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我的凝視,王乾坤眼中閃過驚恐。


    他並沒解釋,什麽是藥人鋪。


    但這個地方,帶給他的恐懼,顯然比眼下承受的痛苦還要強烈。


    閆光頭跟在一旁,沉吟著說:“關於藥人鋪,我倒是知道些,不過,那隻是道聽途說,也不知真假。”


    他說,在古時候,據說有一種藥鋪,名義上是賣藥,實際,也是賣藥。


    但是,這藥的概念,卻是和尋常意義不同。


    他先是舉了幾個例子。


    說是在封建製度統治下,乃至民國時期,一旦有死刑犯被行刑,不管場麵有多可怕,總是不乏看客的。


    單是說,監斬官在發布行刑指令的時候,會用朱筆勾掉受刑人的名字。


    筆一勾,一甩出,眾人皆躲。


    可是,當筆一落地,所有人便都去搶。說是用這沾了人命的刑筆給家裏的孩子開蒙教育,這孩子,將來必定是狀元才。


    這隻是第一個例子。


    第二個,就相對要引人不適了。


    圍觀刑罰的人,層次、目的,各不相同。


    古帝都幾個出了名的行刑地點,周圍非但不荒涼,而且還都是些高檔的酒樓。


    每當有死刑犯被處決的日子,這些酒樓裏都會滿員。


    那時候,能進酒樓吃飯的,定然是有些家底的。


    不光是“惡趣味”“看熱鬧”,有相當一部分財主員外,都是帶了自己家的孩子,在二樓定了靠窗的位置,為得,就是看行刑。


    因為什麽?


    因為這些財主、員外,要從小就培養,他們的孩子,不要對人仁慈,甚至是,別拿人當人。


    當豬狗一樣,是可以隨意宰殺的。


    從小就被灌輸這樣的概念,後來,不說拿人命做草芥,但輕視和壓榨,卻是必然的。


    “嘿嘿,這……這也算是一種特殊的啟蒙教育吧。實在……太變-態了。”


    閆光頭不住搖頭,跟著說出了第三個“例子”。


    樓上的看客是以取樂和‘教育子女’為目的的富人。


    樓下,刑場邊,除了正經是看熱鬧的,就有很多,是具有特殊目的性的。


    有一種人,肯定在附近,但一定不會去湊熱鬧。


    這,是皮匠。


    砍了人頭,乃至什麽五馬分屍、千刀萬剮……


    最後,若有親眷收屍,要收‘全屍’,免不了就要找他們。


    找他們是為了什麽,就不用多說了。


    這類人,做的是買賣,賣的,還是手藝。


    但另有一些人,可就真是純粹做的“人命交易”了。


    閆光頭說的十分形象具體。


    說是某年某月某日,某督軍,要對一個走卒行刑,不槍斃,而是砍頭。


    當時,整個城鎮,所有饅頭鋪裏的饅頭,都被買完了。


    刑場內圈圍觀的人,身上懷揣著一個……幾個,十幾個平常都不舍得吃的白麵饅頭。


    人頭落地,鮮血從腔子裏噴出來。


    這些人一擁而上,奮盡全力,用所帶的饅頭沾滿犯人的血。


    據說,這些沾了人血的饅頭,是能治很多種疑難雜症的。往往一個沾了人血的饅頭,就能換來高額的收益。


    “劊子手。”


    閆光頭的第三個正經‘舉例’,說的就是劊子手。


    這次他說的極簡單。


    隻瞄了一眼我左邊的胸口:“封神榜的事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可妲己要比幹的心治心口疼的病,多半非是空穴來風。


    據說,新鮮的人心,是真能以形補形的。人是不能亂殺的,要想得活人心,咋得?那就得事先跟劊子手約談好了!


    我認得一個祖上做皮匠的哥們兒,他就聽他老老爺子說,但凡收屍,十個死刑犯裏頭,有九個,都是不可能收到全屍的。


    腦袋被砍了,可以縫回去,但腦袋是縫回去了,胸口那處混亂中造成的刀疤可以彌補,胸腔中,那顆丟失了的人心,卻是無論如何都找不回來了。”


    他牛眼瞪著我點著頭說:“關鍵在於——以形補形。不光咱國家早年間的愚昧民眾信這個,國外也一樣。


    所以,就看特麽誰更野蠻了!


    我是做古董買賣的,這些野史怪談,是真沒少聽人說。


    據說,在元朝的時候,某個地方,還有著這麽一些所謂的‘藥人鋪’。鋪子裏的藥材,不光是當歸人參,更主要的,是活人!


    但凡‘有病有秧’,身體殘缺……攢夠錢,就去店裏頭,缺什麽,就買什麽,買回來就……”


    “呸!”


    說到最後,他扭臉一口唾沫吐出老遠。


    “真要細想以前聽人說的這些事兒,這要都是真的,那人真就比單純為了填飽肚子吃人的老虎大蟲更可怕一千倍、一萬倍。


    不過,兄弟,你現在這模樣……嘿,也就沒什麽可怕的了。”


    我“嗯”了一聲,再次看向王乾坤。


    王乾坤,也正一臉慘淡的看著我:“你把我從藥人鋪帶出來,救了我的命,我感激你。可你又利用我,害了多少人的命?人命換人命,你知道,這些年,我到底是怎麽過來的?”


    “別他媽廢話。我兄弟,是不會讓你去害人的。”閆光頭很不耐煩。


    王乾坤冷眼看我。


    我和他對視。


    不語。


    半晌,王乾坤雙眼一閉,兩行濁淚蜿蜒而下:“我服了!我服了!我服了!你要我做什麽……我都做!”


    我點頭:“找人。”


    王乾坤趴在幹飯肩上,恍然點頭:“找……找人。”


    “去哪兒找?”閆光頭看看我,終於還是問了出來。


    王乾坤抬起一隻手,指指斜前方:“先去那樹下挖,挖著了,應該就能找到了。”


    閆光頭眉毛一下就立起來了:“你在逗我玩兒?那他媽可是梅子樹!要按我弟說的,那是紅白衝撞,人多半是被辦白事那家給帶走了!


    辦白事,死人,會埋在梅子樹下麵?”


    王乾坤不理他氣勢洶洶,抬眼看向我:“北先生?你還信我嗎?”


    我立時點頭:“嗯。”


    我可以不信。


    但是,季雅雲距離失蹤到現在,已經接近一個鍾頭了。


    課上我不止一次聽過老師們羅列舉例,活人在棺材裏,被埋在地下,最長能撐多久。


    何況,那還沒考慮下雨造成的特殊環境。


    傅沛到底是武將出身,而且是隨身侍衛。


    王乾坤一句話才說出去不久,他就找來了兩把鐵鍬。


    自己捏了一把在手,看看我,再看看閆馮偉、幹飯,另一把卻不知道遞給誰。


    我直接將鐵鍬搶了過來,和王乾坤確認了位置,說了一聲:“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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