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武飛此時已經換了件深藍色的大褂,邊沿扣縫都因為漂洗變得有些發白。


    他捧著的太空杯裏冒著熱氣,表情很祥和。


    除了稍顯年輕,倒是像極了我兒時印象中‘供銷社’的售貨員。


    “來了?”他衝我微微點頭,朝旁邊努努嘴,“坐會兒吧,暖瓶裏有熱水,自己倒。”


    我還沒回應,意識中高戰已經說道:


    “他的反應不對!沒有絲毫緊張……歐陽若根本不在這裏!”


    況風道:“這裏除了他,的確沒有第二個人的靈念存在。不過,我倒是對這個家夥有點好奇。他究竟想幹什麽?”


    我歎了口氣,著重對高戰說:


    “我們已經盡力了。”


    的確,這一天發生了太多事,


    這一路奔波,特別是麵對過白熊以後。


    高戰的身體雖然沒受到太大傷害,但就他本身體質而言,體力也已經透支了相當一部分。


    如果是以抓捕疑犯為目的,或許還能夠再奮力一搏。


    可歐陽若本身就是重病患。


    獸醫站周邊雖非荒山野嶺,但除了剛才的集裝箱,方圓也沒見有別的房舍。


    說是我、況風一起合作,實際從頭到尾隻有高戰一具軀殼在拚命追尋。


    強弩之末,再是不甘心,也隻能成事在天了。


    我走到一旁,提起老式的暖瓶倒了半杯水,隨即坐了下來。


    同樣是雙手捧著杯子和櫃台後的何武飛相對。


    何武飛抿了一口水,微笑問道:“我知道你的身份,你,想不想聽聽我的故事?”


    “咳……”我才想開口,就覺嗓子眼疼的難受,不顧燙嘴的喝了一小口水,才勉強說道:“先告訴我歐陽若在哪兒。”


    何武飛搖頭:“聽我說完,就告訴你。”


    因為銀天罡那一聲吼,現如今再借高戰的嗓子發出一個字都是一種煎熬。


    關鍵這個時候,高戰本人也有了一個認定。


    那就是——何武飛已經走了極端了。


    對於這樣的嫌疑人,幾乎不可能從他本人口中問出任何的線索。


    於是我隻能是點了點頭。


    “從哪裏說起呢……”


    何武飛像是遲疑了一下,揚了揚下巴,“還記得曲菲菲嗎?”


    我再次點頭。


    曲菲菲,就是那個落進電梯井裏險些喪命的護士。


    “我見過她男朋友,那是個不錯的男孩兒,對她很好。可是那男孩兒很窮。正因為他不能給予愛的人物質享受,曲菲菲才決定要和他分手。”


    何武飛咧咧嘴,“你別誤會。在我看來,物質和感情一樣,是人生存的根本。任何人都有追求物質的權力。所以,我雖然不喜歡這個女孩兒,但也不會因為她追求自己想要的刻意去害她。


    她和我沒有直接的關係,對不對?


    你看起來不大舒服,那就少說話,聽我跟你解釋吧。


    曲菲菲,真的隻是個意外。


    我的計劃裏,本來沒有她。


    偏偏實施計劃的時候,她正好去了電梯房。


    事到如今,你該知道,我所做一切的目的是什麽。


    如果多一線雜亂,多一件事、一個人能夠聲東擊西,我成功的概率就會更高,對嗎?”


    “你果然也是盜門中人。”我終於還是忍不住啞聲道,“偷器官是虛晃一槍,帶走歐陽茹才是你的真正目的。你很會隨機應變,把一個無辜的護士置於生死一線,那的確……的確能夠替你爭取更多時間。”


    何武飛放下太空杯,攤了攤手,說:


    “你的性子很急,那我就少繞彎子,說正題吧。


    你應該見過我的愛人了。”


    我點頭:“郭品涵。”


    何武飛也點點頭:“我不想說我為她付出過多少,在得知她有了新的‘生活目標’後,也都沒想過要對她怎麽樣。


    但是,她不該侮辱我。不該侮辱我對她的感情。


    相戀那麽多年,我舍不得她是必然。


    我想要再努力一把,挽回這段感情。可你知道,她做了什麽?


    嗬嗬,那一天,也下雨。


    她跑來這裏,跟我說,她受不了我再三騷擾她。


    她把嶄新的五萬塊錢就放在我麵前的櫃台上,然後,她回過身,關上了門。


    然後,她脫光了全身的衣服。


    她對我說:這些錢,比起你花在我身上的綽綽有餘。而你對我的感情,我就隻能用身子補償你。”


    何武飛深吸了一口氣:“在她說這話的時候,我還是很平靜。我想說:算了。彼此的付出都是心甘情願,沒什麽虧欠。


    可是,等她脫了衣服,我看到,她身上有很多傷痕。


    我雖然是獸醫,但還是能大致判斷出那些傷是如何造成的。


    我問她:是他打的?


    她笑,居然還笑得很愉快,她說:想要有收獲,就一定得付出。他喜歡霸占,我能得到想要的,那就得配合,不應該嗎?”


    說到這裏,何武飛仿佛陷入了深思。


    意識中,高戰提醒我道:“開錄音,存證。”


    實際我早在倒水那會兒,就已經開啟了手機錄音,可到了這會兒,我並不認為,錄下的這些會有什麽實質性的作用。


    僅僅隻是……直覺。


    環顧房內事物。


    這果真是老舊的獸醫站。


    隻不過,一排三個舊式的玻璃櫃台和後方的貨架上,已經沒多少能夠正經售賣使用的物品了。


    目光落到一處,我心頭猛一蹦。


    那是和我所在位置斜錯,另一側大門後的牆角。


    那裏的地麵上,有著一些排列不怎麽規則,多處重疊的圓形印記。


    再次審視房內的各個角落。


    我轉頭正視何武飛:“沒牲口,獸醫站就沒生意。你拿什麽過活?”


    何武飛和我對視,眨了眨眼,笑了:“你想到了。”


    我臉色陰沉,開始計劃下一步該如何做。


    何武飛笑道:“沒有牲畜看病,我就沒生意。可你我都不能否認,隻要有人聚集的地方,就不會餓死人。”


    他指指我剛才目光集中的角落:“沒錯,之前有相當一段時間,為了生存,我把這裏改成了小賣部。那裏……那個地方,就是堆積啤酒的。一捆一捆的……堆得跟小山一樣。”


    “造成郭品涵致命傷的,是碎啤酒瓶。”


    “嗯。”何武飛笑著點頭,“對對對,我那天傍晚,正在喝啤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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