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出生在台灣宜蘭的嫂嫂莫繡尋,三年的朝夕相處下,千鶴遨熾自然也說得一口標準的國語,甚至讓人分辨不出他是日本人,他己可以用中文思考,這種顛覆自己母語的程度,足見嫂子莫繡尋的魅力有多大。


    在某個因緣際會下,千鶴遨熾來到了台灣。


    飛機的豪華頭等客艙,有四個豪華舒適座位,乘客卻隻有他一人,航空公司得知是千鶴家的三公子要搭機時,立刻挪出豪華客艙,隻供千鶴遨熾一人“享受”。


    某些方麵,千鶴遨熾覺得自己比其他家人平民化也樸實許多,今兒個到台灣,他還寧願與大眾一起搭飛機,如果是他二哥掠騁,以他那好大喜功和奢華的個性,鐵定包一架屬於自己的專機,浩浩蕩蕩地飛到台灣。


    而他,反其道而行的下場,便是孑然一身地到了陌生的台灣,沒有人知道他轟動的大家族背景,更無人保護他,一切得靠自己來。


    望著藍天白雲,他覺得自己很幸運,難得能在飛機上見到耀眼的陽光,這機會並不多見,瞬間讓他覺得此行一定會很順利。


    他不自主地摸摸口袋,從中抽出一條純金的項練,上麵掛有一個心形花樣的墜盒,鐫刻著表示愛的玫瑰,打開墜盒一看,裏麵鐫著兩個字──思蘭。


    他有兩個侄子──念宜和思宜。取這名字是因為大嫂莫繡尋,她來自台灣宜蘭,所以取其想“念宜”蘭、“思”念“宜”蘭之意。因此,大家總戲謔地說等遨熾結婚後,若生了女兒,就取名為“思蘭”。


    他那時還以為大家隻是開開玩笑,誰知,隔天兄弟們真的把這個“心”捧到他手上,還冠冕冕皇地說:“這是我們送給未來的侄女兒的禮物。”


    千鶴遨熾當場變臉,更是恍然大悟家人對他的居心叵測。


    他很了解身為千鶴家一員,每個人均被“教育”出深藏不露的本事,為了逼他結婚,他們絕對不擇手段!


    千鶴遨熾對此驚慌害怕,所以選擇逃之夭夭,但他對家人解釋到台灣來的理由是:為了替人治玻


    他是天下第一的“醫生”,所以,隻有他能夠讓人死而複生。


    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既然要活命,就得用錢買命。但是當他注視著雙手,卻莫名地陷入前所未有的沉思中,他是醫生,治病救人本來就是他的職誌,如今卻以利為先,本末倒置,為此,他不禁歎氣。


    是因為處在這混淆的年代,他自己也變得是非不分了吧!


    ***


    台灣黑道的大魔頭──唐光,無惡不作,犯下多起駭人聽聞的命案,或許他沒有親手殺人,但他間接害死許多人,台灣多起的政治命案泰半與他有關。隻是他狡猾奸詐,讓警方莫可奈何,也因此,這位黑道大哥至今仍能外逍遙 過日。


    但是律法雖難治,天理卻昭彰。如今,唐光處在瀕死邊緣。


    原本邪氣的臉孔、殺氣騰騰的目光,現在卻泛著無限的痛苦,麵色枯槁的他,不斷懇求著己經束手無策的醫生──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但醫生無奈地說道:“你的腦子長了一顆腫瘤,你必須開刀,否則活不過十天,偏偏這腫瘤離你的腦神經隻有0.0!”公分,沒有任何外科醫生可以擔 保開刀取出腦瘤時,不會傷到你的腦神經。”


    “不!”康光哀嚎、叫嚷,聲嘶力竭得有如世界末日來臨。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開始懺悔、認錯。看到他這般悲慘的模樣,醫生有些於心不忍。


    “我想……”醫生帶絲希望地說道。“隻有一位神醫可以救你,就是‘醫王’;他宛如華佗轉世,有著無人可比的醫術。”醫生的眼中散發著崇拜的光芒。“隻有他可以分毫不差地取出你腦裏的瘤,如果你能請他出麵,或許──”


    “‘醫王’……”唐光喃喃自語著,納悶他究竟是何方神聖?


