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疑惑地看著孩子,輕聲問花清羽怎麽回事。


    花清羽搖搖頭,示意我安靜坐在這裏不要輕舉妄動。他搬過椅子坐在我和孩子的身邊,我們沒有交流。屋子裏又陰又暗。透著一股冷氣,寒意一個勁地往身體裏鑽。


    我告訴自己鎮定,努力回憶解鈴教授的打坐方法,閉上眼睛想進入定境。


    這種情況下,對時間的感覺是很混亂的,可能過了很久也可能就是短短幾分鍾。我的思緒雜亂,始終定不下神,四周寂靜無聲,感覺什麽都消失了,睜開眼看到周圍還是老樣子,花清羽坐在椅子上,一動也不動。孩子盤膝坐在旁邊。


    似乎一切都被時間靜止了,房間裏透著一股無法說清的詭異。


    就在這時,突然門板“哐”的一聲響,花清羽睜開眼睛,他對我輕輕擺擺手。示意鎮定。


    門外又響起那個男人的哭聲:“兒子,我想你,趕緊給爸爸開門……爸爸想你。嗚嗚。”


    還是老史頭的兒子,這個死鬼。


    我還是第一次聽鬼哭,大晚上的實在是滲人,女人聲音倒還罷了,偏偏這是個男人的。他的聲音像是從水井深處發出來,又沉又悶,似乎還帶著一股腐水的潮氣。一聲低一聲高,像一把生鏽的小刀就在那割著你的心髒,這個難受勁簡直沒法說。


    “鎮定,鎮定。”花清羽在黑暗中喃喃地說,能聽出他的聲音也在發抖。


    我算看出來了,這小子除了能轉世,活得比常人時間長,除此之外他是啥本事也沒有。出了事照樣害怕。


    我低聲說:“你怕什麽,你見多識廣的。”


    花清羽苦笑:“害怕和恐懼是人的下意識反應。不受我控製,我要能自如地掌握情緒早他媽成佛了。”


    “現在怎麽辦?”我問。


    “解鈴去哪了?”花清羽說:“他不在,我們隻能這麽硬挺著,挺到天亮吧。”


    話音未落,門板子“哐哐”連續被敲響,外麵那個男人哭得泣不成聲,語調非常淒慘:“開門啊!放我進去!我要見自己的兒子,讓我進去!”


    哭完了,根本沒有轉折,馬上變成笑聲,“咯咯”笑個不停,安靜的夜裏聽起來格外嚇人。估尤叉血。


    我心跳加速,閉上眼睛,告訴自己這一切不過就是一場噩夢,睡一覺早上就好了。笑聲持續了一段,漸漸停歇下來。


    時間不長,外麵又有了其它聲音。


    這是喇叭和嗩呐攪合在一起的聲音,又遠又飄,像是從十裏外傳過來的,夾雜著風聲,聽起來很是虛渺。


    緊接著院子裏傳來陌生的聲音:“史文生,八字如下,x年x月x日生人,已婚配鬼娘娘,今日娶親,特遞交婚柬,開門……收禮啊!”


    最後一嗓子拉得極長,讓人不寒而栗。


    我和花清羽麵麵相覷,知道今晚不能消停了,髒東西一波跟著一波。


    老史頭曾經說過他孫子的八字曾經交給一個叫老胡的人,老胡要給這小孫子配冥婚,一定是惡鬼上門了。


    隨著這個聲音,那片嗩呐和喇叭的聲音竟然近了,似乎就發生在院子裏。聽聲音不像娶親,倒像是出殯,曲調低低高高,沒有一絲喜慶的氣氛,聽起來悲傷淒慘,充滿了哀悼。


    這時,馮良和蔡玉成走了出來,他們兩個人都麵色慘白。我問怎麽了,蔡玉成垂頭喪氣說,剛才把老史頭抬到後麵的房間,他們聽到窗外的聲音不對勁,有嗩呐的出殯聲,想看看外麵發生了什麽,可窗戶外是一團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他們嚇得趕緊從後麵跑過來,沒想到前門也有這樣的聲音。


    我們發現問題真是麻煩了,這幾間屋子從後院到前院,都被陰煞鬼氣給包圍住了。


    伴隨著嗩呐喇叭的聲音,院子裏刮起了狂風,窗戶、門板全都嘎吱嘎吱亂響,黑暗的房間裏充斥著寒冷的陰氣,所有人都在瑟瑟發抖。


    蔡玉成把手腕上戴著的佛珠鏈子摘下來,在手裏不停拈著,嘴裏念念有詞:菩薩保佑,佛祖保佑。


    我看他就來氣,說道:“要不是你把香爐打翻了,我們還能頂一會兒。”


    蔡玉成羞憤交加:“該我什麽事,解鈴呢?我們困在這裏,他跑哪去了。”


    “我在這。”一個聲音從黑暗的深處傳出來。


    解鈴從裏麵的屋子裏走出來,蔡玉成和馮良看得張大了嘴:“你是從哪鑽出來的?剛才屋裏沒人啊。”


