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向沈晴。


    她愣了愣,秀眉微蹙:“我們已經詢問過這一家三口了,他們是要去平古投親的。老公隨時都有可能……女的在火車上生孩子……他們已經很慘了。我不認為有必要再去打攪他們。”


    我歎了口氣:“剛剛我的老師才對我說過——救生不救死。”


    “什麽?”沈晴一時沒反應過來。


    林彤對我說道:“你是認為許寧的肝適合孫祿?”


    我沒點頭也沒搖頭,隻對沈晴說:“作為孩子的幹爹,我要見親戚,沒有理由不準。”


    沈晴愕然:“幹爹?”


    “誒。”我輕輕點頭。


    這本是個下意識的舉動。


    在以前,和沈晴共事的時候,我們也經常開些類似的小玩笑。


    然而,我此時並沒有想到,就是這麽個不經意的‘小玩笑’,會在以後創造出了一個成為‘業界傳奇’的‘不死女警’……


    “你占便宜沒夠是吧?”沈晴狠瞪了我一眼,但眼神很快又躲閃開,“屠子是咱們自己人,他弄成這樣,誰心裏不難受?但你不是不清楚我們做的是哪一行。我們從不高人一等,所以,更不能逾越那條線!”


    我不禁蹙眉,心說沈晴原來跟著趙奇的時候不是這麽死心眼啊。


    趙奇出事以後,她成了郭森的得力幹將,怎麽有些事上就這麽磨不開了呢……


    我轉向沈晴,正色道:“我說了,我是孩子的幹爹。沒有撒謊。”


    “我信。”答話的是一旁的大何。


    見沈晴看向自己,大何抿了抿嘴皮子,對她說:“你沒發現,自從再見麵,徐禍……他是頭一回正麵對著你說話嗎?”


    沈晴怔了一下,抬眼望著我:“你和許寧沾親?”


    我閉口不語。


    仍是大何說道:“誒,小沈,你忘了?牛蘭說過,她們要投奔的親戚,就在城河街。”


    沈晴遲疑一下,抬手剛要敲門,房間裏忽然傳來一陣嘈雜。


    我撥開她,擰轉把手開了門。


    病房裏,除了病人,還有醫護人員。


    此刻,四個醫護正圍在一張病床前,個個口罩外的麵孔都透著急赤白臉。


    他們不是在搶救病人,而是全都在努力,按住床上的那個病人。


    從看清病房裏的狀況,前後不到一分鍾,之前的喧鬧就變得沉寂。


    原本拚命掙紮的病人,也像是昏睡了過去。


    一個瘦瘦高高的白大褂用袖子抹了把腦門上的汗,轉過身,看到我們,走過來,對著沈晴說:


    “沈警官,我懷疑……懷疑這個病人精神有問題。”


    “什麽意思?”沈晴疑惑地問。


    “他本身已經很虛弱了……”白大褂一邊說一邊搖著頭,最後索性一把拽下口罩,用猶疑的口吻道:“就表麵看,他的體重絕不會超過一百二十斤,而且就他的狀況,應該……他已經脫相了,沒幾天活頭了,有可能隨時會死。


    可是他醒過來的時候,發起瘋來……你們是不是也看到了?我們三個男的,一個女的,四個人一起都很難按住他……


    我見過太多回光返照,但沒見過這種病例。


    他給我的感覺就是……他不像是個瘦子,而像是原本的體型就是個巨人……雖然病入膏肓,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他一瞬間爆發出的力量,單純的針對一個普通人、一個正常的壯年男性,他可以很輕鬆的就把對方掐死!”