    醫生正經地說道:“人人景仰的‘醫王’,就是日本千鶴世家的三公子──千鶴遨熾。”


    “‘千鶴’家?”唐光隨即恍如起死回生般的精神大振。“我有救了,嗬!嗬!嗬!同樣都出身於黑社會,如手足般的義氣,‘醫王’豈能見死不救?”


    ***


    就因為他來自黑道世家,所以他就必須把無法無天、犯下無數滔天大罪的唐光治好?遨熾明白隻要經過他的手,唐光就會活下來,但那是件好事嗎?一旦唐光的病被治好,他肯定會再做盡無數惡貫滿盈的事。千鶴遨熾矛盾地想道。這種人真有救治的必要嗎?


    “這裏有五百萬美金!”唐光身邊的小弟羅白說道,接著不客氣地吐了一口檳榔汁在地上。“隻要你動刀救我們大哥,這些錢就是你的!”


    台灣黑道截然不同。他們滿滿臉肮髒、渾身巡遢,毫無水準可,言與器宇軒昂、衣裝筆挺、容光煥發的千鶴遨熾有著天壤之別。


    千鶴遨熾的隻手甚至幹淨得不染塵埃。


    他麵無表情,神色灰暗、凜然,但那氣焰卻炙人、狂妄不羈。


    他冷漠地瞪了羅白一眼,就己經讓羅白備受驚嚇,羅白趕緊低下頭,那臭屁的樣子己不複見。


    通常,遨熾懶得再瞧金錢一眼,這回他竟然蹲下身子,用他一隻厚實的手掌,觸碰那一疊美金,嘲弄道:“一輛賓士車的後車廂隻能裝下五百萬台幣,幸好這是美金,否則我真不知如何載回家。”


    他伸手抓了一把鈔票──大約有十萬美金,隨意地塞進自己的口袋裏,麵對那些台灣弟兄的奇異目光,他玩味地說道:“這把錢是給我女兒的。”


    真不愧是千鶴遨熾,在這節骨眼上,竟還開得起玩笑,他根本沒有女兒,但現場的仁兄們又有誰知道?


    看著千鶴家三公子的臉,眾人不禁嘖嘖稱奇,遨熾臉上散發出的父愛光芒,真實得讓人動容,但同情心也油然而生,因為他們最終得殺死千鶴遨熾。


    遨熾目光一斂,起身理理衣服,臉上是前所未有的正經。


    “開始吧!”他說道。


    在手術室內,手術燈刺眼地照射,室內一片岑寂,消毒水味道四溢,險了唐光,室內隻有白色的被單、衣服和牆壁,遨熾身上也是純白的醫袍,像極了送終的顏色。


    就如同遨熾最終的命運。


    ***


    手術結束。


    清洗滿手鮮血的遨熾,竟莫名地湧生一股落寞,這是他行醫多年來,不曾有過的感覺。


    他麵無表情地理理衣服,檢視他幹淨無比的容貌和未沾血跡的白衣,之後,他簡明地布:“等麻藥退去,唐大爺就沒事了。”


    隨後,他一手拿起重達十公斤、裝滿鈔票的箱子,另一手則是他從不離身的手術箱,頭也不回的離去。


    ***


    然而,這絕對不是他能預料的。


    在荒山野地裏,他陷入了別人的陰謀裏,當他發現時,一切己經太晚,他們要殺了他,為的是要毀滅他曾經救了黑道大哥唐光的證據。


    遨熾拚命地向前跑,護照從他的身上滑落,皮夾也掉了,從身旁鑽出數不清的人影對他拳打腳踢,毫不留情。


    “殺了他!老大交代的。”


    “絕對不能留他活口!”叫囂聲不斷響起。


    “殺了他!”


