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晉領命護送亭嫣出宮,回到她和珠兒住的東巷。


    「格格-」珠兒一見到亭嫣就哭著撲上去抱人。「珠兒擔心死了,也想死您了!」


    「珠兒別哭啊!」亭嫣輕輕推開她一些,拭去她臉上的淚。


    「我這不是沒事,好好的回來了?」


    「格格……」珠兒淚水還是流個不停。


    「姊姊!」


    小亭淵走上前,亭嫣擁住他。「這一、兩個月來有沒有跟著老師好好讀書?」她柔聲問,撫著亭淵的頭。


    「有!」亭淵響亮地回答。他也擁緊亭嫣,不住地笑,兩個月不見,心裏對大姊有著一股依戀。


    兩人身後一道銳利眼光直射,亭嫣抬頭,看到冷著眼的簡福晉。「額娘……」簡福晉抿緊嘴,眯起眼。


    亭嫣眸子略閃,她放開亭淵,改口輕喚:「福晉。」


    「嗯!」簡福晉冷哼一聲。「終於回來了?」這「終於」兩字說得很重,別有寓意。


    亭嫣低下了頭,心底百味雜陳。


    「不是說病得不知道人了?怎麽這會兒一回來就全認得了?」簡福晉苛刻地說道。


    一旁的秦晉愣了愣,目光略帶疑惑。


    「是啊,格格。」珠兒一聽簡福晉這麽問,想起什麽似牠,搶著說:「我聽說您傷了額頭,還喪失了記憶,怎麽這會兒您全好了,認得咱們了?」


    「我……嗯!」亭嫣沒留意到秦晉的眼神,她點點頭,對著珠兒微笑。


    「大好了!」珠兒高興得什麽似,像個孩子般雀躍地蹦跳、拍手。「我原還擔心您連我都忘了,那可怎麽好,我會傷心死的!幸好您總算恢複了記憶,總算想起珠兒了!」


    亭嫣沒說什麽,一徑陪著珠兒笑。


    其實她隱約記得珠兒,就如同記得杏妃一般,在她的記憶中不曾被抹去的隻有這兩個人而已!


    至於為什麽會如此,她也不明白……「格格,」一旁候著的秦晉終於開口說話。「既然平安送您回來,那我得趕緊回宮複命去了!」


    亭嫣點點頭。「秦總管,您慢走。」她送秦晉到門口。


    「且慢!」簡福晉突然出聲喚住秦晉,在敉大娘的攙扶下顫魏魏地走上前去。


    打從簡王府被抄之後,這些日子她的身子弱了許多。「秦總管,孇兒呢?孇兒她怎沒一道回來?」


    秦晉和亭嫣對望一眼。「回福晉的話,十三爺的意思,亭孇格格的去留隨她自個兒主意。」雖然簡王府已被抄,禮貌上他還是尊稱簡福晉為福晉。


    簡福晉臉色一變。「這是什麽意思?」


    秦晉也不知簡福晉在不高興些什麽。「這……」


    「你的意思是說孇兒她不肯回來?」簡福晉厲聲質問,情緒激動起來。「她不肯回來……她不肯回來見我?」


    她向來最疼亭孇,連亭淵也比不上,可現下亭孇卻滯留在宮內,丟下了她不理!這教她痛心!


    「這個……這個找他不清楚,這就要問亭孇格格自己了……」


    「亭嫣!你再給我進宮去,去問問嫂兒她為什麽不肯回來兄我!」簡福晉轉向亭嫣,厲聲命令。


    所有人全靜下來,等著亭嫣說話。


    「幅晉,」過了好半晌,亭嫣終於開口。「我是不會再回宮裏去了。」她溫柔卻堅定地道。


    簡福晉瞪大雙眼,指著亭嫣。「你說什麽!你敢違抗我?」她把對亭孇的怨氣發泄在亭嫣身上。


    亭嫣垂下眼,態度堅決。「不管您怎麽說都好,就算您要誤會我,我也不會再回宮裏去了。」


    簡福晉沒想到亭嫣竟會違抗她,氣得身子發顫,一怒之下一巴掌就掃到亭嫣臉頰上……「格格!」珠兒大叫,衝上前去扶住被簡福晉一掌打得搖搖欲墜的亭嫣。


    其它人全愣在原地,張大了眼。


    「福晉,您下手這麽重做什麽?二格格是您生的,難道格格就不是您的女兒?」珠兒氣得對著簡福晉大吼大叫。


    「她本來就不是我的女兒,她是一個下賤女人生下的野種!」


    簡福晉惱羞成怒,將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一股腦兒全掀出來!


