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爺意外車禍身亡,張金鳳已有警惕之心,這條線就很難跟下去了,薛老實奉命撤回市裏,偵辦其他案子,上次的三起連環殺人案雷聲大雨點小,因為處理得當,並未引發公眾恐慌,所以曹局也沒逼著他們必須在多少天之內破案,事實上總有些疑案懸而未決,但警方從未放棄過偵破。


    傍晚,接近下班時間,一個電話打到了張洪祥辦公桌上,過了幾分鍾,他把盧振宇和胡萌叫了進來,說有個任務你倆去一趟吧。


    “張哥,什麽案子?”盧振宇老大的不高興,剛約了文訥晚上吃飯,眼瞅著是去不成了。


    胡萌也不太開心,她惦記著小雨涵,生怕小文老師帶不好,簡直是望眼欲穿的盼著下班哩。


    “剛才集團打電話過來,說市裏有一次大的聯合執法行動,規模不小,動靜很大,宣傳部要電視台和報社派人跟蹤報道,上頭點名讓你去。”張洪祥做出了解釋,盧振宇隱約能猜到什麽事,他反問:“張哥,這麽嗨的事兒,你咋不去?”


    “我就不去了,沒勁。”張洪祥無精打采的打了個哈欠,盧振宇知道師父老毛病犯了,缺乏腎上腺素分泌,全身不得勁,幹啥都覺得百無聊賴,得,自己去就自己去。


    “帶著胡萌,讓她跟著長點見識。”張洪祥又交代了一句,擺擺手讓兩人出去。


    “可是,去哪兒啊?”盧振宇一臉懵逼。


    “哦,零點到公安局報到。”


    盧振宇高興了,零點才出任務,不耽誤和文訥一起吃飯。


    晚飯依舊是四個人一起吃,盧振宇一男拖三女,引起無數圍觀,但是大敵當前,四人並不覺得尷尬,無數刀光劍影艱難險阻在日本等著他們呢,所以,他們是幸福的一家四口。


    盧振宇很老實,乖乖向文訥匯報說自己夜裏要和胡萌一起出采訪任務,胡萌心頓時提起來,偷眼看小文老師,可文訥並無任何不悅,隻是點點頭,岔開話題道:“約翰.凱利留下的日記本我看了一些,蠻有意思的,任何壞人的學壞,都是有個過程的。”


    飯後,四人回到銳銀廣場家裏,胡萌哄孩子,文訥拿著凱利先生的日記本給盧振宇講解著:“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約翰.凱利在龍陽見識了一場聲勢浩大的百日無孩運動,這件事徹底改變了他的三觀……”


    “什麽叫百日無孩?”盧振宇不大懂,“是不是一百天內不能打小孩?”


    “不,是一百天裏不能生小孩。”文訥露出費解和恐懼的神情,“凱利沒必要撒謊,但我真的無法理解,一個城市,三個月內打掉所有合法的和所謂的不合法的嬰兒,不管是不是違反了計劃生育政策,哪怕正常生下來的也會拿去溺死,這簡直太可怕了。”


    “可能是假的,孩子多金貴啊,當父母的怎麽可能容許別人來殺自己的孩子呢,我不信。”盧振宇堅決表示不可能。


    “回頭問問我爸,就知道真假了。”文訥說,拿起手機給張洪祥發了個微信,沒回複,大概是今天老張犯困,早早睡了。


    ……


    零點,盧振宇準時來到市公安局門口,將車停在外麵馬路上,報了自己的名字,帶著胡萌進去,發現大院裏停滿了警車,大批警察整裝待發了,包括防暴警察和普通製服警察,有機玻璃盾牌,應急棍,狼狗,霰彈槍,一應俱全,臨戰的氣氛濃烈。


    有人招呼盧振宇,原來是老熟人薛老實,他穿了一件深藍色的防雨風衣,後背上有兩行反光貼字:江北刑警,cid,看起來和美國fbi一樣威風。


    “今晚上什麽行動?這麽大陣仗。”盧振宇問他。


    “還不是你起的頭。”薛老實摸煙,摸了半天隻摸出打火機來,盧振宇拿出煙遞給他,兩人點起煙來吞雲吐霧,侃侃而談。


    原來是這樣,自從上次丐幫中人唯獨報社事件發生後,市委市政府和公安局相當重視,一直在商討如何處理這貨城市中的牛皮癬,乞丐中的黑社會。


    最終市委市政府決定,在春節前組織一次針對性很強的嚴打活動,目標就是出租村的流動人口,重點是丐幫子弟,一切都在緊鑼密鼓中進行,公安局和城管執法局聯合行動,調兵遣將,為了做好宣傳工作,通知了電視台和報社派出記者隨行。


    因為丐幫的事兒是盧振宇掀起的蓋子,所以點名他參加,本來這事兒沒刑警什麽事兒,但是要給丐幫中人定罪判刑的話,還得刑警出麵,查一查駱駝的劣跡,看夠判幾年的。


    有領導出來讓大家安靜一下,做個戰前動員,院子裏很快鴉雀無聲,市局領導話不多,但擲地有聲,五分鍾後,全體人員上車準備行動,盧振宇還打算出去開車呢,薛老實一把拽過他:“坐我的車。”又招呼胡萌,“弟妹,一起。”


