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相信周光耀還能醒過來,除了劉玉茹。


    劉玉茹曾經差點淪落風塵,是周以冥救了她,確切的說,是何夜救了她,隻因為她長得和周以冥的母親有幾分相似。


    所以當周以冥要求她接近周光耀時,她雖然有點猶豫,但還是接受了。


    那時,她其實更喜歡何夜。


    不過,後來與周光耀相處久了,她的心也就一點一滴移到了周光耀的身上。


    女人多半是這樣,總是對那個占有了自己身體的男人付出最多,感情也最深。即使她的身份隻是“情婦”。


    周光耀晚上睡覺時,有時會抱著她叫“茵茵”,這時她的心就酸酸的。


    這段期間,許清媛不止一次前來找她的麻煩,孩至揚言要讓她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但是,這麽多年過去了,劉玉茹還是安然無恙,她知道是何夜派人暗中保護著她。


    周光耀與何夜這兩個男人,其實都是因為另外一個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的女子才對她另眼相看,除了遺憾之外,她也隻能釋懷。


    畢竟現在活著的、被愛著的人,是她。


    周光耀出車禍,她受到的打擊最大,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


    除了實在累極,不得不睡幾個小時之外,她每天都守在周光耀的身邊,固執的不肯相信這個強悍的男人會這樣輕易的從世界上消逝。


    這段日子以來,周家內部為了爭奪遺產而掀起不少風波,劉玉茹也略有耳聞,但她漠不關心的聽著、看著,然後講給周光耀聽。


    就算是有錢人又怎樣?人還沒死,兒女就已經忙著爭奪財產了,也沒親人宋病房探望。


    “以冥比你想像的還要聰明喔!”


    握著男人依然溫熱,卻顯得軟弱無力的大手,劉玉茹緩緩訴說著今天聽到的消息。


    “不知道他用了什麽方法,居然說動天放與他合作,拿到了周光祖偽造的遺囑和侵吞公款的證據,讓他聲名掃地,狼狽不堪。許清媛也傷心透了,沒想到她的兒子會背叛她,現在對爭奪財產也心灰意冷,都躲在家裏不出門。天放也學你,就會霸道的欺負女人,聽說他把周雅強行帶到瑞士,周雅那麽要強、那麽聰明的女子,遇到你們周家人也是無可奈何吧?她一直喜歡以冥,可惜以冥對她沒什麽意思。倒是天放,說是一直喜歡她,可是她也不當真,還總是嘲笑天放是花花公子,結果把天放惹惱了,就把她帶走了……光耀,你的家教不行啊,以冥那麽小就知道藏嬌,偷偷養個小媳婦何舒,現在天放又這樣,你再不管管他們,真不知道將來會變得多壞呢!而且……”


    她頓了下,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低頭,笑得恬淡。


    “以冥找醫生幫我檢查過了,是個女孩喔,你不是一直想要個女兒嗎?你老是說女孩子才聽話,不會像以冥和天放,一個對你心懷仇恨,一個又敗家紈絝……你說你年輕的時候不知珍惜手中的幸福,讓那麽多人因為你而痛苦一輩子,甚至丟了生命。那麽現在呢?你無法做到善始,總要做到善終吧!陪著我們母女走完後半生好不好?你不想睜開眼看這個功利的世界,就睡吧,我會一直陪著你,隻要你……隻要你還活著……”


    這世上沒有比麵臨死亡更絕望的事。


    最近她總是睡不安穩,突然就從惡夢中醒來,醒來便急忙去觸摸周光耀的身體,每次她都膽戰心驚,深怕摸到一具冰冷的軀體。


    在周光耀的生命旅途中,她或許隻是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可是現在周光耀卻幾乎是她生命的全部了。


    男人與女人的愛,就是這樣的不平等。


    她低著頭,眼睛有點酸澀,每天都在痛苦和睡眠不足中煎熬,反而不太能夠流出眼淚。


    這時,手中的大手微微彈動一下,她倏地一驚,一動也不敢動,懷疑是自己的錯覺。


    過了一會兒,那隻手慢慢的反握住她。


    她渾身顫抖,咬著嘴唇,怕自己會痛哭失聲,慢慢的抬頭,看向男人,那雙深邃的眼眸正溫和而沉靜的望著她。


    “光耀……”劉玉茹終於啜泣出聲,壓抑了許多天的淚水泉湧而出。


    “玉茹。”周光耀的手依然無力,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睜開眼睛就看到你,我很欣慰。”


    “你說什麽……我本來就會一直陪著你……”


    “我知道你是以冥派來接近我的。”


    劉玉茹的身體一僵,連眼淚都嚇得停住。


    “別怕,別怕,嗬嗬……”他淡淡一笑,“最初我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會接受你。我欠那個孩子太多了,一直以來,他想做什麽,我都順從他,冷眼旁觀著,隻是沒想到……”他茫然的望著天花板,心隱隱作痛,“隻是沒想到他會恨我恨到連我是生是死都不在乎……”


