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洪祥親自向石總編做了請示,計劃寫一篇《金天鵝的前生今世》的係列連載報道,講述這個江東省的金牌企業從無到有,從生到死,盛極而衰的故事,這個報道可能會延續較長時間,采訪很多人,查閱很多資料,但是報道的含金量會很高,可以說江東省近二十年來經濟發展的一幅畫卷。


    石總編很感慨,他說紙媒的沒落不可避免了,但我們可以讓報紙死的壯烈一些,在停刊之前,多出一些有意義,有社會效應和價值的章,這才是我們報人最後的堅守。


    “老張,就看你的了,需要什麽,社裏支持你。”石總編將手伸了過去,眼中滿是期待。


    “老石,報社要倒閉了麽?”老張一邊和石總編握手,一邊拍打著他的胳膊以示安慰。


    “你是閑雲野鶴,不知道最近的事情啊,倒閉倒是不會,畢竟還算是個事業單位,是國家的人,隻是這樣拖著,和死有什麽區別,年輕人都不看報紙了,每年訂報那個犯愁啊,從上到下用麵子上,求人家訂一份報紙,算了算了不提了……”石總編擺擺手,開了個單子,讓張洪祥去領設備,老張是報社的攝影記者,那些昂貴的鏡頭,每次都得申請領取,用完上交,麻煩的很。


    “車還差一輛,總不能開著破麵包去采訪吧。”張洪祥得寸進尺,石總編步步退讓:“行行行,那輛大suv也給你們。”他說的是去年盧振宇開過的哈弗h,開起來比五菱之光確實強多了。


    老張領了任務,得意洋洋,把車鑰匙丟給盧振宇,讓他回家準備準備,這回怕是要常住近江了。


    “又去啊,我昨晚上剛回來。”盧振宇嘴上叫苦不迭,心中卻充滿鬥誌,老張一走他就給訥打電話,說我們又要回近江了,這回是出公差。


    訥也毫不意外,說我就知道,我爸肯定要找由頭常住近江。


    “為什麽呢?”盧振宇腦子沒轉過來這個彎。


    “拯救我媽。”


    ……


    張洪祥的新聞采訪小組陣容強大,他親自帶隊,主將是盧振宇,副將是訥,還有兩個嘍囉是胡萌和包子,包子最近混的不錯,倒騰了一輛二手福克斯,每天上下班開著感覺相當良好,五個人三輛車,浩浩蕩蕩開附近江。


    盧振宇是帶著巨款的,他的卡裏有家裏給的五十萬,爹媽授予他全權,看到好的房子就買!不夠貸款,還不夠就找親戚借,盧振宇感動的眼淚汪汪的,雖然這點錢在近江房地產市場上連個廁所都買不起。


    采訪大軍抵達近江,老張找老朋友借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作為根據地,飯後帶領大家前往近江老火車站,組隊參觀金天鵝發家的地方。


    近江老火車站坐北朝南,麵前是一座廣場,廣場的兩端都是高樓大廈bd,車水馬龍,熱鬧非凡。


    張洪祥感慨萬千:“以前我們來近江,都是坐火車,現在高鐵一小時解決的路程,二十年前需要七八個小時,我們都是坐夜車過來,淩晨抵達,花一天時間辦事,晚上回去,現在由高鐵,有高速公路私家車,社會發展的真是太快了。”


    他指著站前廣場的西側說:“這裏以前叫金橋大市場,是一個小商品批發零售的大市場,賣義烏來的小商品,生意極好,每到周末是人頭攢動,光傍晚清掃的垃圾就幾十車,在這裏做生意的個個發了財,在大門口賣個冰棍都能月入十萬,那可是二十年前啊!”


    大家瞠目結舌,金天鵝的前身就是金橋大市場,大市場門口賣冰棍都這麽能賺,那麽作為董事長的陸剛身家數十億也就不稀奇了。


    “後來小商品市場也開始泛濫,市區其他地方建了兩個差不多類型的,大金橋在巔峰時期就及時轉型,利用地緣優勢建了飯店,商品批發這個老本行也沒丟,大金橋變成了金天鵝市場,管理規範,杜絕假冒偽劣,依然是領軍人物,陸剛這個人功不可沒。”張洪祥一指右邊,也就是廣場的東側,“那裏以前是長途汽車站,從縣城來的二道販子在大市場拿了貨,就坐車回去零售,每天拖著蛇皮袋的批發商大軍簡直成了一道景色。”


    “而今,俱往矣。”老張歎了口氣,“時代拋棄你的時候,連個招呼都不打,年輕人都玩購了,誰還周末跑小商品市場啊,淘寶一下送到家,退換都方便,沒落也是必然的。”


