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台北市中正區第一警察分局,一位頭發花白的刑警在給文訥做筆錄,這位警察比派出所的後輩強多了,見多識廣,經驗豐富,他說很多檔案記載的並不是事實,王孝明沒死,死的是個冤大頭,隻是警方高層急著結案,才故意裝糊塗的,pcs公司也確實存在,而且在台灣也有案底。


    終於遇到靠譜的警察,文訥把知道的所有情況一點不拉全說了,警察聽的認真,記的仔細,終於記錄完畢,囑咐她回去休息,如果綁匪有電話來,立即通知警方。


    “不用監聽我的號碼麽,然後追蹤綁匪的位置。”文訥覺得這一點台灣警察似乎不太專業。


    警察搖搖頭:“你是大陸號碼,我們無法監聽,再說現在的綁匪都懂得反偵察,不會給我們追蹤定位的機會的,回去吧,相信警方!”


    出門的時候,一個年輕的製服警察安慰文訥,說老黃警官很有辦綁架案的經驗,當年台島著名的白曉燕綁票案就是老黃參與偵破的。


    “是麽,那太好了,謝謝你告訴我。”文訥衝年輕警察嫣然一笑,小警察心裏暗讚一聲:“正點!”


    出了分局,上了的士,文訥問張洪祥,聽說過當年的白曉燕綁票案麽,是不是成功告破,人質獲救。


    老張皺皺眉,沒說話,司機大叔接茬了:“白曉燕啊,是當年台灣最大的刑案了,好像是民國八十六年,白曉燕十七歲上高中二年級,被三個綁匪綁了,勒索五百萬美金,她媽媽是白冰冰,很有名的藝人,也有錢啦,從綁票到撕票,也就四天而已,人被輪了不說,手指也被剁掉,要多慘有多慘……”


    文訥臉色刷白,望著車窗外的台北雨夜,今晚的台北格外的冷。


    次日,大雨傾盆,據新聞報道,台灣外海氣候惡劣,漁船都入港躲避了。四人沒敢出門,在住處惴惴不安的等著綁匪的電話或者警方的通知,可是兩方麵都沒有電話打過來,李晗倒是沒斷聯係,但她那邊有勁使不上,畢竟國家還沒統一,動用國際刑警似乎也沒這個必要,李晗說,現在隻能相信台灣警察,沒別的任何好辦法。


    文訥忍不住又去分局了解進程,老黃警官告訴她,警方已經在大力偵辦,調取了相關監控錄像,也走訪了相關人士,已經有些眉目了,請她稍安勿躁,相信警方。


    文訥說:“我覺得不太對勁,如果是綁匪的話,那麽一定會有訴求,但他們始終沒有聯係我索要私鑰的前半段,這不正常。”


    “等等看。”老黃警官說,“綁匪一定會想方設法通知你的,要不然他們綁架盧振宇做什麽,他又不是唐僧。”


    這句話重重敲在文訥心頭,另一種不祥的預感浮了出來。


    一連三天,綁匪都沒打電話來,刑警經過調查,事發當日,一輛租來的豐田轎車在仁愛總會門前接走了盧振宇,去向似乎是基隆。


    “再等等看。”老黃警官依然淡定,文訥卻已經心頭千萬匹草泥馬在奔騰了,先說你改名叫等等看算了!


    但是不等也得等,又過了兩天,綁匪依然沒有動靜,文訥的心情從忍耐到忍無可忍,再到崩潰,她明白遲遲沒有電話意味著什麽,盧振宇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文訥沉痛地將這個推斷告訴了大家。


    胡萌第一個反駁:“不可能,小盧老師絕對不會有事的。”


    其他人都沉默不語,張洪祥歎口氣說:“從一開始,這就是個局。”


    包子也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殺手留下的錢不吉,你想啊,都是殺人換來的錢。”


    文訥兩眼通紅,先對胡萌說:“小胡,我比你更加不希望盧振宇有事,但這回他可能真的被人害了。”又對包子說:“我爸說的沒錯,從一開始就是圈套,目標並不是唐尼留下的比特幣密碼,而是盧振宇本人。”


    “本人!”胡萌和包子麵麵相覷,不能理解文訥的話。


    “對,他就是唐僧肉。”文訥閉上眼睛,淚珠一連串的滑下,盧兄,撒手沒,這回怕是要沒。


    張洪祥張開雙臂將女兒抱住,輕輕拍打著她的肩膀以示安慰,老張知道咋回事,盧振宇這小子有超出常人的能力,從他最初死裏逃生就知道,再到後來身經百戰,毫發無損,又輸血救了頻臨死亡的路老師,就算自己人刻意保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總會被人知道,殺傷路老師的是唐尼,他再次折返江北想必就是知道了路老師沒死的消息,既然盧振宇的血這麽神奇,那麽他不是唐僧肉還能是什麽。


    文訥肩膀抖動,哭的傷心至極,雖然不願意相信,但盧振宇這回真的是凶多吉少。


    忽然文訥的手機響了,搭眼一看,是個陌生的福建號碼,興許是賣鐵觀音的廣告電話,她正悲傷煩躁,順手就給按掉了,但是這個賣鐵觀音的孜孜不倦,繼續打過來,文訥憤怒了,按下接聽,剛要嗬斥對方,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小文,是我!”


    “盧兄!”文訥瞬間轉悲為喜,不自覺的站了起來,“你在哪你沒事吧?”


