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招魂幡的舞動,一股無形的力量在攪動,我的身體搖搖欲晃,像是有一股奇怪而強大的吸力要把我吸過去。我穩定心神。凝神定氣。用盡全力來抵抗這個吸力。


    老胡舉著招魂幡圍著天台跑,夜風越來越大,招魂幡迎風展開。獵獵作響。我這才發現原來那一股奇怪的吸力正是來自招魂幡。它如同一個巨大的黑洞,攪動這一方的寧靜,刮起無數旋風,天象劇變,我得拚了老命才能抵禦幡子散發出來的能量。


    老胡越舞越狂。他顯得極為亢奮,雙眼充血,似乎不是他在駕馭招魂幡,而是招魂幡在駕馭他,他是招魂幡的附屬工具。


    我發現一個很奇怪的現象,天台上其他人都在靜靜地燒紙,他們根本沒感受到招魂幡的力量,這裏隻有我自己像是狂風中顛倒的碎葉。我陡然明白,我現在是陰魂出竅的狀態,壓根就不是人。看來。招魂幡攪動的巨大能量,隻對陰物起作用。


    我正想著,忽然黑暗的夜空中響起許多奇怪的聲音,聽來像是很多人在呐喊哭泣,聲音之淒慘之詭譎,簡直無法敘述。借著慘白的月光,我朝四周看了一眼。差點沒尿了。夜空中充斥著無數透明的人影,這些人影被招魂幡引出的強風吹成一股股煙霧,這些煙霧拉長融合,混雜在一起,緩緩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


    我從來沒看過這種奇象,人影形成的煙霧還能看見身體和頭顱,它們像是橡皮泥一樣拉得細長,每一張臉都扭曲變形,隻能看見深洞一般的雙眼和張開的黑色的嘴。空氣中充斥著這些陰物的慘嚎,如惡風淒厲,高高低低渾在一起,聲音拉得極長,如一個黑暗怪獸在風中不歇氣地長嚎。


    我相信眼前這一幕景象,隻有我自己能看見,燒紙的那老幾位還在鎮定的燒紙,如果他們能看到這些,恐怕早就嚇得屁滾尿流跑了。


    他們雖然看不見陰物,但陰物惡煞齊聚在這裏,帶來的黑暗氣場還是能感受到的。村長先覺察不對勁,四下裏看看,啥都看不著,他顫抖著說:“咋這冷呢?凍死個人。”


    那幾位也跟著麵麵相覷,一個個臉色白得像紙。


    老胡大吼一聲,把招魂幡朝小山村一指。形成漩渦的無數陰煞,如同一道強風呼嘯著直奔山村而去。這些陰煞好似一架噴氣式飛機,速度極快,渾如黑龍,在空中形成了一道道極具哥特風格的殘影。這一幕景象,我看了之後,腦子裏隻浮現出兩個詞:偉大、死亡。


    我現在才明白,剛才老胡說的關於孩子是什麽不祥之人,引起了惡煞因果之類的話,都是在撒謊。這些陰煞邪崇,都是他運用招魂幡引出來的,按說他的能力不至於這麽大,我估摸老胡之所以能做到現在這樣驚人的效果有兩個原因。一是他手裏的招魂幡實在邪門;二是解鈴曾經說過,目前這種陰煞齊聚的局麵是出乎始作俑者意料之外的,就是說這個老胡隻是相當於一個把柴房點燃的孩子,他做的隻是把火柴往屋子裏一丟,而最後引起熊熊大火房倒屋塌,這些根本就出乎他的設想。


    換言之,如今這個局麵,誰也控製不住了。


    可老胡這個人,造成了如此大的惡劣局麵,居然一點收手的意思都沒有,還在拿著招魂幡又跳又蹦的。我看得眼氣,忽然想起一件事,我是幹嘛來的。


    我能到這裏,全都拜托解鈴所賜,他不知用了什麽法術,把我陰魂激出來到了這裏。解鈴曾說過,他將為轉世尊者安排兩道護法,花清羽是最後一道,我是第一道。


    我的職責是為尊者護法。


    我不能幹看著,要想點什麽辦法,阻止這個老胡。我心念一起,整個人就來到老胡的近前。老胡似乎看不見我,他正在凝神運氣,看樣子還要醞釀下一步動作。估台記扛。


    我慢慢走近他,誰承想剛靠近三步之內,忽然招魂幡響了。幡上麵掛著一串風鈴,此時無風自響,天台上的人全都抬起頭看過來。


    老胡更是警覺,把招魂幡橫在胸前,目不轉睛看著我。


    我嚇得一動不敢動,發現老胡雖然看著我,但是眼睛的聚焦很奇怪,並不在我身上,而是透過我看著前麵。我才恍然,他能覺察出不對,但具體什麽東西看不到。


    “胡主任,咋了這是?”村長走過來問。


    老胡凝眉:“不知道,總感覺不對勁呢。不行,我得趕緊請鬼娘娘,一鼓作氣。”