    所有的人全呆住了!大夥兒怔在原地,直到珠兒的話喚醒了眾人「忘恩負義的是二格格,不是格格!您為什麽要把氣出在格格身上?就算格格不是您親生的,她孝順您、愛您,她有哪一點對不起您?」看見亭嫣嘴角淌血,珠兒氣得全身發抖。


    簡福晉愣住,珠兒的話像是一根棍棒,無情地打在她心坎眼上!她也在發抖,回過神來才發現眾人的目光全集中在她身上,他們眼神裏充滿譴責、不以為然……連亭淵也不例外!


    「你們……你們做什麽瞪著我瞧!?是她不聽話!我隻是教訓她,我又沒做錯什麽!」簡福晉兩眼發直,顫著聲反控。


    眾人不說話,全不以為然地撇過頭去。


    珠兒氣得再也說不出話來,扶起了亭嫣說道:「格格,咱們走吧!」


    亭嫣垂下眼,順從地任珠兒扶她回房。


    她已無話可說。這一幕像一場鬧劇,在她受傷的心口又劃上一道殘忍的刻痕


    ★★★


    夜已深,宮裏各處都已熄燈,秦晉手裏提著燈籠,頂著寒風一路往東苑過去。


    「秦總管。」打盹的小廝一見秦晉過來,忙打起精神,不敢再偷懶。


    「爺呢?在書房睡下了?」秦晉脫下披風,擱到小廝手上。


    「還沒哩!屋裏燈火一直沒熄過!」小廝回道。


    秦晉望了房門一眼,心底暗暗歎口氣。


    他揮揮手讓小廝走開,自個兒走到門前去敲了敲房門。「爺,是我,秦晉。」


    房裏沉默半晌,終於傳出回音。「進來!」


    秦晉推門進去。「爺,這會兒已經醜時了,您再不歇息,一會兒天就亮了!」


    他一進門看見德煌果然還在批閱公文,不禁勸道。


    「少囉了,我自有分寸!」德煌頭也不抬,一徑埋首在公文裏。


    秦晉皺起眉頭,心底急起來。


    「可是,自從亭嫣格格走後,您就這麽不眠不休地忙於公事,個把月下來,就是鐵打的身子也要撐不住的!」秦晉忍不住道。


    突然「啪」地一聲,桌上的文件被德煌打得四散分飛!


    秦晉嚇得縮起脖子,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


    「誰讓你提起她!」德煌抬起眼瞪住秦晉,脾氣突然爆發。


    秦晉嚇得跪倒,腦子裏一片空白,想了半天才弄明白爺口中的「她」,原來指的是亭嫣!


    「永遠,永遠不許再提起那個女人!你聽明白了?」德煌捏緊拳頭,咬著牙怒道。


    「明、明白了……」秦晉害怕歸害怕,可心底卻揣測起德煌的怒氣所為何來!


    他在十三皇子府邸伺候多年,打小看著十三爺長大,爺的性子他多少也能摸得幾分了。


    德煌呆征了半晌,終於抑下怒氣,仍舊低頭審視公文。


    秦晉不敢再多說什麽,隻得退了出去,才推開門,就聽見外頭小廝無奈的哀求聲。


    「亭孇格格,奴才不過是個看門的小廝,求您別為難奴才!」


    「放肆!不過是一條看門的狗,本格格是十三爺的貴客,你敢跟我囉嘹,還不快給我讓開!」亭孇尖聲斥喝。


    「這、這不能讓開啊!一讓開我這條小命就沒了!」小廝叫苦。


    他的任務就是看門,要是誰都能進得了門,爺要他有什麽用?


    亭孇沒有耐心,她眺起杏眼。「你讓是不讓!?」


    「不讓,不讓,不能讓啊!」小廝硬是擋在房門前。


    「你-」


    亭孇正要發怒,秦晉連忙走近。「什麽事兒,大呼小叫的!要是吵了爺,不怕受罰打」表麵上是斥責小廝,實則是警告亭孇。


    「秦總宮,你來的正好!這奴才竟敢擋我的路!」亭孇聽不出秦晉的弦外之音,反倒跟他告起狀來。


    「總管大人,我這是奉命行事,不得已的礙…」


    秦晉奉手阻止。「行了,我聽到了!」他轉向亭孇。「亭孇格格,爺這會兒正忙著,我想您還是別進書房的好-」


    「連你也想擋我的路?」亭孇眯起眼,怒火又起!