    遨熾用盡全身的力量拚死抵抗。錢箱被奪走了,即使他閃過無數刀鋒,但仍受了傷,血花濺染在他雪白的大衣上,他的體力正在逐漸地耗弱中。


    但他永遠不會忘記他的手術箱,他緊緊握著它──那等於是他的生命。


    在最後關頭,他的求生本能完全被激發出來──那種絕不受死的決心,直到他的後腦勺被狠狠地重敲一擊。


    他幾乎昏厥,他的眼前一片黑暗,但是他的腿仍自有意識地向前衝。終於,他發覺某處有亮光,他朝那裏奔去,衝過一麵殘破不堪、滿目瘡痍的半倒圍牆,躲在黑漆漆的樹叢下,透過破舊的窗欞,在微弱小燈照射下,“她”目光呆滯地望著他。


    千鶴遨熾和她四目相望,他的眼神中充滿乞求,乞求她不要出聲,而她則如他所願地靜默,直到那群人的腳步聲雜遝而過。


    待聲音遠去,陣陣強烈的痛楚攫獲他,千鶴遨熾再也撐不下去,昏倒在一叢豬籠草上麵……


    ***


    “我有一隻小毛驢,我從來也不騎……不知怎麽……”


    每天,她都唱著這首歌,騎著腳踏車往山頂衝,這是她回家的必經之路,因為周圍全是墳墓。


    如果不唱砍壯膽,綽蜻肯定會嚇掉半條命。為了省錢,她不但連摩托車都不買,還選擇住在謠傳中的鬼屋裏。


    傳說有個老兵在這裏上吊自殺,此後多年,屋子便空置著,直到綽蜻逃家。她無處可去,隻好住在這裏。


    她不怕鬼,因為她總覺得人比鬼還可怕,人會有失去人性的時候,但鬼卻不會。因此與其住在公寓裏,不如獨居。


    綽蜻好不容易到家了,褪去便宜的黃色雨衣,她幾乎袒胸露背,活脫脫是檳榔西施的打扮,濃妝豔抹的臉,看來比她的實際年齡還老上幾倍,但她是故意的。


    她今年隻有十七歲,可是卻在風花雪月的場所裏打滾了好幾年。


    近乎嫌惡地摘下那頭橘色的假發,露出短俏可愛的發型,她才滿意地笑開來,隻有回到自己的家時,她才能麵對真實的自己。


    這屋子雖隨時會圮倒,卻是她唯一可以安身之地,也隻有這裏才能讓她感到安詳,因為不會有人來此傷害她。每當走進已無大門的門檻,溫暖的感覺立即湧上,因為大家都出現歡迎她的歸來。


    貓咪“小可”跳上她的一肩,小白鼠“小歡”在她的腳底下跑來跑去,狗兒“小泥”歡喜地對她吠叫。她笑嘻嘻地進入家門,映入眼簾的則是癡呆的小憐,她是個重度智障兒,對任何事都毫無感覺,甚至隻有三歲小孩的語言能力,她與綽蜻交談都是比手畫腳、支支吾吾的,她的眼睛總是茫然無神。


    綽蜻走進屋簷下,脫去鞋子。這是一棟古老的日本建築,雖經過修補,還是搖搖欲墜,但望著自己一手建立的家她仍心滿意足。


    她拉開門把,屋內沒有家具,除了地板、木桌、大床之外,還有一大堆書。雖然沒錢買家具,但是她成功地用布料來營造另一種氣氛;雖然沒錢買裝飾品,但是她從不忘買書,即使她根本看不懂那些深奧的書上寫些甚麽,但她就是喜歡買書,尤其是一個名醫所寫的書。


    在燥熱的天氣裏,她使用五o年代的電風扇來散熱。


    白天住在屋裏的人隻有小憐。平常,她無神的眼珠子總會對綽蜻流露著平和,但此時此刻,她的眼睛裏卻寫著不曾有過的惶恐。


    她似乎要表達甚麽,卻又無能為力,隻是拉著綽蜻的手往窗外看。


    窗外的花園一片黑漆漆,除了螢火蟲一閃一閃的亮光外,隻有仲夏夜裏的蟲鳴聲。綽蜻仔細一看,在那一叢黑漆漆的豬籠草裏,似乎有一隻手。


    泥土裏的一隻手?


