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珠回答說:「我不知道。」


    水淨已經走了,掌珠連忙跟了上去。寶雁目送她們離開,心中暗想,難道她家姑娘真的會有一天完全的遁入空門?靜慈庵的日子苦,大半生就與青燈古佛相伴了,不僅如此,靜慈庵可比不得那些香火旺盛的大廟,靜慈庵除了庵主,每個人都要親自勞作才有得吃。她家姑娘雖然時運不濟,但再怎麽說也是官家小姐,那傅大老爺據說還中過進士,在去赴任的路上出了事故。如今卻淪落到這番田地,傅大老爺地下有知,隻怕也會傷心。想到這裏寶雁自然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了那貪婪自私的章氏身上,要是章氏有良心,她家小姐也不至於如此。


    掌珠跟著水淨師太出了庵門,一路往山下走去,靜慈庵在半山腰,一路都是下山路,倒也沒有那麽的辛苦。一路上水淨師太都沒有開口說話,掌珠也是個安靜的人,所以一路走來,兩人都十分的沉默,她緊緊的跟在師太的後麵,也無心留意四周的風景。


    水淨想著掌珠身體虛弱,她特意走得比較緩慢,好不容易下了山,她終於和掌珠說:「路有些遙遠,你能跟上嗎?」


    掌珠忙說:「沒有問題。」


    水淨點點頭,兩人繼續一路往南走,這並不是進城的方向,而是往附近的一處村落而去。也不知走了多久,掌珠明顯有些體力不支了,她的腳步變得沉重了不少,但又怕耽擱了師太的正事,因此也不敢提出休息,繼續跟著水淨的步伐。


    水淨也瞧出來了,心道跟前這個小姑娘倒也挺堅韌的,這才提出:「我們去那樹下休息一會兒再走吧。」


    掌珠點點頭,兩人走了過去,掌珠微微細喘,水淨將一個水囊遞給了她,掌珠接過大口大口的喝幾口,水淨又給她掰了半個早就冷掉的饅頭,掌珠大口大口的嚼著。


    兩人坐在這棵巨大的槐樹下休息,正是槐花盛開的時節,空氣裏彌漫著槐花的香氣,水淨便和掌珠說:「等回來的時候想辦法摘些花回去,曬幹了好泡茶喝。」


    掌珠自然說好。


    水淨偏頭打量了掌珠一眼,不管她說什麽跟前這個小姑娘都說好,實在太過於乖順,


    兩人歇夠了腳,繼續往前行。翻過了一座山頭,又穿過了一片亂葬崗。這路越走越奇怪,掌珠不知水淨師太到底要把她帶往何處。


    又走不知多久,她們倆已經進入了一處村落,剛剛入村口,那些村民們就要向她行禮,對水淨畢恭畢敬的。看得出來水淨常出入此處。翻山越嶺走這麽遠是為什麽呢?給這些窮鄉僻壤的村民治病嗎?


    掌珠一路跟來,早就累得直不起腰了,腳上也不知被磨出了多少的水泡,但她都一路堅持下來了沒有吭過一聲。她跟著水淨進了一戶農家的籬笆門。三間半的低矮茅草屋,還有一間屋子可能是被洪水泡過,牆已經坍塌了一半。院子裏原本有幾隻雞在啄食,見人來了立馬就嚇得躲了起來。


    這戶人家看上去很窮的樣子,掌珠依舊不知何故,便跟了水淨進了那間低矮破敗又黑乎乎的屋子。


    屋裏的光線實在昏暗,依稀見土炕上躺著一人,旁邊守著個小姑娘。小姑娘見了水淨,立馬站了起來朝水淨施禮,又恭恭敬敬的稱呼:「師太來了。」


    水淨師太放下了她背著的褡褳,走到土炕前彎下腰來,溫和的與炕上的人說道:「老人家,這兩天感覺如何?」


    「時好時壞的,師太費心了。」


    一旁的小姑娘便跟著匯報:「師太,我爺爺昨晚腿疼得一宿都沒有睡。」


    「好,我知道了。丫頭,去點個燈來。」


    小姑娘答應了一聲,便飛快的去了。


    等到點了一盞小油燈來,掌珠才看清楚了屋子裏的陳設。其實這樣的家徒四壁壓根也沒有什麽陳設可言。


    不勞水淨吩咐,掌珠便來幫忙打下手。昨晚她幫著做的那些藥,悉數都派上了用場。她也才清楚這位老漢前陣子犁地的時候,被犁耙傷著了腿骨。


    水淨給人包紮的技術很嫻熟,有那麽一瞬間讓掌珠想起了自己的母親。記得她十歲那年的一個秋天,父親因為打仗受了傷回家來養傷,也是母親每天替父親換藥擦洗。她也在一旁跟著學了不少的醫術。


    「藥浸過的紗布給我,還有剪刀。」水淨朝掌珠伸了手,掌珠適時的遞了上去。她見水淨有些疲憊了,也就主動道:「師太,我來替他包紮吧?」


    水淨淡淡的看了掌珠一眼,便點點頭,將收尾的工作交給了掌珠。掌珠包紮的手法十分的利落,很快就處理好了。水淨察看過,處理得確實不錯。


    治療完畢,水淨留下了兩包藥,交待那個小姑娘:「依舊照之前那般吃,有事的話就想法叫人來庵裏通知我。」


    小姑娘萬分感謝,水淨她並沒有做太多的停留,便告了辭,掌珠跟著一塊出來了。水淨從治療到施藥,沒有取過這戶人家一文錢。不過就算要,也隻怕這家人給不起。


    出了這戶人家,水淨正要出村子的時候,突然見一老大娘走了來,到了水淨跟前就向她跪下了:「菩薩,菩薩,求您救救我家兒媳吧。」


    水淨讓掌珠將老大娘給拉起來,她平靜的問道:「出什麽事呢?」


    「兒媳她出血不止,怎麽也沒辦法。」


    掌珠忙問:「是婦人病嗎?」


    老大娘點頭說:「兒媳早上懷著的孩子掉了,請了接生婆來看了也沒什麽辦法……」


    水淨趕緊道:「我們邊走邊說。」


    婦人生孩子遇著大出血,可那是禁忌。掌珠不免想起了大伯家的長姐來。長姐嫁人後生孩子遇到了凶險,也是大出血不止,她和母親想盡了一切辦法,還是沒能挽回長姐的生命。她也第一次從母親的臉上看到了無奈下的痛苦和頹喪。長姐的死隻怕是母親一輩子都過不去的坎,她也是從那天明白,再高明的醫術也有無能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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