    解鈴一臉疲憊:“我是從後窗戶爬進來的。現在所有的屋子被鬼氣邪崇封鎖,我本來想從屋頂掀瓦蓋進來,看看太高就算了,爬上爬下的多危險啊。”說完嗬嗬笑,這個極冷的笑話非但沒讓我們輕鬆,反而更加恐懼了。


    蔡玉成趕緊道:“後窗能走?那我們趕緊從後窗跑吧。”


    解鈴笑:“那扇後窗我能走的,而你們走不的。”


    蔡玉成知道他有本事,趕緊說:“那你說怎麽辦,我們現在都被困在這裏了。”


    解鈴表情嚴肅:“剛才我之所以出去,就是為了吸引那些東西的注意力,它們知道我不在,就會盡快地動手,我這也算引蛇出洞。”


    “現在蛇已經出了,我們怎麽辦呢?”花清羽問。


    解鈴說:“有高人在利用這些邪崇陰物,想拘孩子的魂魄。”他用手摸了摸孩子的頭發:“這個孩子症狀確實是失魂症,他的魂魄不知在什麽地方。現在邪崇在招他的魂,我們也要招魂,把他的魂先給招回來。”


    “媽的,這些東西真是膽大包天,居然連上師的魂魄也敢拘?”花清羽暴怒起來,頓足大罵起來。


    解鈴擺擺手:“我有種感覺,”他拍拍孩子:“轉世尊者要回來了。”


    他坐在地上,解開隨身背囊,從裏麵取出一個布包。小心翼翼打開,裏麵居然插著並排數根銀針。


    “把孩子的背心脫下來。”


    花清羽趕忙幫著懵懵懂懂的孩子把背心脫下,解鈴凝神聚氣,慢慢抽出一根銀針,從孩子顱頂緩緩插進去。針插進了幾乎一半,他停下手,又抽出另一根,這次居然插在孩子的心髒部位。


    就這樣,在孩子的身上插了五六根銀針,針針都落在死穴之上。


    解鈴凝神,探出雙手在孩子的麵前快速變幻著手印。我第一次注意到解鈴的雙手,像鋼琴家一樣,手指又細又長,他做出的這些手印變幻無方,手指穿插異常好看,雙手以種種詭異的姿勢結合,倏忽又分開變幻成下一個,像是變魔術一般,看得我們目瞪口呆。


    “這是什麽?”我輕聲問。


    解鈴做完最後一個手印,長舒口氣:“這叫藏密獻八供手印,以我的功力變幻無量珍奇的供養,來供奉尊者。”他做個手勢,示意我們不要說話。他探出右手雙指,點在孩子的額頭,慢慢吟道:“八功德水流,心花兀自開,燃燈常明照,佛果圓滿來。”


    做完,他對我們說:“你們幾個聽著,現在我要給尊者招魂。尊者無上妙法,他的魂魄和我們常人的不一樣,很可能不在九天九幽之內,我隻能用我這個小身板勉強試試。在此過程中,你們誰也不能打擾我,遇事不要驚慌,一旦出了問題,你們舍出命也要保護我和孩子。”


    花清羽馬上道:“沒問題。”我硬著頭皮說:“行。”


    解鈴歎口氣:“今夜是個大機緣,或許你們一生也難得的緣法。尊者要降世,冤魂陰煞都會在此地聚齊,它們這些幽靈對於這種變化感知能力是最強的,到時候它們會一股腦地往這裏衝。我已經在院子裏布下了驅邪陣和避魂鈴,但是不知道能抵擋到什麽時候,陣法一旦崩壞,它們攻陷這裏,我們誰也活不了。”


    他的態度很嚴肅,說得言之切切,大家都不說話了。


    門外狂風依然大作,喇叭和嗩呐聲聲不斷,極為淒慘。


    解鈴道:“發生這樣的事,恐怕那個始作俑者的高人也不會料到有如此的後果,他算是惹下大禍了。惡魂陰煞齊聚小山村,看樣子不留下幾條命是不行了,能不能化解我心裏也沒譜,走一步看一步吧。孽緣啊孽緣。”


    他不再說話,盤膝打坐,探出手開始拈動孩子身上的銀針。隨著動作,他緩緩閉上眼睛,完全集中精神,憑著手感去調針。


    屋子裏愈發陰冷,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在透過門板往屋裏窺視。我心怦怦跳,害怕的不得了。花清羽坐了過來,蔡玉成和馮良見狀,也都湊了過來,我們幾個人圍成一圈,不自覺中竟然把解鈴和孩子護在中間。


    門縫外麵有黑影在不停晃動,如同樹枝隨風亂舞,還沒等看仔細,院子裏無數的聲音從四周傳來。聲音夾雜在風聲中,如泣如訴,如萬人呻吟痛哭,一起悲慘落淚。


    我們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知道事情要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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