    打從她傷了亭嫣後,德煌就不再見她,這會兒亭嫣都離宮個把月了,德煌還是不理會她,可卻又沒要趕她出宮的意思。這讓她納悶,更讓她心急!今晚無論如何,她都得探探德煌的意思。


    秦晉悶哼一聲。「格格誤會了,奴才可沒這意思!隻是咱們都是奉命行事的,主子吩咐了不準任何人打擾,還請格格別為難咱們……」


    亭孇兩隻拳頭握得死緊。「狗奴才!動不動拿你主子壓我,你知不知道我是你主子的貴客?我可不是那個被休回去的女人?」


    「方才您已經說過一次您是貴客了!」秦晉意興闌珊地道,口


    氣開始不耐煩。


    「我說二格格,大格格是犯著您什麽了?沒事兒您何必扯到大格格身上?」左右隻是個閑客,卻這麽張狂跋扈,給臉不要臉,他已經懶得再理會。


    「放肆!你敢這麽對我說話!」亭孇氣得指著秦晉的鼻子罵道。


    秦晉搖搖頭,咋舌。「還真是母女不是?那天我送大格格回東巷,大格格一見到福晉就好聲好氣地上前叫了一聲額娘,誰知人家不領情,還指著大格格的鼻子罵!敢情這年頭風水欠佳,好人不伸張,壞人倒耀武揚威起來了!」他訕訕地說著風涼話。


    「你、你拐留抹角的罵誰?」亭孇氣得全身簌簌發抖。


    她長這麽大,頭一回被糟蹋,還是被個她最瞧不起的奴才!


    「罵誰?」秦晉誇張地左右瞧了瞧,才扯開笑臉反問亭孇:「我剛剛有罵人嗎?這兒有誰能讓我罵的?」


    一個亭孇最瞧不起的奴才,罵起人來可比她高明多了!


    亭孇氣得差點兒沒昏死過去!


    「秦晉!」正在這時,書房裏頭傳來叫喚聲。


    秦晉臉色一整,打起精神,走到房外回話。「爺,有事兒?」


    「你進來!」德煌嚴厲的聲音自書房內傳出。


    「喳!」秦晉欲推門進去,先轉頭瞟了亭孇一眼,再對看門的小廝吩咐道:「聽見沒?爺隻讓我進去!留心看好門,閑雜人等該轟的轟,該趕的就不必客氣!」


    「喳!」小廝會意,喜孜孜、十分有精神地應了一聲。


    秦晉懶得去看亭孇的反應,立即推開門進去……「爺,您叫我?」秦晉一進到房裏,就看見德煌已經等在房門口。「是不是二格格在外頭打擾了您了?我已經讓小廝趕她走了」


    「你剛才說了什麽,再說一遍!」德煌上前抓住他的手。


    秦晉一陣錯愕。「我……我說我讓小廝趕二格格走!要是您想讓她進來?」


    「我是問你在外頭說的……你說送亭嫣回東巷,她一見簡福晉就上前叫了額娘?」德煌急迫地質問。


    「是、是啊,當時的情況是這樣沒錯。」秦晉不明白爺為什麽急著問這個,他糊裏胡塗地回話,著實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當時的情況怎麽樣,你給我從頭到尾、一五一十地說清楚!」德煌沉聲道。


    秦晉給德煌這模樣嚇住,趕緊努力回想,將那天送亭嫣回東巷的情況,仔仔細細地說了一遍。


    德煌聽完後放開了秦晉,默不作聲,臉上掠過無數陰霾……「爺?」見德煌臉色不對,秦晉不放心他,大著膽子又喚了一聲。


    「你去準備準備,明天我要出宮一趟!」他突然沉聲下令,臉上一片肅穆。


    「喳!」秦晉也不敢多間,隻能應聲。


    「你出去吧!」德煌手一揮,旋即背過身。


    「喳!」秦晉退了出去。


    德煌怔怔地瞪著燭台上的蠟淚,握緊了拳頭……秦晉的話在他腦海裏不斷回響她明明已經回複記憶了,為什麽還裝著不認得他?


    或者地想起了所有人,就是想不起他!?


    「砰」地一聲,他重重地一拳擊在牆上,牆麵因為承受不住這重擊,一片片泥灰簌簌地剝落下來。


    他不接受這樣的結果!


    就算她已經跟了富爾碩,他也要她給他個交代!


    鮮血從他受創的手上冒出,他卻渾然不覺……逼走她後,這幾日他終於明白,他為她心痛已經是事實!就算她忘了他,就算把她逼到富爾碩懷裏也無濟於事!


    他仍然為她心痛!


    現在知道她有可能早已恢複記憶,他的心更是不得安寧…必要時他會在所不惜地搶回她……他要把她從富爾碩手上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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