    她尖叫出聲。 過了好久,她才鼓足了勇氣,踮著腳尖向花圃走去。


    拿著一根粗棍子以防萬一,她警戒地躡手躡腳靠過去,雙腳踩著豬籠草,離那隻手隻有咫尺之遙時,她低下頭準備一窺究竟。


    “啊!”她大叫一聲,因為那隻手突然抓住她的腳踝。“鬼!有鬼……”她拚命地叫,腳拚命地踹,驚魂未定中,卻發現那隻手是如此有力,仿佛期待著她的垂憐。


    “救我,救我……”他奄奄一息地申吟道。“救我……”


    綽蜻回過神來,趕緊蹲下身子,定眼細瞧。


    他大概快死了吧!他的後腦不斷滲出血水,在喃喃地囈語時,他的嘴唇發白、渾身顫抖。


    他為甚麽會出現在她家的花圃裏?雖然她最看不起男人,但那句“救我”,讓她的正義感油然而生,綽蜻知道自己不能見死不救,流浪的動物或無家可歸的智障女小憐她都能收留了,更遑論眼前幾乎斃命的陌生男人。


    她拉著小憐幫她忙,兩個瘦弱無力的女孩努力地將這壯碩的男子拖進門。


    經過一番折騰,她發現他幾乎是倒在血泊中,而他的左手握得死緊的箱子是甚麽?


    她努力掰開他的手,打開箱子後頓時驚呼,裏麵全是開刀的器具。


    他是醫生?


    她沒時間想太多,手術箱正好派上用場,她將他後腦的血漬清幹淨再上藥,花了不少工夫,幸好都是皮肉傷。


    在綽蜻的“巧手”下,他的傷口被包紮得很好,簡直媲美醫護人員專業的技術,或者是因為她曾經希望能成為一位濟世救人的醫生。


    除了注意到他的傷勢,她更注意到他的容貌,和不屬於她這階級該有的氣勢。他渾身散發著不凡的氣息,他應該來自不尋常的家庭,或有著非比尋常的背景。


    綽蜻自忖,這是否代表救了他,她就可以討些“救命之恩”,發點橫財?她幹笑,覺得自己的心眼真壞!


    在暈黃的燈光下,她望著躺在地板上的男子,微鬈的黑發、薄而性感的唇和古銅色的肌膚,加上寬闊的胸膛、結實的肌肉,絕對是個美男子。


    她工作的地點不乏好色男人,所以她對男人毫不陌生,更談不上懼怕,但如此靠近他,她卻開始莫名其妙地臉紅心跳。


    她搞不懂自己,她根本不認識他啊!望著他斯文的臉龐,她竟開始發呆了……


    ***


    早上她被一陣天崩地裂般的聲響嚇得眼皮直跳。


    她杏眼圓睜,耀眼的陽光告訴她已經快正午了,天!她竟然睡得這麽晚?這也難怪,因為她的生活一向日夜顛倒。不過為了怹,她今天是該早起。然而也並沒有,因此她還沒回過神,便得麵對眼前正失控咆哮的男人。


    “這裏是哪裏?發生了甚麽事?我是誰?我究竟是誰?”他的腦瓜一片空白,錯愕地望著她。


    “你是誰?”他沙啞地問,龐大身軀靠近她,她見狀往後倒。“你是誰?”他逼迫地問,下一秒,她已經倒在地上,他的身軀完全貼住她。


    他麵色慘白,但是綽蜻也好不到哪裏去,她被他那野獸似的模樣嚇得半死。


    “先鎮定下來!”她尖叫道。


    他失神地望著她。


    “你……”她口吃道。“甚麽都不記得了?”


