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院子裏的情形,我著實驚呆了。


    從外頭看,我家的院子和村子裏其他人家一樣,都死寂沉沉的。


    可院門一敞開,周圍竟立刻變得喧囂起來。


    開門的,是一個鬢角插著一朵小花,穿著一身中式粉紅褲褂的半大老太太,十足和電視電影裏的媒婆一個打扮。


    不怎大的院子裏頭,橫拉彩帶門頭掛紅,鋪開好幾張大圓桌。七八個穿著中式傳統服裝,塗紅抹綠的青年男女正穿梭其間,布置收拾。


    “喲,姑爺來了,趕緊的,進內堂行禮吧!”媒婆衝我一揚手絹,嘿嘿笑著轉身向正屋走去。


    “姑爺?”司機看向我,眼珠來回快速的轉動兩下,像是想說什麽。


    突然,他的身子沒來由的猛然一顫,跟著扭了扭脖子,再次轉眼看向我,呲牙一笑:“原來是新姑爺上門啊?我特麽倒是弄劈叉了!這麽大場麵……嘖嘖……徐禍禍,你真有福氣啊。”


    我本來還在愣怔,聞言猛然轉眼看向他。


    “你看我幹嘛?”司機側著身子橫跨一步,斜眼瞅著我說:“你的福氣,我可不敢沾染。別看我,看你自個兒媳婦去。”


    “你……”我一時語結。


    司機卻是快速豎起食指,擋在嘴邊,“噓……”


    見他衝我眨眼,我本來還像是搭著失控直升機的心思,忽的落定了大半。


    我仍帶著戒備,比起剛才,卻是大感輕鬆。雙手捏起長衫前襟撣了撣,目視正屋道:“坑我的人太多了,你總不會坑我吧?”


    司機嗬嗬一笑:“一世人,三兄弟,我坑你個毛啊。”


    我又斜了他一眼,垂眼看向右手。


    “別看了,我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你能看出來的話,那才出鬼了!”司機翻著白眼說道。


    “你……”


    我再次語結,眼珠轉了兩轉,沒繼續說下去,右手一抬,將一直緊扣的陰陽刀收進了袖管裏。


    “行了!先行禮!”正屋裏忽然傳來一個脆生生的女人聲音。


    原本還在各自布置的古裝男女,聞言像是收到號令,同時轉過身,急匆匆走進了正屋。


    緊跟著,屋裏傳出先前開門時,那個‘媒婆’的聲音:


    “新姑爺進門,叩拜免了。趕緊進來行禮吧!”


    我看向身旁的出租司機,見他低著頭嘴角帶笑,先前還剩在心裏的半拉悲傷又去了四成,不輕不重的一撣長衫,邁步向前走去。


    我家是老院老屋,時值正午,又是響晴天,光線反差,在外頭基本看不出屋中狀況。


    可一隻腳剛邁進門檻,原本昏暗的屋子裏,立刻被突然亮起的橘紅色照亮起來。


    定神一看,我不禁啞然。


    老屋原來的陳設布置還在,卻多了幾分炫紅彩掛。


    正門靠牆的條案上,姥爺的遺像還在,上香的香爐卻是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正對條案的當門桌子上,擺滿一桌雞鴨魚肉俱全的酒席。


    然而條案的兩頭,卻又各架著一盞燭台,上麵分別插著一支點燃的紅蠟燭!


    如果說這一切還都不算太詭異,那麽,最最讓我縮肺抽氣的,就是當門桌子兩邊的椅子上,各自盤坐著一尊石像!


    兩尊石像如真人大小,看模樣,是一男一女。


    四尺高,底座正和椅子差不多,就那麽盤踞在左右兩邊。


    司機跟著我進來,隻看了一眼,立刻抬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然而,不等他開口,帶我們進來的那個媒婆就猛地把手絹甩到肩後,同時扯著公鴨母雞的嗓子尖聲道:


    “新姑爺到!新娘子出來拜堂了!”


    話音剛落,就見原先我住的那間屋子裏,一個身穿大紅喜袍,頭上頂著紅蓋頭的新娘子,被一個穿粉紅衫子的小丫鬟牽著彩帶引了出來。


    “這種場麵我是應付不了,交給你們了。”跟在我身後的司機突然低聲說了一句。


    緊跟著就往後退了三大步。


    我愕然回頭,肩頭卻被人拍了一下。回過臉,就見新娘子在丫鬟的牽引下來到跟前,一隻手搭著我的肩膀,頭臉卻是隱藏在蓋頭下,衝我點了點頭。


    我正不知所措,耳畔忽然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和她拜堂!”


    “什麽?”我下意識的茫然問道。


    回答我的卻是另一個同樣蒼老的聲音:“聽話,跟她拜堂!”


    “我……”


    我肺都快炸了。


    這聲音,分明是老丁和張安德!


    他回來了……


    他們也回來了?


    “別聽他們的!”


    出租司機像是詐屍似的向前一步,搭著我肩膀,垂著眼皮低聲道:“兄弟,走自己的路,別管他們。”


    “好!”


    聽他一說,我基本沒過腦子,一把拉過靠近我的紅蓋頭新娘,摒了摒氣,說:


    “我……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桑嵐,我懂……懂你……懂咱們之間發生的一切對你的影響。我現在腦子很亂,可我知道,愛一個人,不是鬧著玩……”


    我猛吸了口氣,呲了呲牙,繼續大聲說道:“桑嵐,對不起,我為以前我所有對你的錯誤暗示道歉……我就喜歡徐潔,沒她……沒她我活不了!”


    ‘桑嵐’肩膀抖動了兩下,猛地轉向我,麵上仍覆蓋著紅蓋頭。


    我想揭開,可一想到那次誤揭蓋頭,弄的兩人關係不清不楚,愣是把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


    “你信不信,我會殺了你?”新娘低沉沙啞的說道。


    “你要是不提殺我……”我猛地咧嘴一笑,“你暴露了!”


    “嗬嗬……”


    “別嗬嗬了,這一切根本就是你營造的幻象。”我摳著手指頭說道:“你根本不是桑嵐,也不是別的人,你是你,你沒法子左右別人的感情。”


    對方一窒,跟著卻道:“真當我好……?”


    “什麽?”我猛一怔。


    “是你讓我變成這樣的!”對方道,“我們之間的糾纏,隻有到了……”


    “什麽叫‘了’?”


    我喃喃問了一句,拱了拱腮幫子,抬眼道:“你不是我愛的人,你根本沒給我半點好感。我不管你是誰,不管你想怎麽樣,你騙不了我。”


    “你,根本不是桑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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