    對於許清媛與周光祖的小動作,周光耀並不是全然不知,而他相信自己的兒子周以冥會更清楚。


    可是,周以冥沒有保護他。


    周以冥連劉玉茹的安全都保護得那麽嚴密,這麽多年來沒讓她受過一點點傷害,卻將自己父親的生死置之度外,任由他在危險與陰謀中沉浮。


    周以冥比他想像的還要狠辣決絕。


    周光耀其實是有點心寒的。


    這樁車禍,一半是真的事發突然,一半其實也是他自己放縱的結果。


    忽然,他體會到了當年茵茵為什麽會想送死,當最在乎的、深愛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乎自己時,的確是生不如死。


    因此他對茵茵的愧疚更深,也更無顏怪責周以冥。


    “光耀……”劉玉茹啜嚅。


    “等我的身體康複了,我們結婚吧。”


    “……好。”眼淚再次滾落她的臉頰。


    “至於以冥,公司本來就是打算給他的,不過現在他憑自己的本事拿到手,也算沒有辜負我的期待。”他有點驕傲的笑了,“不愧是我的兒子。”


    “是啊,他很能幹。”


    “我想繼續裝病,不想再回去了,以後我們就去環遊世界吧!”


    “……好。”


    “男人真是半點錯也犯不得,隻是錯了一步,就與幸福從此絕了緣……”周光耀累了,又閉上眼睛,“希望我的兒子做得比我好,比我幸福……”


    劉玉茹咬住嘴唇,心中一陣苦澀。


    原來在他的心裏,始終還是隻有那個茵茵……


    周家的事情總算是圓滿落幕。


    這時,何舒卻遇到了一點麻煩,確切的說,應該是很大的麻煩。


    她畢竟也算是小有名氣的明星,總是有幾個狗仔在追蹤她的日常生活,結果她抱著周舒行坐進周以冥的車子裏的畫麵,被人偷拍了。


    那狗仔把照片洗出來,確認車子的主人正是目前為了繼承權而鬧得沸沸揚揚的周家大少爺時,興奮得一夜沒睡,之後更是徹底發揮狗仔精神,對何舒采取緊迫盯人的方式,同時用盡一切方法追查她的生平。


    當然,結果更讓他興奮。


    何舒曾是孤兒,很小的時候就被周家的傭人領養了。


    確切的說,是讓周以冥包養了。


    那很容易讓人想起四個字:金屋藏嬌。


    何舒與周家大少爺是青梅竹馬,她未婚生子,卻以清純玉女的形象示人,這都將是十分具有衝擊性的八卦消息。


    何舒的生活,現實裏是灰姑娘遇到王子的童話,但在螢幕形象上,卻是欺騙大眾的行為。


    那狗仔還算有點頭腦,知道周家是惹不起的,忍痛把資料偷偷賣給了某水果周刊,很快的,關於何舒的八卦消息便傳遍了整個台灣。


    這時候周以冥在美國處理事情,何舒一個人在台灣大傷腦筋。


    路晴看她愁眉不展,卷起雜誌,敲了下她的頭。“這點緋聞就嚇倒你了,那你還要怎麽在演藝圈混下去?”


    “晴晴……”何舒扁了扁嘴巴,“我不是擔心自己,就算我真的無法在演藝圈生存也沒關係,我擔心這些人會對以冥造成不好的影響,說他玩弄女人,就連戀童癖那麽難聽的話都說出來了……他們什麽都不知道,就會胡說八道!現在以冥正處於關鍵時期,不能給周家那些老頭子留下不好的印象,不然不知道他們又會給以冥製造什麽麻煩。”


    路晴好笑的看著她,“你都自身難保了,怎麽腦子裏想的全是別人?”


    “我有什麽好想的?”何舒懊惱的垂下肩膀,看起來楚楚可憐。


    路晴忍不住對她心生憐惜,心想,女人果然還是柔弱點惹人疼,難怪驕傲的大少爺選擇她,而不是選擇強勢的周雅。


    “早在進入演藝圈之前,我就把可能會遇到的這些情況都想過了,我是個孤兒,在周家長大,十九歲就未婚生子,這一切的一切,我都知道總有一天會曝光,因為世上沒有永遠的秘密,尤其是在演藝圈,我隻是不知道該如何避免牽連到以冥……”


    她鬱悶的咬了咬嘴唇。


    路晴想了想那位周家大少爺的暗中指示,“那你想怎麽做?”