    “她是我帶的實習生。”盧振宇解釋了一句,薛老實哦了一聲,“哦,小師妹,上車上車。”


    胡萌小臉紅撲撲的,不知道是興奮還是害羞,爬上後座,乖乖坐好,薛老實駕車跟著大隊人馬魚貫出了市局大院,奔著城郊去了,路上對講機裏響個不停,這次行動是個聯合執法,為了應對有可能出現的暴力抗法,甚至出動了一個中隊的武警。


    在出租村外,盧振宇真正見到了江北市最強執法力量的陣容,武警中隊是綠色基調的迷彩服和帶麵罩的防暴頭盔,長方形有機玻璃盾牌,兩米長的綠色應急棍,防爆大隊是一水的黑色裝扮,防暴護甲、長盾牌和警拐,還有相當數量的製服警察和便衣警察,他們沒帶警棍,但是有可能配槍,當然最厲害的還是市城管執法局的直屬大隊,他們的隊形雖然不是最整齊,但是肅殺之氣比防暴大隊還要濃烈,戴的是鋼盔,拿的是適合單兵作戰的圓形有機玻璃盾牌和一米左右長度的橡膠警棍,數百名古代武士打扮的軍警聚在一起,真有車轔轔馬蕭蕭之蕭瑟古意。


    “像不像宋朝軍隊,禁軍,廂軍和鄉兵。”薛老實賣弄了一下曆史知識。


    “誰是禁軍,誰是鄉兵?”盧振宇故意問他。


    “當然城管是禁軍啦,解放台灣都指望他們了,我隻能幹些抓殺人犯之類的活兒。”薛老實下車,從後備箱拿了兩件帶標記的藏青色風衣給盧振宇和胡萌穿,以防止夜間識別不清導致誤傷,兩人穿了外套,靜靜等待著總攻命令。


    出租村很龐大,行動部隊從南北兩個方向進行合圍,交通要道一封,裏麵的人除非插上翅膀才能逃走,這個巨大的流動人口集散地已經存在許久了,有江北市的“九龍寨城”之稱,真正的原住民其實沒幾個,百分之八十都是外來戶,流動人口,而且是低端的那種。


    零點四十,城市一片寂靜,昨天西伯利亞寒流南下抵達江北市,氣溫驟降到零下八度,夜間尤其寒冷,北風刺骨,出租村的居民們大多進入了夢鄉,他們中很多是從事快遞、外賣、建築等體力勞動,白天忙了一天,晚上早早就睡了,那些習慣在夜間營業的洗頭房,發覺今夜太冷沒有主顧,也拉下卷簾門,早早上床刷手機看韓劇去了。


    一顆綠色信號彈升上天空,行動開始了,一輛輛警車開進出租村,雪亮的氙氣大燈把各處照得如同白晝,大隊武警、城管以十人分隊為單位,在警察的帶領下挨家挨戶查身份證,看居住證,沒有合法身份的一律暫扣。


    預想中的抵抗並沒有出現,沒有人能在午夜時分躺在床上組織起抵抗來,村民們大都束手就擒,還真抓獲了不少網上追逃的逃犯。


    薛老實帶著幾個刑警直撲丐幫大本營,他的任務是斬首行動,抓捕圍堵報社的幕後指使者,盧振宇和胡萌緊跟著薛老實,手電筒的光柱四射,高牆大院,水泥電線杆,密密麻麻,天羅地網一樣的電線,胡亂停在路邊的小貨車、農用車,撲鼻的臭味和此起彼伏的犬吠,都讓盧振宇有一種錯覺,他是跟在海豹六隊後麵,這所大宅子也不是丐幫的藏身之所,而是藏匿著本拉登的基地秘密巢穴。


    一個身手矯健的刑警順著電線杆爬上牆頭,一躍而入,從裏麵打開門,刑警們衝了進去,盧振宇舉著運動相機緊隨其後,嗬斥聲,怒罵聲,狗叫混在一起,他精神高度集中,就看到薛老實衝到二樓,一腳踹開屋門,舉著64式手槍大吼一聲:“不許動!”


    燈打開了,大床上躺著一個老女人,沒有駱幫主的身影。


    “老駱駝呢!”薛老實厲聲喝問。


    “出去了,十點多鍾走的。”老女人答道。


    “搜!”薛老實收起了槍,指揮人上上下下搜了一遍,確實沒找到駱幫主,而且幫主的寶馬車也沒停在院子裏。


    “操,讓他溜了。”薛老實很不高興。


    出租村裏亂做一團,盧振宇和胡萌站在丐幫的小樓頂上,俯瞰整個村落,到處都是手電光,挖掘機也進場了,城管方麵對於出租村內的亂搭亂建情況早就忍無可忍,這次借著聯合行動的東風一勺燴了。


    兩人靜靜的看著,看著,胡萌裹緊了羽絨服,說這讓我想到一個美國電影。


    “辛德勒的名單。”盧振宇說,他高興不起來,不是因為沒抓到駱幫主,而是因為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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