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


    瞎子看我的眼神,其震驚程度已經快無法形容了。


    我一邊搓著心口,一邊刻意用淡然的口吻問道:


    “丁不斷……楚家墳……你們家祖墳……這是幾個意思?我怎麽聽不明白啊?”


    自稱‘釘死你’的司機這會兒已經徹底冷下了臉:


    “還他媽跟我裝,我就不信,你們到這兒前,沒打聽清楚?


    行,你們願意裝就裝。老子不慣裝孫子,就跟你們倆孫子挑明了說:當年的楚家大老爺,是前朝的狀元,當地頭溝的大戶財主,本人那叫一個文武雙全!


    小鬼子打來那會兒,老爺子一聽到信兒,當即就召集了一幫……那時候,可以說是仁人義士、綠林好漢,擱這會兒,得叫熱血青年!直接就奔前線殺敵去了!”


    瞎子是一貫的嘴裏跑舌頭,當即有點口不擇言:“五十一‘高齡’就讓人幹死了?”


    “別放屁!”我趕緊搡了他一把,“那叫犧牲!”


    丁不斷搖搖頭,歎了口氣:“倒不是被小鬼子幹死的,老爺子氣性大,說是沒打幾個……就是看到同胞被殘殺,氣病了。被送回來的路上,病死的。不過,那也得是英雄!英烈!你們平心而論,前朝沒了,他不就是一平民百姓?老百姓能有幾個,有他老人家那魄力的?”


    丁不斷搖下車窗,泄憤似的將煙頭狠勁吐了出去。


    沒等他再說,瞎子就急著問道:“你姓丁,跟楚家老爺有什麽關係?”


    丁不斷透過後視鏡斜了他一眼:“看來你們還真是功課沒做到家啊。當時是濟南府赫赫有名的丁家大少把楚大老爺給送回來的。


    要說這丁大少爺,在外人看來當時不是啥好人,其實……其實要我說,他也不是啥好人……起碼作風不大咋地。


    就楚家老爺,當年活著的時候,是特別不待見他的。可是,都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真就是這樣。所有人都煩他,偏偏我……楚家二小姐就看上他了。”


    丁不斷忽地猛一拍方向盤:“嗨,我就不跟你們繞來繞去了,就直說了吧!


    楚家二小姐那之前就跟丁大少有私情,可楚老爺不許。但誰都沒想到,後來是他丁大少,那個‘有口皆碑’的無德浪子把楚老爺給送回來的。


    不光送回來了,還給他老人家披麻戴孝,以孝子的身份給沒兒子的楚老爺送了終,摔了盆。


    過後,總算沒人反對丁大少和楚二小姐的事了,那倆人還不順理成章在一塊兒了?


    完事兒不久……不久,楚大小姐,也跟了丁大少了。這姐倆共事一夫的事,在當時,也不算啥,那……那老早不就有娥皇女英嗎?


    關鍵一點,甭管娶幾個媳婦兒,那男的,起碼得是個爺們兒!


    他丁大少,後邊做的事,那就真特麽……真是個爺們兒!”


    丁不斷說到這裏,已經因為激動或者其它情緒,多少有點顛三倒四了。


    沒等他繼續往下說,我就說道:“丁大少當時已經差不多敗家了,換了別個,得了楚家兩位千金的芳心,多半醉沉溫柔鄉,安享富貴了。


    可丁大少沒那麽窩囊,隻‘沉醉’了沒多久,就幹出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濟南府,春風得意樓上大殺四方,除掉了當年省內最大的漢奸頭子趙光弼……”


    “你還真知道?!”


    丁不斷詫異地看了我一眼,隨即皺眉:“那你特麽還帶洋人來刨我們家祖墳?你們是人揍的嗎?”


    “別罵人!”瞎子咧了咧嘴,“先說說,你和丁大少什麽關係。”


    丁不斷打了把方向,揉了揉鼻子,悶聲道:


    “當年丁大少離開楚集後,所有人都戳老楚家的脊梁骨。可過了幾個月,就都聽說了丁大少濟南府鋤奸,戰死在了春風得意樓。


    那時候,老楚家的倆女的,已經各自挺著大肚子被指罵了好一陣子。消息傳來,終於可以直起腰做人了。


    老楚家重老理,算他丁大少是入贅,楚二小姐十月懷胎生下一女,繼承姓楚。


    大小姐守-寡前,也是招的入贅女婿,生下一兒,算是繼承了楚家香火。之後和丁大少的小兒子,就姓丁了。”


    雖然已經大致猜到了答案,可我跟瞎子還是吃驚了老半天。


    瞎子猛吸了口氣:“你……你是丁歡的兒子……不,你是他孫子?!”


    丁不斷眉心擰起了疙瘩,同時放慢了車速:“這你們都查清楚了?”


    我想了想,說:“上到大路後,盡快找個飯館,我得吃東西,順便,跟你說點事,還有,交給你一些東西。”


    車停在國道邊一家小館子前。


    飯菜上桌,我和瞎子、海倫娜,先不管不顧狂吃了一陣。


    放下筷子,我才對丁不斷說:“你爺的事,噢,就是丁大少,丁歡前輩的事。我們現在的確完全查清楚了。你放心,我們絕不是打著考古名義來挖墳的。不過……”


    我向門口指了指:“看你的車,你現在經濟條件,也不咋地吧?”


    “啥意思?”丁不斷三十歲左右年紀,個頭不高,五官越看越和丁歡神似,隻是略顯胖大。


    劫後餘生,我們都喝了些酒。


    我還算是能把得住門,瞎子卻開始口沒遮攔,一手按住他肩膀,瞪著倆眼珠道:


    “小刀丁歡,浪子不羈。但浪蕩是習性,和品行不能相提並論。


    實不相瞞,我們哥倆,包括,這些在座的姐們兒,前不久,都才瞻仰過,他……他老哥的風采。


    他是你爺爺,你是……是他孫子,那……那你現在過的這麽一窮二白不盡人意,我們,就不能不管……”


    我稍稍猶豫,但沒有阻攔瞎子接下來的行為。


    瞎子是酒喝急了,有點上頭,可還算沒迷糊,隻問飯館老板娘要了倆塑料袋,就拉著丁不斷回車上說。


    上了車,瞎子打開皮包,兩手擎著黑色垃圾袋進去,兜出一堆東西塞給丁不斷,含糊地說:


    “不是你家祖墳挖出來的,這……他媽算是劫富濟貧,替丁歡幫扶你的!等雨停了,回到家,你就買燒紙去,朝著東南點香,邊燒紙邊大聲跟他說:丁家……有後!是你丁不斷……釘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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