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黃鸝自我介紹,癩痢頭盯著她看了一陣,嘴巴動了動,像是想說什麽,但最終還是緊抿住嘴唇,沒有說出口。


    我看這個黃鸝,也有點不大對勁。這女孩兒年紀最多也就二十多歲,除了一雙圓圓的眼睛頗有些靈氣,其餘怎麽看,都和‘漂亮’不沾邊。


    可偏偏就是這麽個‘醜女孩’,乍一看,還就給人一種媚惑眾生的感覺。


    除了親自迎接我們,白晶就和正統的大律師一樣,也不和前台的黃鸝多說,蹙著眉頭就往後走。


    我和癩痢頭跟在她身後,經過後院的時候,我忍不住想,這後街31號,現如今是不是還在初一十五,履行著超度孤魂野鬼的職責?


    不光是前頭的門廳改了,後邊也有了相當程度的改變。


    說是老街小巷,除了地理位置,這‘白晶律師事務所’,可以說全都是按照正經寫字樓裏的辦公場所來布設的。


    剛跟著白晶進了標識牌為‘主任律師’的辦公室(也就是之前老何、竇大寶先後住過的臥房),我就不由一呆。


    白晶沒回辦公桌後頭,也沒給我們端茶倒水的意思,就隻走到角落,轉過身,仍舊蹙著眉看著我說:


    “我找你來,是想請你幫我個忙。”


    我這趟和癩痢頭過來,大半是想透口氣,散散心,聞言微微一皺眉:“你說。”


    當初我和孫屠子被拘留,是這‘白骨精’把我們撈出來的,甭管她出於什麽目的,我總還是欠她個情的。


    白晶眉頭蹙得更緊,但說話一貫的幹脆,“我找你,是想讓你幫忙驗屍。”


    說話間,她把臉轉向角落裏覆蓋的一塊紅藍白條紋的塑料布。


    出於職業敏感,一聽到‘驗屍’兩個字,我神經就猛一緊。


    順著她目光看了看,卻又更擰深了眉頭,“你應該比我更懂法律流程。”


    “是,但是情況特殊,我能想到的,就隻能是找你幫忙。”


    白晶回過頭看了我一眼,剛想再說什麽,門口突然傳來兩下敲門聲。


    “什麽事?”


    白晶剛問一句,先前那個名叫黃鸝的前台女孩兒,已經探進小半邊身子,“白姐,有位姓古的老先生要找你。”


    再次見到白晶,她耐心明顯比以前差很多,當即就說:“一個月內,我們不接生意。讓他去找別人吧。”


    話音沒落,就聽外麵有個懶洋洋的聲音道:“別介,我不是找你打官司,是受人所托,來幫忙的。”


    剛聽黃鸝說‘姓古的老先生’,我心裏就打了個突,再聽到這個聲音,更是驚訝莫名。


    偏過頭往外看,正和門外一個身量不高,微微有些禿頂的老頭打了個對眼。


    我愕然道:“古教授!”


    老頭衝我擠擠眼,拎著個老式的提包,晃晃悠悠走了進來。正是之前見過麵的老古、古明輝!


    老古看到我時,似乎也有點意外,徑直走到我麵前,眼珠轉了轉,定下來對著我說:


    “軒生和嶽珊的事,都處理好了。”


    他忽然咧嘴一笑,“我來之前心裏還七上八下的,見到你,心裏算是落定一些了。”


    軒生和嶽珊的事我是心裏有數,可他後頭一句話,我卻是沒怎麽能聽明白。


    老古也沒跟我解釋,直接轉向白晶,從提包裏拿出一樣東西遞給她。


    那東西一拿出來,我就是一怔。


    那就是個沒標簽的老酒瓶子,光溜溜直上直下,看上去再普通不過了。


    瓶子裏頭還有小半瓶淺黃色的液體,乍看是真有點埋汰。


    甚至是讓我一度感覺,那就是從舊時火車上、又或是現代塔吊等設備上撿來的,被騰空了用作排泄用的……


    白晶看到那邋遢的酒瓶,眼睛竟是一亮,一把接過酒瓶,拔開塞子,居然聞也不聞,就要對著瓶口開灌。


    “喂!”


    我開口的同時,老古也是上前一步,急著對她說:


    “丫頭,別亂來!這酒裏頭可摻了毒`鼠·強了!”


    我更是嚇了一跳,白晶明顯也聽見了,卻還是對著瓶口灌了一大口。


    我心提了起來,就差沒立刻打電話叫救護車了。


    再看白晶,先是擰了擰新柳般的秀眉,跟著咂了咂嘴,一手拿著酒瓶,另一隻手就搭在攥酒瓶的手背上,衝老古微一欠身:“對路!原來老先生您是來還債的。”


    老古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眉頭舒展開來,也衝她抱了抱拳,“老朽古明輝,年輕時欠了黃家的債,這回是受黃家托付,來幫忙的。”


    我看著他幹瞪眼,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老古和白晶雖然都跟嶽珊多少有牽連,但貌似兩人還真沒見過麵。


    話說回來,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老古是真個人老成精,見白晶一時沒大反應,就扭臉小聲問我:


    “你知道這丫頭的底細吧?”


    見我點頭,立即低聲對我說:“當年蘇州一行,小邱得了夜盲症,回到老家不久,因為意外香消玉殞。我和師哥當時都對小邱情有獨鍾,師哥,也就是你師父為人大氣,他想得開。我是想不開,就買了老鼠藥,兌在這瓶酒裏,給小邱上完墳,就想跟她一塊兒‘走’。結果是——酒喝了大半瓶,我忽然想吐,當時也是真吐了,吐完就歪在墳前,半醒不醒。那時候,不知道從哪兒鑽出來一窩黃鼠狼子……”


    老古說,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勝酒力,還是藥性發作,總之他當時什麽都明白,就是全身發麻,一動也不能動。


    那一大堆黃鼠狼子,少說也得十四五隻,最大的跟家養的狗崽子那麽大,小的也就比大耗子差不離。


    一堆黃鼠狼子爬到他身上,就在那兒捂著他,整整捂了一夜。


    到後來,許是被大黃鼠狼壓到胸口肚腹,他忍不住吐了。幾個小黃狼子把他的嘔吐物給吞吃了,然後都死了。


    老古本人卻是奇跡般的活了下來。


    在被人發現後,將他送到醫院,那時候,他才開始犯迷糊。


    他隱約記得,大概是在醫院躺到第三天的時候,那天夜裏,他忽然覺得胸悶,像是被什麽重物壓著胸口似的。


    睜眼一看,胸前竟然站著一隻頭頂毛都白了的大黃鼠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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