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屍蜃被摧毀,駕馭它的無道妖僧,更是無可避免的被絞殺。


    那明月佛閣本就是蜃氣幻化,自然也隨之消失。


    鎮海屍母此時卻是微微蹙眉,頃刻間縮小成為正常人的身形,並且漂浮來到了快艇前。


    “姑奶奶,您……您說這會兒,這會兒我們也沒衣服給你拆兌了,唉……”瞎子雖然是色胚,但哪裏敢正眼看她。


    鎮海屍母本身毫不以為意,隻是對我說道:


    “這所謂的半麵佛,也隻是妖僧利用我的墓葬催生的一個分身。如今被摧毀,他自身最多隻傷了些元氣,不能夠動搖根基。以後你若遇上他,還要萬般小心才是。”


    說著,將一隻手伸到我麵前,反手伸展開來,手心裏竟是一枚深藍色並不怎麽絢麗的珠子。


    “這是我被鎮海時所煉出的屍丹,你肯安葬我那一世的皮囊,這屍丹自然就屬於你了。有了它,你便再不用避忌惡水和天地人三界的毒火。”


    瞎子又咽了口唾沫,直催我把珠子接過來。


    有了鎮海屍母,哪裏還用得著引擎。


    水龍卷隨其意念,徑直連人帶快艇將我們送上了岸。


    而且之前失落的皮箱,居然也回到了岸上。


    眼看鎮海屍母就要離開,我趕緊問了一個最大的疑問:


    “鎮海……我還是稱呼您彼岸夫人吧,我想問,那陰緣廟是由您掌管的嗎?”


    鎮海屍母道:“那隻是我一世的分神。你,是想問你和毛小雨的事吧?唉,她是個苦命的孩子,和你也合該有這一段孽緣。可她乃金剛活屍,你卻是人王之尊。你們注定有緣無分。”


    我沉默不語。


    趙奇雖然未必知曉什麽是陰緣廟,但從鎮海屍母的話裏聽出了苗頭,也跟著問道:


    “您……您知道蕭靜在哪兒嗎?”


    鎮海屍母倒是有問必答:“你和徐人王不同,凡人之身,卻有兩段陰緣,等到二者合為一體,便是你的緣分到了。”


    趙奇還想再問,鎮海屍母卻是擺了擺手,“我隻是司授掌管陰緣廟,不是月老,更無紅線。須知緣分是三分天定,七分人為的。即便是月老,也不能夠完全掌控。”


    我說:“我還有一個問題,不,是請求。”


    鎮海屍母美目流轉,看向了紗織和再次幻化人形的仇雪莉等,“隻要她們自身願意,你大可以將她們和我葬於一地。”


    “那太好了!我先謝了。”我急忙拱手道。


    紗織等到底不是活人,我能夠把她們帶走,卻還需要安置。


    鎮海屍母雖然是‘妖’,卻是幾近與天地同壽,單單是和她同葬一地,對紗織等也是莫大的造化了。


    鎮海屍母終是離去……


    事實是,離去的是元神,她自身卻又化回了水鬽回到了皮箱裏。


    然而這會兒,我才感覺出岸上似乎有些不對勁。


    同一個碼頭,遠眺過去,卻已經不是原來的‘楚集鄉診所’,而是變成了一棟外表兩層高的樓房。


    可以輕易辨認出,那正是我們最初見到的藤田醫務所,邪陣變幻,場景隨之變化不足為奇,但怪就怪在,遠望去,醫務所內外,竟似有許多個人影。


    我問:“為什麽會這樣?”


    瞎子回道:“算是黎明前的黑暗吧,也是覆滅前的璀璨。”


    “你又不會說人話了。”


    歐陽若找到了,所有人也都恢複了輕鬆,唯獨郭森的臉色有點不怎麽好看。


    趙奇寬慰他說:“之前那些家夥,雖然說是詐屍,實際都隻是邪陣中的障眼法……”


    沒等他繼續往下說,郭森就冷哼一聲:“拿我當二傻子?這話你自己信嗎?不過,我倒不是有什麽陰影,就是覺得,好像還有什麽事沒辦呢。”


    我一拍大腿,說:“你還真提醒我了,咱們還得回醫務所一趟。”


    我是真差點就忘了,郭森的一個分身,還留在醫務所裏,為的是看顧另一個不明來曆卻是現實中的女孩兒。


    而作為本體,郭森對‘克隆體’的感應根本就不明顯,所以就隻覺得像是有什麽事沒完成一樣。


    才接近醫務所,我們就真有點傻眼了。


    果真是有人的,而且多是民國時的穿著,間或有穿著現代服裝的,也都神色如常,並沒有明顯的違和感。


    這給我的感覺,就好像是來到了一處以民國時期為背景的影視城一樣。


    而此時我也已經認出了這些人的身份,那根本就是船艛二層的那些死屍啊!


