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皮和黃一山對上了眼。陳皮的仇人此時此刻就坐在他的對麵。


    黃一山看到陳皮,很明顯怔了一下,像是根本沒想到陳皮會出現在這裏。他的瞳孔快速收縮,反應很快。笑著說:“小陳,好幾天沒看到你了,最近忙什麽呢?”


    我捏了一把汗,陳皮見到仇人可別控製不住自己,拔刀相向。誰知陳皮笑眯眯說:“黃大哥,最近家裏出點事,我一直在忙活,現在才騰出時間來玩兩手。”


    黃一山趕緊站起來,拍拍他的肩膀,惺惺作態說:“家裏沒事吧?有用著老哥的地方就說話,別客氣。”


    陳皮和黃一山勾肩搭背,一點都看不出有矛盾,他說:“那就麻煩黃大哥了,能不能借我點錢,家裏出了事需要錢。”


    一談到錢的問題。黃一山馬上訕訕收口,嘿嘿笑:“好說,好說,來。上桌來兩把就什麽都有了。這位小兄弟也玩嗎?”他看我。


    我趕緊擺手說:“你們玩你們玩,我第一次來,先看看。”


    黃一山也不再客氣,拉著陳皮上桌。這處棚子麵積不大,靠牆放著一張很小的圓桌。六個人圍桌而坐。離桌子很遠的地方。擺著幾把休息的椅子,還有小茶幾。之所以把休息的椅子放的這麽遠,形成這種特殊的格局,是為了間接提醒看熱鬧的,不要靠近賭客。


    這是非常忌諱的事情,賭客在行賭的時候,有不相幹的人站在身後。誰都討厭賭博的時候身後站著陌生人。保不齊哪個看客是老千臥底,看著你的牌,再給對麵家發信號,以前也不是沒有過這樣的先例。


    賭場考慮到這一點,把桌子靠著牆根放,遠離休息區。誰玩誰上桌,外人隻能看見誰輸贏,具體細節概莫能知。


    陳皮和黃一山麵對麵坐著,其餘四人穿插坐在兩側。我看著陳皮,心想這小子真行,現在也有城府了,看到仇人居然表麵上能表現出春天般的溫暖。這種不喜形於色,越怒越笑的表現,讓我覺得陳皮有點可怕。


    桌上混著幾副牌,按規矩每人都要洗一把,然後開始依輪次抓牌。


    陳皮表麵淡定,可仔細觀察,他其實非常緊張,桌子下的兩條腿不停地顫,兩隻手沒有地方放,時不時摸摸煙。黃一山倒是極為鎮定,叼著小煙卷,不知在想什麽。


    可能在他的時間計劃裏,陳皮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沒想到還能這麽活蹦亂跳地出現在這裏。


    我在遠處喝著茶水看著。別看有六個人,其實一局的時間非常短。每一把不是黃一山先把牌打光,就是陳皮把牌打光,輸的人就要根據牌數交付籌碼。時間不長,兩個人麵前堆滿了藍綠色的籌碼。


    陳皮終於繃不住了,時不時摸摸籌碼,樂的合不攏嘴。而黃一山一直在眯著眼觀察他,麵前的籌碼看都不看。


    終於有賭客爆發:“草他媽的,怎麽老是你們兩個贏。”


    黃一山淡淡說:“有能耐你也贏,牌技臭就別說其他的,嚷嚷個幾吧。”


    這裏賭博的大都是農民,大家又都輸急眼了,說話全是日爹操娘,張口就罵,滿嘴髒話。


    這個賭客看樣子挺害怕黃一山,嘟囔了幾句,一推牌走了,馬上就有人補充上來繼續玩。我在旁邊看著,短短一個多小時裏,黃一山和陳皮兩個人至少贏了兩三千。


    黃一山笑眯眯地說:“小陳,我說過你跟我混,肯定讓你發財。怎麽樣,沒說錯吧。”


    “謝了。”陳皮笑。


    黃一山道:“你家裏那東西……還好吧?”


    他問的是小鬼的事情。說到小鬼,陳皮的眉角挑了一下,隨即恢複正常,哈哈笑:“還不錯還不錯,幸虧有它保佑。”


    黃一山意味深長地看著他,眼裏有不解之色,他想不明白為什麽小鬼沒把陳皮弄死。


    這時陳皮忽然站起來,指著從外麵進來的一個人說:“草,你怎麽也來了。”


    進來的人正是窮鬼老七,老七一看是他,咧著缺門牙漏風的嘴笑:“陳兒,你這話說得就不對了,賭場是你開的嗎,你能玩的為啥我就玩不的。”


    “你他媽窮的叮當的,有錢嗎?”