    他該記得甚麽?他自忖,漸漸鬆開了她。


    綽蜻眼見他一副茫然的模樣,不禁歎了一口氣。接著,她隻花了三十秒的時間,便把撿回他的經過說了一遍。


    “你為甚麽會出現在我家的花圃裏呢?”她反問他。


    他沒有回答。


    “想一想啊!”她跟著緊張起來。你千萬別說你甚麽都不知道喔!”


    但他還是一臉迷惘。


    “上帝!喔──”她比他更想哭,她要的可不是這種“下潮。她根本不想收留一個來路不明的男子,這與她當時想藉他發一筆小橫財的念頭可差遠了!這下可好,沒撈著好處,卻惹了一個大麻煩。


    “天啊!你該不會得了失憶症吧?”她驚叫道。


    失憶症?他被這字眼震得無法自已,有可能嗎?但他真的記不起他叫甚麽名字。


    “這種小說劇情怎會發生在我身上?”綽蜻欲哭無淚地自問。


    無可奈何之下,她決定狠下心來。因為她恨男人,當然更不可能收留男人。


    “我給你一天好療傷、好好回想你的過去。”她把手術箱放在他身邊。“當你昏迷時,你抱著它不放,希望這對你恢複記憶有些幫助。此地是不留外人的,我己經破例救了你,現在,我絕不可能把你留下來。”


    她望著他,他的目光仍是呆滯的,跟小憐沒兩樣。但他有不同於一般人的高貴氣質。


    然後他將那件像醫袍的白色衣服脫了下來,拿在眼前細瞧,似乎很努力地在回想……


    他就這樣陷入冥想中,對外麵的世界置若罔聞,連眼前的“救命恩人”也視而不見。


    綽蜻皺眉,她覺得他的舉止怪異,不過她可沒時間搭理他,畢竟賺錢第一,有足夠的錢,才能發展她理想的未來。


    於是她再度倒下、蒙頭大睡。她並不擔心小憐,她會照顧自己,在綽蜻的“訓練”下,她會做簡單的家事,甚至會拿食物喂流浪狗和貓。


    中午時,小憐做好飯菜,竟然不忘拿一份給千鶴遨熾。


    千鶴遨熾卻對她有印象,在閉上眼的刹那間,他知道他們四目交接過,他端詳她,除了確定她智障外,也發現她隆起的肚子,她是孕婦?而且一副快臨盆的樣子。


    這是怎麽回事?他失魂地注視著那個睡得香甜的女孩,不僅因為她是個陌生人,這裏對他也是完全陌生的,雖然鳥語花香,但對他而言,這裏連空氣都飄著陌生的味道。但是,他的目光就是移不開她。


    他來自哪裏?昨天以前,究竟發生了甚麽事?他用盡全身力氣思索,無奈卻是一片空白,他陰鬱著一張臉,一一探索身邊的物品:手術箱、沾滿鮮血的外套,還有……一個心型的墜煉。打開墜盒,發現上麵刻著「思蘭”二字。


    “思蘭”是他的甚麽人?


    他還有哪些東西?他摸摸口袋,竟摸出一大把鈔票,他為甚麽會有那麽多美金?他理不出任何頭緒。


    他該怎麽辦?他該何去何從?


    ***


    夕陽下山之後,很快地夜臨大地,她終於起床了。


    她睡意蒙矓地起身,當他是隱形人似的開始梳妝打扮,泡過熱水澡後,她坐在老舊的鏡子和破爛的書桌前開始濃妝豔抹,把自己畫成一張大花臉,就像個老氣的歐巴桑。


    接著換上半透明的小背心,短得不能再短的裙子,她的胸脯和俏臀若隱若現,套上一雙高約五公分的高跟鞋後,再將橘色假發戴上去。


    遨熾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瞧著。


    變身後的她與真麵目相差甚遠,原本純真的臉變得妖豔,看似清純的大眼消失了,換成有如魔女般的勾魂眼,而她凹凸有致的身軀絕對能迷死男人。


    她站起身時,遨熾不由自主地問道:“你……要出門?”