    瞎子說道:“他們都是妖船存在這些年的犧牲品,因為被祭奠惡佛,被蠶食的魂魄雖然隨著妖船的毀滅被釋放,但多數都已經靈智不全。


    這倒不是說,這些‘人’是傻子,而是大多忘記了自身的來曆,就好像……好像這裏原本就是他們生存的世界一樣。”


    瞎子這次總算是解釋清楚了。


    人流越發匯聚,非但醫務所裏人頭攢動,就連外邊也宛如是成了一個小小的鬧市。


    瞎子說道:“禍禍,你有沒有留意,這一路來,咱可是一個小鬼子都沒見著啊。”


    我說:“小鬼子和這些人不一樣,不是被作為祭品,而是邪陣妖船的一部分。‘大老板’現在都被咱幹死了,嘍囉兵肯定也就隨之滅亡了。”


    “媽拉個把子的!”


    甄意外忽然罵了一句。


    聽口氣,那是他本人在罵街。


    沒等旁人問,他就衝進人群,揪住了一個身穿複古長風衣,禮帽帽簷壓得極低的男人。


    雖然沒看清那人的長相,可看到他拎著的皮箱,我也想到這人是誰了。


    “是唐所長那老狗吧。”瞎子也認出了對方,“你打算怎麽對付他?宰了丫?”


    我似笑非笑:“你為什麽不問問他為什麽還留在這兒?”


    甄意外把‘唐所長’揪到跟前的時候,已經在他身上拳腳相加不下二十下,直把個唐所長打成了肉攤上的豬頭。


    老丫依舊見機的快,一邊竭力躲閃著甄意外的毆打,一邊急著說道:


    “你們引發的氣勢變化太大了,出口……出口已經找不到了。”


    我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當甄意外再次一個耳光抽到他臉上的時候,我猛不丁一彎腰,將他手中的皮箱搶了過來。


    這次唐澤真的變了臉色,全然不顧自己勢弱,雙拳緊握,竟是逼視我道:


    “她是我的結發妻子,是我親手剝了她的皮,但她真是自願的。當時沒有適合她的身體,隻有被製成幻姬,她才能夠和我長相廝守,並且,她永遠都不會衰老。”


    我一言不發的打開皮箱,裏邊果然就隻有一個燈籠。


    紗織冷冷說道:“他這次沒有撒謊。除去其它惡行,他們夫妻,的確恩愛。”


    我點點頭,把皮箱合上,還給了唐澤富郎。


    他感激地點了點頭,“這裏維持不了太久了,我們必須盡快找到出口離開。”


    我笑笑:“我們是必須要走的,至於你,能不能離開,那得問她們。”


    隨著我的避讓,仇雪莉等人紛紛上前一步。


    唐澤臉頰抽搐了兩下,卻是惡形惡相地說:


    “你們都是親手被我剝皮的,根本就不能夠對付我。”


    “我可以。”紗織冷冷道。


    接下來,我再一次見識了她所受過的‘教導’。


    不光聲音冷,她下手更黑,更直接粗暴。


    僅僅是隨手奪過旁邊一名路人的扁擔,又穩又準地兩下就敲碎了唐澤的兩個膝蓋骨。


    郭森皺眉道:“這麽做不合適。”


    瞎子斜眼看著他:“你能阻止得了紗織?就算能,帶老唐出去後,你準備以什麽罪名製裁他?”


    郭森啞口無言。


    的確,我們並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唐所長觸犯了任何法律,甚至於連他真實的身份都無法證實。


    唐所長臉色慘然:“你……你們不能這樣對我!”


    我沒再理他,直接走進了醫務所。


    路過中醫科時,紗織下意識停住了腳步,“我曾經最大的夢想,就是學好你所說的中醫,在這間屋子裏坐堂問診。可是,離開這裏以後,這個夢想更不可能完成了,而你,也不再是我的金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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