    他搖搖幡,上麵的鈴鐺“叮鈴鈴”響個不停,猛地把幡往地上重重一頓。我就覺得地上一股大力傳來,腦子發暈,眼前變得模糊,也就一瞬間,我重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竟然回去了。


    還是老史家那間屋子,簡陋的家居,黑漆漆的牆壁,沒有開燈的氣氛,蔡玉成、馮良和花清羽緊緊圍著解鈴和小孩子。屋門大開,外麵陰風怒號,淒厲的聲音不斷。


    蔡玉成臉色慘白如紙,緊緊盯著大門口。我看到門線上,被人用朱砂畫了一道線,此時紅紅的顏色已經變得非常淺,外麵不斷有冷風吹進來,刮走地上的朱砂粉末。


    解鈴臉上都是冷汗,他轉頭看到我,喝了一聲:“回來了?”


    “回來了。”我說道。


    其他人非常奇怪,馮良抱著攝像機說:“羅稻去哪了?你不是一直在這嗎?”


    解鈴道:“剛才我把羅稻陰魂放出,讓他追蹤始作俑者,你看到是誰了嗎?”


    我把剛才看到的事情簡單說了一下,大家聞之變色。解鈴還算鎮定,他剛要說什麽,忽然後屋“啪嗒”一聲脆響,好像有塊玻璃碎了。


    解鈴道:“不行,陰煞越來越多,這間屋子守不住了。它們馬上就要衝進來。”


    地上的朱砂線已經變成淺淺一道,兩道門板被陰風吹得時而閉合時而打開,和門框撞擊,發出“哐哐”的聲音。解鈴小心翼翼抱起孩子,孩子還是沒有蘇醒,身上依舊插著那些銀針。


    解鈴道:“玉成,你和馮良到後麵把史大爺抬出來,我們一起到裏麵的小屋。現在外麵已經守不住了,咱們要退居到最後的防線。”


    蔡玉成和馮良趕緊起來到後麵去抬人。解鈴抱著孩子,我和花清羽跟著,一起來到後麵孩子住的那間小屋。


    這屋子估計還不到十平米,放了一張床,一個櫃子,已經滿滿當當。這時,蔡玉成和馮良抬著依舊昏迷的老史頭走了進來,他們把老史頭放到床上。


    解鈴從包裏拿出一樣東西,我愣了,原來是木匠用的墨鬥彈線。這種老東西可有日子沒見過了,解鈴一使勁,從墨鬥裏把韌性十足的彈線拉出來,又讓蔡玉成從包裏拿出一小口袋朱砂,抹在彈線上。


    他讓蔡玉成和我幫忙,我們三人互相配合開始在小屋的門框上用彈線往上彈朱砂印。


    剛彈了兩道,就聽外麵廳堂“哐當”一聲巨響,明顯有一股巨大的陰風吹進來,把家具擺設吹得亂七八糟。眾人麵麵相覷,誰都沒有說話,大家知道,外屋的防線已經崩潰,陰煞邪崇已經衝了進來。


    “慌什麽,繼續啊。”解鈴笑著說。


    媽的,這個時候也就他還能笑出來。


    蔡玉成道:“解鈴你可真行,我知道了,那些鬼東西衝進來我們都沒活路,就你有本事逃之夭夭,所以你不怕,是不?”


    解鈴笑:“哈哈,你還真提醒我了,我何必和你們死在一起,情形不對我可以先顛兒嘛。”


    “你……”蔡玉成氣的鼻子好懸沒歪了。


    花清羽替下蔡玉成,幫著解鈴彈線,他說:“玉成,你想沒想過為什麽蔡老會派你來?”


    這話一出,我看到馮良和蔡玉成都震了一下。蔡玉成喃喃道:“那是老爺子在考驗我。”


    “那不就得了,”花清羽說:“我告訴你,我活了這麽久一個心得,越是十萬火急火燒眉毛的事情,越是要心平氣和去做。”


    我們剛把門框上的朱砂線彈好,“咚”一聲門發出巨響。外麵的那些東西已經衝到了門前,開始不停地撞門,門框上剛剛彈好的朱砂印居然“瑟瑟”往下剝落。


    我們知道外麵已經出不去了,被陰煞全部占領,我們僅有這一方安全的所在。


    蔡玉成不再說什麽,鋪著墊子坐在地上,拈動佛珠,閉目養神。


    解鈴輕輕點點頭,笑著說:“玉成還不錯,有點養氣的心性。”


    “現在怎麽辦?”花清羽問。


    他話音未落,我們的身後又發出一聲怪響,回頭去看,眾人驚得說不出話。小屋的窗戶上,居然爬滿了人臉,都在蠕動,這些人臉上的眼睛緊緊盯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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