    “廢話。”窮鬼老七從兜裏掏出兩個籌碼:“有這兩個母錢就夠了,我能用它們贏很多子錢。”


    “窮鬼,拿麵額最小的籌碼來糊弄鬼呢。”陳皮罵罵咧咧。


    “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從門外又走進一人。這人留著光頭,都開春了居然還穿著黑色貂皮的外套,裏麵光著膀子,脖上掛了一串金光閃閃的大金鏈子。


    好半天我才認出來,我靠,居然是魏大海。


    以前的魏大海也僅僅就是在村裏開個棋牌室,小打小鬧,沒想到這麽短的時間裏,他居然混成了這幅土豪模樣。穿黑貂,戴金鏈,身後還跟著幾個虎背熊腰的保鏢和小弟。


    魏大海到底是有錢了,叼著中南海,吞雲吐霧。這小子小學都沒畢業,居然現在說話還文縐縐的:“賭場無父子,牌桌無長幼,不管你是貧還是富,到了我這裏一水抹平!”


    魏大海氣場十足,真是錢壯慫人膽,這話一點不假。


    陳皮喃喃,說了一句:“老七玩錢耍賴,還欠我八十沒給呢。”


    魏大海從兜裏掏出一張鮮紅的百元大鈔交給身後的保鏢,保鏢走過去,把錢塞給陳皮,陳皮不說話了。窮鬼老七趕緊作揖,臉上笑得開了花,就像看見親爹一樣:“謝謝魏老板,謝謝魏老板。”


    魏大海根本就不搭理他,一眼看見我,頓了頓:“這不是羅家老三嗎。”


    我趕緊點頭:“魏哥。”


    魏大海笑:“你二哥不玩了,你又來了。你大哥如果知道你在這,他不得把我這兒給燒了啊。”


    他身後那些小弟嘎嘎狂笑,像是聽到了最大的笑話。


    我沒有說話。魏大海此時此刻給人的感覺很不好,像是捆著炸藥包的火藥桶,又像是滿身尖刺的豪豬,總隱隱覺得他有一股極其危險的意味。靠近他,我全身莫名的不舒服。


    魏大海看到黃一山,臉色頓時沉下來。我和陳皮隔空相望,陳皮做了個眼色。我大概理解,他的意思是說,魏大海是衝著黃一山來的。


    果然,魏大海說道:“老黃,聽說你也想辦一家賭場?”


    黃一山嘿嘿笑:“有這個盤算,到時候還要魏大哥多多支持。”


    魏大海身後有個保鏢說話:“x你媽的,跑這搶飯來了。魏哥,我把他打出去。”


    黃一山沒說話,輕輕咳嗽一聲,桌旁站起一個瘦子。


    這個瘦子一直在牌桌上,長得貌不驚人,又幹又瘦,沒說過話。默默地打牌,默默地輸錢,大家都以為這是哪個村來的土鱉,誰知道他居然和黃一山是一夥兒的。


    這個瘦子,捏把捏把估計還不到一百斤,個頭不過一米六,可他這麽一站起來,渾身陡然散發出一股氣場,讓棚子裏幾乎所有人都窒息。巨歡豆技。


    黃一山嘎嘎笑,嗓子沙啞,聽著像老鴨子:“這是我的朋友,泰國人,特別喜歡賭博,我就帶他來這裏玩玩,給魏老板捧捧場。”


    他拍拍那瘦子,瘦子突然一轉身,一拳砸在棚子的木杆上。這一拳多重吧,居然把這麽粗的杆子砸出絲絲裂紋,防雨布上的灰塵嘩嘩往下掉。


    魏大海和他身邊的幾個保鏢小弟臉色都變了。這瘦子身上氣場太大,兩隻眼睛能殺人,有一股濃濃的殺氣。


    黃一山把椅子把手上搭著的外衣套上,麵前的籌碼一劃拉,捧著這些錢帶著瘦子哼著小曲走出棚子。


    魏大海看著他的背影,說了一句從網上看來的英語名句:“nozuonodie。”


    陳皮也不玩了,把籌碼收拾收拾要帶走,旁邊窮鬼老七嘿嘿笑:“陳兒啊,你看你贏那麽多了,賞老哥哥一個唄,今天晚上的飯我還沒著落呢。”


    “滾蛋。”陳皮罵:“看見你,我就離輸錢不遠了,喪門星。”


    他拿著籌碼叫我出來,低聲說:“看到沒有,黃一山的胃口越來越大,他贏錢不說,現在居然還要聚賭做莊家開賭場。他在這裏贏了魏大海不少錢,兩人矛盾特別深,魏大海曾花重金在北京雇了一個大神級的暗燈,專門盯著黃一山,可還是沒發現他作弊的手法。”


    我故意說道:“你可以把黃一山用法術贏錢的事告訴魏大海,引起他們兩人的矛盾,來一招借刀殺人。”


    陳皮看著我:“這招我想過,但不好。法術贏錢本來就是個虛無縹緲的東西,根本抓不住現形,黃一山完全可以矢口否認。再一個我自己也暴露了,打草驚蛇。還是低調一點好,先默默地贏兩個錢,然後再騰出手好好收拾收拾黃一山,我讓他防不勝防。”


    我看著他,歎口氣,說:“陳皮,你現在怎麽變得這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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