    “是的。”綽蜻趾高氣昂地說道。“我要去上班。”


    “上班?”遨熾濃眉蹙起。“你做甚麽……”


    她從來不覺得自己的工作可恥,所以便毫不遲疑地脫口道:“我是妓女。”


    妓女?遨熾瞪大了眼睛,無法置信她竟如此直截了當的回答,難道她毫無羞恥心?


    “有甚麽好大驚小怪?”她輕嗤一聲,以更嘲弄的語氣說。“你沒有嫖過妓嗎?少來了!別裝高尚,男人都是一個樣!你們不能沒有女人,而我隻是在滿足每個男人。”


    他不發一語,似在傳達無言的抗議,表示自己與她印象中的男人不同,這讓她的尊嚴有種被踩在腳底下的感覺,也讓她心中生起一把無名火。


    “你想起你的過去了嗎?”她冷漠地問道。


    遨熾目光一閃,別過頭,望著窗外的豬籠草,微微搖頭。


    “喔!”她拉長尾音,聲調裏沒有一絲同情。“真可憐,但是,沒辦法,我不能留下你,希望明早我回來時,你己經離開了!”她坦白要求道。


    他倏地回過頭,那憤怒的神情讓她噤若寒蟬。“你對一個喪失記憶的男人,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他終於被迫承認,他腦中的過去是一片空白。


    “同情心?”說到這三個字,讓她頓時勃然大怒。“如果我沒有同情心,你早就死在我家院子裏了!”她氣急敗壞地咆哮。“你有感激過我嗎?你隻是瞧不起我,因為我出賣rou體賺錢!”她的手指著他俊俏的臉。


    她仰起頭,即使因為他的高大身軀,讓她的頭必須抬高近九十度,才能直視他的眼睛,但她仍抬頭挺胸地嚷道:“我同情你,誰來同情我?”


    她的雙眼閃閃發光,幾乎和她的假發一樣燦爛耀眼,此時他突然感到心頭一陣莫名的抽痛。


    她扭過頭冷漠地說道:“你走吧!”


    但他卻出乎意外地拉住她的手,那一刻她的心仿佛被觸動了。


    “你為甚麽要當妓女?”他簡單地問。


    她被他問得麵紅耳赤,不安地回首痛罵。“這關你甚麽事?你管好自己就夠了!你失去記憶,以後要怎麽辦?”她試圖掙脫他,無奈他的力量太大了,她感到手臂發疼,他若不是很有兩下子,就是懂一些中醫的針灸術,他剛好握住她手臂上的兩個穴道,讓她手臂發疼,繼而酸痛。


    但即使她痛得五官幾乎扭成一團,他仍固執地命令:“回答我!”


    “回答就回答!”她理直氣壯地回道。“我需要錢!”


    他鬆了手,轉過臉垂頭喪氣地說道:“我不相信,你不像那種人,而且你的手那麽巧,你可以做很多事啊,像護士……”


    護士?她聞言一陣心悸。


    “謝謝你的褒獎!但你的眼跟你的腦袋一樣瞎了、壞了!你看錯我了!”她諷刺道,隨即嘲弄自己。“我沒那麽好命可以做白衣天使,我隻能出賣自己的rou體生存。”


    心裏的痛楚讓她想逃避,她迅即走向門檻,但仍不忘心高氣傲地對他下逐客令:“在我回來前,你要離開喔!”


    接著她頭也不回,扭動著婀娜多姿的身材離去,他看著那古老的腳踏車,和她身上便宜的雨衣,一股憐惜之情莫名地湧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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