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潔?”


    聽到這個名字,我心中沒來由一顫。


    見她瑟瑟發抖,我讓老板替她煮碗麵,問她以後有什麽打算。


    她說沒什麽啊,一場誤會,等天亮找老板解釋清楚,還回去上班就是了。


    我暗暗搖頭,心說你想的太單純了,要知道這個世界上最難揣測的就是人心,酒樓出了人命案,勢必引發連鎖反應,後續發展,恐怕沒你想的那麽簡單。


    麵端上來,我問她是哪裏人,出來打工幾年了。


    她倒是實誠,當然,更主要的原因大概是以為我的‘職業’沒什麽危險性,有問必答,而且回答的很認真很詳細,感覺就像在做筆錄一樣。


    我酒喝多了,有意逗弄她,索性把她的家世盤個底掉。到了後來,卻是忍不住暗暗歎息。


    也是個可憐的娃啊。


    一口幹了剩下的酒,連帶她的賬一起付了,見雨勢不止,也懶得耽擱,又跟她打聲招呼,準備冒雨回去。


    哪知剛出門沒跑出多遠,忽然一道閃電劃破虛空,緊跟著一聲炸雷震得人耳朵嗡嗡直響。


    我差點沒一屁股坐在雨地裏。


    不是怕打雷閃電,而是這雷電正劈到了距離我不到兩米的電線杆變壓器。


    我連蹦帶跳躥出老遠,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心道:


    都說在家不行善出門大雨灌,我也沒幹什麽缺德事,怎麽還遭雷劈了呢……


    一覺醒來,先給瞎子和另外倆哥們兒通了電話,隨後又將屋子收拾了一番。


    看看時間,臨近下午四點,五髒廟又在擂鼓,就決定出去尋摸點吃的,順便買些生活必需品。


    出了門沒走幾步,一抬眼,就見不遠處一個形單落寞的瘦削身影拖著一個老舊的拉杆箱往前走。


    我遲疑了一下,追了上去。


    還沒到跟前,就見旁邊一個門洞下幾個男女對著那背影指指點點,而且刻意抬高聲音,說著十分難聽的話。


    我實在覺得刺耳,忍不住厲聲喝叱:“夠了!”


    一個臉上油膩膩像是廚房工作的男青年瞪眼想跟我挑釁,旁邊的人大概昨個在酒樓見過我,小聲跟他說了,他這才悻怏怏和其他人回裏頭去了。


    趕上那人,果然是徐潔。


    她說上午去酒樓,老板娘根本不容分說就把她辭了。


    剛才那個院是酒樓租的員工宿舍,工作沒了,宿舍自然也不能住了。


    我暗歎還是被我料中了。


    酒樓出了人命,短時間內生意畢竟大打折扣,開源節流,老板肯定是要開人的。


    肚子咕嚕叫喚,我說請徐潔吃飯。


    她直搖頭,給出的理由在我聽來很是可笑。


    她不是客氣,而是說,自己是天生掃把星,跟誰在一起誰倒黴。要不然原來酒樓的同事也不會這麽幹脆的把她趕出來。


    我啼笑皆非,說我上學那會兒做過神漢,神鬼妖狐都是世人杜撰,人欺人而已。既如此,又何來的掃把星、方人等說法。


    徐潔瞅了我一眼,蔫蔫巴巴地說:“你早上請我吃麵,出門就差點讓雷給劈了!”


    我一時無語。


    看看鍾點,我說這個時間現租房是不可能了,隻能先找家旅館落腳。


    見她低頭沉默,我忽然有種義憤難平的感覺,問她該不會把工資全寄回家了吧?


    父母重男輕女,早早便讓她輟學把她趕出來打工,卻要求她每個月都寄錢回去家用。


    這是他娘的什麽狗屎道理!


    我沒過多考慮,跟她說,我剛搬到古樹巷,有間空房可供她暫時落腳。


    她再次搖頭,說就隻是一碗麵,你都被雷劈,要是住了你的房,指不定會如何連累你。


    我哈哈大笑,說早上隻顧給她‘做筆錄’,忘了自我介紹。


    我叫徐禍,禍害的‘禍’。


    從小到大隻有我‘坑爹’,沒有爹坑我。


    而且我天生命硬,如若不然,今晨那麽大的雨,變壓器被雷劈得冒火星子,我咋沒被電死?


    見她還有些猶豫,我幹脆說,我工作繁忙而且是臭男人一個。她短時期內無處安置,閑來無事可以幫我整理一下屋子院落,權當是抵房租了。這一來兩不相欠,也就不存在掃把星連累人一說了。她這才肯同意。


    ……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總共隻發生了三件值得一提的事。


    一是環衛部門的打撈船,從護城河裏打撈出一具腐屍。雖然後來經驗證並非凶殺,但那腐肉間處處透露白骨的死屍著實讓我好幾天都沒有食欲。


    再就是,有天徐潔出門的時候,被同在古樹巷,原本工作那家酒樓的幾個男女同事遇上,對方竟又對她出言不遜。


    我聞聲趕到,問明情況後底氣十足地怪責對方的不是。


    酒樓生意一落千丈,幾近門可羅雀,東家裁員節省開支是必然。不能說被開除的人,都把責任攤到徐潔頭上。


    估計這幾個‘攔路虎’都是‘不幸’被節流的,多數不敢再囂張,但仍小聲罵罵咧咧。


    但有一個油膩膩的胖子十分蠻橫,在他的帶領下,另有兩個男的加入,雙方嗆火越發激烈。


    眼看就要動手,恰巧劉瞎子和我另外兩個哥們兒應邀過來聚酒。


    其中一個哥們兒家裏是三輩兒屠夫,隻他一人黑著臉往那兒一杵,對方就都慫了。


    這仨人見到徐潔,都說我為人不厚道,泡到‘馬子’居然不跟兄弟言語。


    話是酒佐料,一來二去,劉瞎子喝得高了,也不知道怎麽就想起剛進古樹巷時的情形。


    這貨居然不顧阻攔,跑到那酒樓宿舍大門口,扯著破鑼嗓子指門罵街。


    他撒了大酒瘋,我們幾個攔都攔不住,見圍觀的人多了,我們都覺得丟臉,幹脆躲到一邊,背靠牆抱著膀子做起了‘看客’。


    後來連酒樓的老板都聞訊趕過來了,對劉瞎子竟是低眉順眼客客氣氣。


    事後聽劉瞎子說才知道,那老板曾是他的客戶,對他十分信服。


    這件事最終的結果就是


    ——沒兩天,那宿舍就搬了。那幫視徐潔為掃把星的家夥,自此也不再謀麵,再不磨我的眼皮子。


    第三件大事,就是徐潔找到了新工作。


    按說這不算稀罕,但據她自己說,找工作不難,但她命不好,方人。之前酒樓的工作算是她幹的最長的,但也隻有小半年就出了那件事。


    她是掃把星,我是大禍害。


    或許是負負得正,這份工作,從一入職,她就十分順利。


    時光如電。


    轉眼就到了年底。


    這天我跟老解和高戰打了招呼,提前下班回來,要和徐潔商量一件在我看來極為重要的事。


    一路不自禁地加快腳步,才到古樹巷口,就看到了我那輛破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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