    “我想開個記者會,與其任憑他們傳來傳去,不如由我自己把話講清楚,我也會把舒行帶去,我知道這不是什麽好榜樣,可我總得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起責任,這次記者會,也許是我最後一次出現在鏡頭前,以後就算被迫退出演藝圈也沒關係。”


    路晴站起來,拿出手機,“我和“阿波羅”商量一下,如果上頭沒意見,我們立刻開始準備記者會。這種事,越快解釋清楚越好,不然會越傳越難聽,你等著吧,明天你就會成為從小賣身的雛妓了。”


    何舒的小臉皺成一團,“嗯,我就怕這樣,說不定他們把周家人都當成玩弄未成年小女生的禽獸呢!”


    路晴在心中偷笑,難道周家大少爺真的不是禽獸?


    記者會上,閃光燈閃個不停,何舒的眼睛都快花了。


    “蘇小姐,按照你的說法,周家是出於好心才領養你,那麽據我們調查當年孤兒院的檔案,與你一樣年齡的女生不在少數,隻有你長得最漂亮,那是不是說,周家的好心也是因人而異的?比如像我這樣的,他們就絕對不會領養?”一個個子嬌小、相貌平凡的女記者犀利的問。


    何舒的藝名是蘇舒,倒是恢複了本來的名字。


    何舒緊張得手心都是冷汗,而且這個問題也實在太過刁鑽,難以回答。


    “你說錯了。”


    正當她苦惱著,一個低沉而充滿磁性的男子聲音響起,讓本來躁動與充滿嘲笑聲的會場頓時安靜下來。


    何舒不敢置信的回頭,看到周以冥在她身旁原本路晴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他對她微笑,在桌子下麵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又大又溫暖,頓時安撫了她冰冷的小手與心裏的不安。


    她也忍不住回他一記微笑,那麽安然,那麽甜美。


    台下的閃光燈瞬間閃爍不停。


    “當年孤兒院裏,她不是最美的,最美的是另外一個女生,不過我沒有喜歡那個最美的。”周以冥淡淡的說,“那位女孩,像小天鵝,而我的蘇舒,穿著灰暗的衣服,髒髒的鞋子,亂糟糟的頭發,是個名副其實的小可憐。”


    “請問周先生,你為什麽喜歡上她,而不是另外一位呢?還是你就是有這種奇怪的嗜好?”女記者繼續發出犀利的問題。


    “喜歡一個人,需要理由嗎?”周以冥反問,“如果需要列出許多理由,比如她很美、她很年輕、她很性感,那麽這還是真正的喜歡嗎?按照你的邏輯,如果你說你愛我,我又怎麽確定你是愛周家的財產,還是愛我本人呢?或者還是你有某種奇怪的嗜好?”


    眾人大笑出聲。


    女記者漲紅了臉,“周先生,你在轉移話題。”


    “好吧,那我給你一個理由,院子裏有一株黃瓜,它慢慢的長大,開了小小的黃色的花。後來大樹對它說,你該找個老婆了,你看,那朵罌粟多麽美麗,滿院子的花,罌粟最美、最動人,黃瓜也在迷惑,到底要不要選擇它?直到它驀然回首,才發現自己身邊還有另外一株小黃瓜,弱弱的,不起眼,但和它同根同種。它對小黃瓜一見鍾情,沒有原因,僅僅是出於本能,於是它耐心等待這株小黃瓜長大,同樣開了小小的黃色的花,它們相愛、相戀了,還結出了小小黃瓜。”


    說著,他把路晴懷裏的周舒行抱過來,舉到身前。“看,這就是我們的小小黃瓜。”


    人們再次笑了起來,不過這次卻笑得溫和而充滿善意。


    周舒行極為不滿意,嘟著嘴巴,抗議道:“爸拔壞,我才不是小小黃瓜呢,我叫周舒行,還有,我不愛吃黃瓜。”


    何舒抿嘴一笑,晶瑩的淚珠在眼裏打轉。


    她低下頭,看到他拿出一枚鑽戒,在桌子下麵靜靜的套到她的手指上,並聽到他輕輕的開口——“小小黃瓜的媽媽,你願意嫁給我嗎?”


    她重重的點頭,用另外一隻手掩住眼睛。淚水不能流下來,哭花了臉會被路晴罵。


    “天放說他會和我們一起舉行婚禮,我想那時候,那個裝死的老頭也該活過來了。”周以冥說。


    “嗯?”何舒很驚訝。


    “舒舒,就算毀了你的星路,也不後悔嗎?”周以冥柔聲詢問。她從小的願望就是成為一名優秀的演員呢!


    她迅速搖頭,“不!絕不!”就算什麽都沒有,隻要還有他的愛,她就擁有了全世界。


    有的人為了事業而活,有的人為了愛情而活。而她,屬於後者。


    他淡淡一笑,“我也不會讓你後悔的,我還希望有一天看到我的老婆大人站在台上領獎呢。”


    誰說女星嫁人就要歸隱?他就要他的老婆與眾不同。


    左手抱起兒子,右臂攬過老婆,周以冥站了起來,大聲宣布,“一個月後的婚禮,歡迎各位光臨,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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