    長途汽車站因為地處繁華地帶,每天大型長途客運車進進出出,極其影響交通而被遷往郊區,火車站也因為高鐵的分流而客流銳減,二十年前最吸引人的三劍客如今都不複當年。


    實地參觀後之後,大家對於金天鵝都有了更加深刻的感官,張洪祥拿出手機,調出通訊錄,他的人脈資源是年輕人所無法比擬的,一個叫劉奇的人被老張選中,這個人以前是金橋大市場的宣傳科長,因為職業緣故,他保存了很多資料,是采訪的第一目標。


    老張電話打過去預約采訪,對方立馬答應,而且說現在就有空,你們過來吧。劉奇的家距離金橋大市場很近,是以前的物資局宿舍樓,一行人來到樓下,隻見一個瘦高老人已經站在那兒,翹首以盼。


    “張老師,您好您好,久仰久仰,我記得咱們年見過一次,在一個什麽會議上,想不起來了。”劉奇立刻認出了張洪祥,上前握手,和大家也一一握手,請他們進門,劉家就在一樓,兩室一廳的房子收拾的幹淨溫馨,客廳裏掛著全家福,可以看出劉奇有個幸福的家庭,小孫子也健康成長。


    “老伴兒出去跳舞了,你們隨便坐,喝什麽?”劉奇張羅著待客,老張勸阻他別客氣,我們是來采訪的,不用招呼。


    包子支起來攝影機,胡萌打開了錄音筆,老張也打開了鏡頭蓋,雖說報紙是紙媒,但是現在都玩多媒介,報紙也要搞視頻,和電視台搶一搶飯碗。


    劉奇到底是宣傳科長出身,一點都不暈鏡頭,還和老張探討了一番關於尼康和佳能誰更強的話題,書歸正傳,老張提到當年舊事,劉奇沉吟片刻,說你們稍等,走進臥室從大衣櫃裏拖出一個皮箱,裏麵全是相冊,箱子角落裏還有許多裝著底片的盒子。


    “這是當年的照片,我們一邊看,一邊說。”劉奇拿出一個稍小的相冊翻開,裏麵都是黑白相片,相片的邊緣有著優美的切花,上麵的人穿著神情也都具備八十年代的特征。


    “這些照片都是我拍的,也是我洗的,自己洗照片是那時候最流行的事兒,張老師肯定也自己洗吧。”劉奇興致勃勃,沉浸在回憶中。


    “是啊,我也自己洗,用的是相機,海鷗的雙反。”張洪祥對這段曆史也是記憶猶新。


    “那時候我剛中專畢業分配到物資局,在宣傳科當辦事員,也就寫寫畫畫,辦個黑板報。”劉奇點起一支煙,開始暢想當年,“後來局裏辦三產,老人都不願意去,就派我去了,三產是物資局下屬的五金大市場,那年頭物資緊俏啊,買鋼筋都得找十幾道關係,托幾十個熟人,結果還不一定買得到,我們物資係統的簡直吃香喝辣啊,抽煙都是紅塔山。”


    “這個是您?”訥指著照片上穿中山裝的瘦高眼鏡男子問道。


    “對,就是我,這是我剛分配那會兒,到五金市場當宣傳科長已經是九十年代初了。”劉奇拿出另一本相冊,翻開一頁,裏麵就都是彩照了。


    “這個宣傳科長,一當就是幾十年,一直幹到退休。”劉奇撫摸著照片,像是在撫摸自己的青春。


    “陸剛是什麽時候到金橋市場去的?”張洪祥問到了重點。


    “陸剛和許慶良這兩個人本來是紡織係統的人,是供銷科的業務員。”劉奇扶了扶眼鏡,嚴肅起來,“陸剛可以說是金天鵝的大救星,如果說金天鵝是新中國的話,他就是毛主席,老許就是周總理。”


    老張笑問:“那王書記和鄧總呢?”


    “高饒。”劉奇也笑答,答案非常精準。


    接下來就是劉奇對陸剛的讚頌了,退休宣傳科長口若懸河,把陸剛誇得天花亂墜,英明無比,在年輕人聽來,陸剛確實極具個人魅力,和《明朝那些事》裏的朱元璋一樣,以德服人,以理服人,做的事兒那叫一個漂亮,讓你不服都不行。


    “我們全體員工都支持陸總和許總,雖然他倆不是物資係統的老人兒,但是英雄不問出處,對吧。”劉奇一支煙抽完,又續了一支,盧振宇注意到,老人家幾十年紅塔山不倒。


    訥看著相片上的年輕陸剛,米色風衣,茶色變色鏡,猩紅色的領帶,腰間懸掛鬆下bp機,手裏拿著摩托羅拉x大哥大,意氣風發,英俊瀟灑,除了穿的比較土鱉之外,簡直是影星一般的神采。


    “難道說這個人就沒有缺點了麽?”訥有些不相信。


    “是人就有缺點,陸總也是人啊,也有瑕疵。”劉奇吸了一口煙,搖頭歎息,“就是太招女同誌喜歡。”


    包子撓撓頭說:“是t還是p喜歡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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