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祿苦笑:“我這不是沒死過嘛。沒死過的人,都說自己不怕死。真正經曆過了,才發現,真怕。


    你是不知道那個王八蛋有多變t,殺了人,居然還在附近假裝圍觀群眾。


    我當時根據被害人的傷口判斷,凶手有可能是左撇子。


    好死不死,就那麽巧,剛從現場出來,一眼瞅見那孫子了。


    你也知道,咱們這一行幹久了,有第六感。


    我當時就覺得他不咋對勁,想過去盤問,結果他先炸毛了,直接就跟我動刀子……


    還好,哥們兒這二十多年的架不是白打的,這一身肉不是白長的。


    我硬是掰著他的胳膊,咬著他的腮幫子,把他摁在地上……”


    “行了,別說了。”


    我明白,他說這些,絕不是顯擺自己有多神勇。


    事實是,每個人都隻有一條命。


    工作在前線,每一次出警,都是另一種意義的賭命。


    這一次,他貌似賭輸了。


    人生不是演電影,輸就是輸,沒有哪個輸了,會不難受的。


    陸小龍這時提醒我道:“徐大哥,咱是不是得先帶孫大哥離開這兒?要不然,那些當差的來了,咱們想走就難了。”


    孫祿明顯有些緊張,卻嘴硬道:“我不怕他們!老子雖然不像你徐禍禍,是主任級別,可我怎麽都算是因公殉職。老子不是橫死,是好死……不,是……是犧牲!”


    我打斷他:“別特麽廢話了。”


    他咽了口唾沫:“你還真打算為了我,跟這邊的‘兵’幹仗啊?”


    我抬了抬手,沒吭聲,眼珠緩緩轉動,看著已然有著荒廢跡象的‘大宅’,下一秒鍾,計上心來。


    “收拾屋子。”


    “什麽?”


    孫祿和陸小龍都瞪大了眼睛,一臉迷惑。


    “我說,收拾屋子。”


    說話間,我已經開始動手,將當門桌子的破桌布扯下來,當做抹布順手揩抹著桌麵。


    “能跟我說清楚,你是啥意思不?”孫祿邊手忙腳亂幫忙,邊問道。


    我說:“對方是職責所在,我們盡量不跟他們正麵衝突。為了避免幹仗,也算……算是為了你真翹辮子以後打算。今天,咱們就在這兒,給你收拾一個窩出來!”


    ……


    陵園裏三塊墓地加一塊兒,最多也就30個平方。


    然而這‘三合一’的豪華陰宅,真收拾起來,可不是那麽輕而易舉。


    我勉強算是能操持家務,但董家莊的房子一直是隨手收拾,沒那麽大‘工程’;後來居住的小二樓宿舍、後街老何的屋和現在城河街31號的家,那都是絕對的迷你戶型。


    真收拾起這大屋,我手忙腳亂,忙乎半天也不見顯著成果。


    孫屠子是粗人,哪會收拾。


    陸小龍,光棍青年一個,就更不用說了。


    眼看著瞎忙活半天,也隻勉強把客廳家居拾掇利索,地都還是髒的,孫屠子不由得發急:


    “這得有個女的!得有女的幫忙!我幹不了了!禍禍,要不然……不然我打電話給肖陽?讓她來幫忙?”


    “你跟肖陽還‘藕斷絲連’呢?估計就算她對你還有那麽一點兒念想,這會兒也指望不上她。”


    “為啥啊?”


    “還能為啥?你要是沒出搶救室,她是不是得在外邊守著?你要是蓋了白布單被推出來了,她是不是裝腔作勢也得意思意思,扒拉著你最後的小床幹嚎兩嗓子?”


    “這話說的……”孫屠子一臉糾結,訥訥半天,忽然眼睛一亮,指著自己的腦瓜頂問我:“禍禍,你快看看,我頭發是什麽色兒的?”


    我愣了一下,抬眼間問:“什麽意思?”


