。


    我隔著塑料袋聞了聞,忍不住吸了口哈喇子,看了看牆上的掛鍾,抬眼看向桑嵐:


    “謝了。時間不早了,早點回去吧。”


    桑嵐摸了摸肉鬆的狗頭,抬起頭朝我點了點,“那我們先走了。”


    “嗯,路上小心點,你招災!”


    “滾!”


    桑嵐白了我一眼,拉著潘穎就往外走。


    剛走到門口,就聽“砰”一聲拍門板的悶響,隨即一張血呼呼的臉閃現在門口。


    “啊!”


    桑嵐和潘穎同時尖叫起來。


    “汪汪汪汪……汪汪汪……”肉鬆狂吠起來。


    “去後院!”


    我大聲說著,猛然起身,抓起一把竹刀繞出了櫃台,把桑嵐和潘穎攬到身後,推出了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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