    “你是想說,他人雖然瘦小,但力氣很大?”沈晴眉心擰成了疙瘩。


    這實在是因為,白大褂已經一定程度的語無倫次了。


    白大褂還沒開口,林彤就上前一步,伸手捏住他的下巴。


    下一秒鍾,身體前傾,嘟著嘴朝他湊了過去。


    白大褂最多不超過40歲,當場被她的舉措弄傻眼了。


    眼看林彤的紅唇距離他微微張開的嘴唇不到兩公分,林彤忽然向後挺直了身子,並且撤手的同時,輕輕在他右臉上扇了一小巴掌。


    白大褂更愣了。


    但我也立即明白,因為林彤的特殊‘治愈’,白大褂此刻肯定完全清醒了。


    果然,林彤一手捏著另一隻手的手腕,盯著白大褂道:“重說,什麽情況。”


    白大褂果然也就真的重新組織語言詳細說明:


    “病人許寧的狀況我之前已經跟沈警官說過了,剛才護士過來給他換吊瓶,他醒了,而且忽然坐起來,抓住護士的兩隻手,不停地嚷嚷著,說些奇怪的話。


    我聽到動靜,和同事進來,我們四個人合在一起,也才勉強把許寧摁回床上。他的力氣實在太大了,不光不像是有重病,而且就算他是健康的,以他本人的身形體魄,也不該有這樣大的力氣……


    這不正常!


    我……我給他打了兩倍劑量的鎮定劑,他現在總算是睡過去了……”


    “你這是草菅人命啊?!”沈晴虎著臉道,“他本來就病得厲害,你還給他打超劑量的鎮靜藥?”


    我看向林彤。


    林彤點點頭,朝著白大褂問道:“你說許寧不停嚷嚷,他說什麽了?”


    白大褂操著明顯的南方口音道:“他說的很快,而且說的是方言,我根本聽不懂他說的是什麽。”


    大何問:“病人現在狀況怎麽樣?”


    白大褂長籲了口氣:“睡著了,但他肯定撐……”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了什麽,話說一半,轉眼看向另一張病床。


    那張床上,躺著那個產婦,側著身,懷裏攏著才出生不久,露在外麵的小臉還滿是褶皺的嬰兒。


    產婦牛蘭,睡著了。


    剛才那麽大動靜,都沒能吵醒她。


    林彤說:“她是真累壞了。”


    大何深吸了口氣,轉向我低聲說:“徐主任,我覺得……這件事不尋常。許寧身高不過一米七,體重不會超過一百二,怎麽可能會有那麽大力氣?


    而且……我是想說,他醒過來的時候,激動之下說的那些話……那些方言,我覺得很可能很重要。”


    “我知道他說的啥。”


    說話的,是一個穿著藍大褂的男護工,年紀並不大,單看眼神,很淳樸。


    目光轉到他臉上,我忍不住皺眉,心裏更是不自控地抽搐了一下。


    護工隻和我對了一個眼神,就朝向大何說:


    “他說的,和我們老家的方言很像,陝西嘞。”


    “他說什麽?”大何問。


    “他說的是——蘭子,快帶娃兒去城河街xx號,去找祖宗!他念在我這些年的忠誠,一定會好好照顧你們的。”


    護工突然抬高了調門,幾乎是用喊的:“老祖!我是許寧!是許寧!你見過我娃了,娃的名還是你起的!老祖,照顧我娃!照顧我家蘭子……”


    “哇啊……”


    興許是他聲音太大,一旁產婦懷抱裏的嬰兒,竟被吵醒,發出一陣響亮啼哭。


    產婦牛蘭立刻驚醒,首先看了一眼對麵病床,並未看我們,緊跟著就抱緊了孩子。


    無論她怎麽哄,嬰兒仍是大哭不止。


    我沒有遲疑,徑直走過去,伸出手:“把孩子給我。”


    “你是……是火車上那個!”牛蘭認出了我。


    我點點頭,從她懷裏把嬰兒接過來。


    “你會不會抱孩子?托著頭、後腦勺!”沈晴忙不迭提醒我。


    在她的提醒下,我確實托住了嬰兒的後腦瓜子,但卻隻用一隻沒受傷的左胳膊,用手掌連帶前臂,把個大號的嬰兒單手托起來,直舉到了和我視線平齊的位置。


    “許靈蟾!再哭,幹爹就把你小丁丁當皮筋兒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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