    “我就問,我的頭發是不是跟他一樣。”孫祿一手指著陸小龍,表情略顯興奮。


    陸小龍倒是比我先反應過來,悶哼一聲說:“昂,不綠,你頭頂不綠。哥,我都喊你哥了,就別老拿這回事埋汰我了。


    咱們不一樣。你們都是比較開明、開放的。我不行,我……我從小就被家裏人教育,不能隨隨便便跟異性發生什麽,不然就得承擔責任。


    關鍵我爹就是因為喝多了酒,犯了錯誤,懵頭瞎腦的跟我娘有了我。事後他後悔都來不及……”


    “噗……哈哈哈哈……”孫屠子直接笑岔了氣,“如果你長得像媽,那我倒是能體諒你老爹悔不當初的痛苦。”


    我忍不住問孫屠子:“你和肖陽超友誼了?”


    ……


    笑鬧是沒休止,但手底下的活卻是進展不大。


    我看看門外,估算了一下時間,開始捉急。


    “別特麽鬼扯了!”


    罵了一聲,我跑進後院,搜尋一通,無果而返。


    陸小龍問:“徐大哥,你在找什麽?”


    我說:“這附近有沒有空白的石碑或者石匾?”


    陸小龍搖頭之後,忽又點點頭:“有!”


    “在哪兒?”我眼睛一亮。


    “就是剛才……土地廟門頭上的那塊兒……”


    “滾!”


    靠,就是借我仨豹子膽,我也不敢去拆土地廟造‘自家’門楣。


    孫祿問:“禍禍,忙活這半天,我也沒弄清楚,你到底想幹啥啊?”


    眼看剩餘的時間根本不可能容許我達到最初的目的,我牙咬了又咬,橫下一條心,正想跟他解釋,大門外,忽然傳來“哐”一聲鑼響。


    我本能渾身一哆嗦。


    但很快就直挺了腰身,一手用力朝著孫祿一擺,示意他坐下。


    同時,另一隻手一甩月白長衫的前襟,大馬金刀地坐在了當門桌子的另一側。


    “我……我能幹點啥?”


    陸小龍徹底懵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此時,我腦子也是一團亂糟糟,但還是急中生智,對他說:


    “你是跟著我來的,是來孫宅做客的。年齡小,沒落座的資格,那就……有飯備飯,有茶備茶。”


    陸小龍雖然懵,但本能反應絕對不慢,當即就邊往後跑邊喊道:


    “我去給你們倒水……”


    這正屋客廳,上次,是給封平用作結親儀式。


    不大,但多少還算有點氣派。


    隻是,這會兒,地上的垃圾都還沒掃,看上去,真有點寒磣。


    鑼聲過後,孫屠子眯著眼,往正門外看了一陣,側過臉小聲問:


    “現在能說想幹什麽了嗎?孫宅?我剛才沒聽清,你說的是宅子的‘宅’,還是‘孫子哎’的‘子哎’?”


    我死盯著門口,同時沉聲對他說:“從今天起,這裏,就是你在另一個世界的家。是你的宅院。


    按照規矩,你是犧牲,完事兒就得立馬被帶去陰曹受‘嘉獎’。


    再之後,是望鄉台上緬懷生平所作所為。跟著,就被送去……就該幹嘛幹嘛去了。”


    “立馬就得跟他們走?”孫祿越發疑惑,“是不是少了個步驟?頭七呢?”


    “沒有頭七。”我低著眼皮,眼珠緩緩轉動,“你以為郭黑臉會替你請問事?”


    “那你的意思是?”


    “我按老禮給你辦啊。”我拍了拍太師椅的扶手,“你人還沒死呢,陰宅我先替你備下了,就算來的是下邊的七爺八爺,他們也得按照規矩,等你‘暖房’七日。”


    “你這是鑽……鑽那頭的律法空子?”孫祿終於反應過來,“誒誒,這三合一的墓地可不是我的!”


    “現在說這些有屁用,大不了回頭我找王希真,托他找封萬三補手續,把這墳地讓給你!”我心裏多少有些忐忑,“關鍵一點,現在這宅子,還沒‘過戶’到你名下,所以一會兒見機行事,能坑就坑,能蒙就蒙,別不敢說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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