    “我在漁船上借船老大的手機給你打的電話,本來早該打的,可是他們的衛星電話不借給我……”後麵的話文訥聽不到了,她腦子裏一團亂麻,大喜大悲的心情讓她淚崩,抽泣著說不出話來。


    老張搶過手機,和盧振宇說了幾句,掛了電話,一拍大腿:“走人!去浙江。”


    四人行李時刻都在打包狀態,說走就走不耽擱一秒鍾,警察局那邊給老黃打個電話就行,打優步來到桃園機場,買的是廈航台北溫州航線機票,行程順利無比。


    下飛機後,打車直奔寧波,終於在一家醫院的病房裏見到了盧振宇。


    盧振宇變得黑瘦虛弱,但精神頭還不錯,文訥強忍著淚水道:“撒手沒,你去哪兒了?”


    “沒去哪,就在海上飄了六天。”盧振宇輕描淡寫道,但是在其他人聽來,簡直驚天動地,在海上漂流六天六夜,這是什麽概念!


    “盧哥,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包子嚷道。


    “誰來把費用交一下。”護士在病房門口招呼道,老張拿出錢包跟著去了,文訥坐在床邊,撫摸著盧振宇清瘦的麵頰,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倒把盧振宇搞得受寵若驚的:“哭啥,我又沒事,我不但是撒手沒,還是星矢呢。”


    “對,星矢,打不死的小強。”包子又接了一句,胡萌氣的猛踩他一腳。


    盧振宇將自己的經曆娓娓道來,那天他孤身一人前往仁愛總會,路上稍微有些擁堵,到地方之後,霍神父和義工李先生已經在門口的車裏等著了,轉乘他們的豐田轎車一路向東北方駛去,他還問呢,為什麽不去鬆山機場坐飛機,李先生說霍神父忌諱坐飛機,我們去基隆港乘船。


    沒聊幾句,盧振宇就感覺後頸劈裏啪啦的,現在回想起來,應該是坐在後排的霍神父用電擊器偷襲自己,導致休克。


    “當我醒來的時候,四下黑咕隆咚的,不停的晃蕩,還有海浪聲,我知道自己船上,手腳都戴著鋼鐵鐐銬,而且是固定在船上的,我根本無法動彈。”說到這裏,盧振宇語氣消沉,似乎不堪回首。


    那是他人生最黑暗的經曆,在漆黑的底艙,手腳都被鐵鎖鏈固定住,就像是被送上祭台前的牲畜。


    文訥想到了那天,台北一直在刮風下雨,海上的風浪更大,盧振宇像幾百年前的黑奴那樣被鎖在船底,這是何等的絕望,何等的痛苦啊。


    “我本來以為會有人給我送吃的喝的,但是一直沒有,船身晃動越來越劇烈,比在遊樂場坐海盜船還劇烈,終於,船散架了,從中間斷開的,整艘船七零八落,突然間我的手腳就能動了,我抓了個救生圈不敢撒手,被海浪拋到幾十米高處,又落下來,然後五層樓高的浪頭打過來,我那時候什麽都不想,就隻有一個念頭,活下來……不知道過了多久,對我來說一秒鍾就像一個世紀那樣難捱,總之,天明了,海麵平靜了,隻剩下我一個人,我就這樣在海上飄著,飄著,沒有水喝,沒有食物,我每天看日出日落,你們不知道,海上的日落多麽美麗……”


    病房裏鴉雀無聲,三個年輕人都被深深觸動,人在大自然麵前是如此的渺小,盧振宇活下來需要多麽堅強的意誌和多麽強悍的體魄。


    “我數著日出,一共過了六天,終於被漁船救起來,這時候我已經快飄到日本了。”盧振宇笑嗬嗬說道。


    “這六天,你沒吃沒喝?”文訥心疼的不行,茫茫大海上,沒有淡水沒有食物,烈日灼燒,身體泡在高鹽度的海水中,這是多麽殘酷的折磨啊。


    “是啊,漁民找到我的時候,我已經脫水的很嚴重了,皮膚也被灼傷,好在我恢複的快,不然你見到的就不是這樣的我了。”


    “你應該是被日本暖流帶到日本附近的,日本暖流是北赤道暖流在菲律賓群島東岸向北轉向而成,主流沿中國台灣島東岸、琉球群島西側往北流,直達日本群島東南岸。”包子抱著手機在查著資料,適時賣弄了一句,隻得到胡萌的兩個白眼。


    “船是寧波的,船員有福建的有廣東的也有江蘇的,他們幫我砸開了鐵鏈,給我水喝,給我飯吃,把我帶回了北侖港,還把我送到醫院,回頭我得好好感謝他們。”盧振宇拍拍床鋪,“床底下有紀念品,拿出來看看。”


    包子彎腰從床底下拖出四條粗大的鐵鏈來,鐵鏈一端還帶著鐐銬,這種鐐銬是用鉚釘固定的,隻有用暴力才能打開,可以想象綁匪對盧振宇相當忌憚,根本不敢用一般的繩索綁縛他。


    文訥眼睛都紅了,眼淚汪汪說道:“盧兄,你受苦了,那些壞人一定會受到懲罰的。”


    盧振宇撫摸著文訥的頭發笑道:“老天已經懲罰他們了,那條船上的人,全都死了。”


    文訥不禁有些不解,盧振宇這話說的絕對了些,那個狂風驟雨的海上之夜,船上到底發生了什麽,或許隻有上帝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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