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預期這出身名門的千金小姐聽到血腥會驚慌失措,但沒有想到,冬舒戀隻是用不小也不削的眼神瞥他一眼。


    “帶兵打仗本來就是殺人放火的勾當。大驚小怪!”


    他睜大眼。這個小姑娘,膽量不小。“你是真的喜歡那位王爺,才入青樓來的?”


    “嗯?啊……是啊……”她愣了一下,才敷衍似地點點頭。


    他覺得非常奇怪。“你喜歡他,就讓你兄姐做主就好了吧?”


    “王爺說他不要千金女,寧娶青樓名妓。”她搬出千篇一律的理由。


    他嘲笑:“就為了這個?”


    冬舒戀霍然回頭瞪他,她嘴裏還咬著一枚蜜餞,毫不客氣地奪過他手邊的茶水,將蜜餞和茶一起吞進肚裏去。她苦著一張臉,氣勢卻不輸人。“不要小看女孩子戀慕的心情!”


    “你一個小姑娘,懂什麽戀慕的心情?”


    她哼地一甩頭。“不就是不離不棄嘛!”


    朱公子倒是沉默了。“世上哪裏來這麽多的不離不棄?”


    “別人有沒有,跟我又沒關係。”她毫不在意,“我有就好了。”


    “那要是你一心要嫁的小王爺沒有呢?”他不懷好意地問道。


    她卻相當坦然。“我喜歡他、要嫁給他,是我自己的事情。他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那也是他的事情。我又不能左右他的心意。”


    “但你要嫁給他?”朱公子揚眉。


    冬舒戀嘟起嘴來,“你這人,怎麽窮追猛打的。”


    “因為我不相信你的說詞啊!”他的目光淩厲而明亮。


    冬舒戀恨恨地朝他扔去一把瓜子殼。“要你來多事!”


    朱公子閃過了,也不計較她的無禮,一把?過她的雙腕,將她壓著了。冬舒戀不自在地掙動一下。隨即醒悟到這人是故意的,她狠瞪他一眼,裝作若無其事。


    “哪,告訴我吧!你入青樓的真正理由?”他糾纏著,以著他自己也無法理解的執著,討著她的答案。


    冬舒戀撐不過他的體重,氣恨地道:“你放開了,我就說。”


    “不好。”朱公子無賴地笑起來,“你先說。”


    “討厭的人!”她說不出太粗魯的話來,隻能氣憤地罵一下,以示她的反抗。


    可惜朱公子皮粗肉厚,根本不痛不癢。“說吧!”


    冬舒戀僵持片刻,投降了。“為了映。”


    “誰?”朱公子生硬地問:“你這麽小就有男人了嗎?”


    “什麽男、男……”她氣紅了一張小臉,幾乎想一腳飛他。“映是女孩子!女孩子!我們是青梅竹馬的好姐妹……”


    “青梅竹馬是一男一女吧?”


    “你管這麽多!”她氣極。


    “映要進三千閣,人家不跟著進來的話,以後就看不到映了!這樣怎麽可以?”


    朱公子的表情有點古怪。“你為了一個女孩子進來青樓?你其實不是喜歡男子,而是女孩兒嗎?”


    冬舒戀像是氣炸了一樣,一口咬在青年閃避不及的臉頰上,狠狠地咬出一齒痕的血來。


    “好痛!你是狗嗎?”


    “你這無禮的人!”她氣得哭了,眼淚啪噠啪噠地掉下來。“人家和映是好姐妹,你卻這樣扭曲我們的關係,你這人太無禮了!”


    她哭了起來,朱公子卻呆了。


    身下的少女,淚水仿佛會發光一樣,氣恨的臉龐紅通通的,瞧起來卻不顯猙獰,反而非常地可愛。


    拚命護衛著重要友人的少女,擁有不可思議的美麗。


    “不要哭啦!”朱公子放開了她,把她扶起來,笨拙的安撫她。“是我胡說八道,你不要生氣,不要哭啊!”


    “你是壞人……嗚嗚嗚……。”她不依從他的安撫,哭得更凶了。


    朱公子手忙腳亂,分外地狼狽,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那個……叫什麽映的姑娘……她為什麽要進青樓啊?”


    “因為她娘死掉了……被,被她家裏人逼死的……”冬舒戀抽抽噎噎地說:“映說,她不要被她爹賣給老頭子當小妾欺負,她把自己賣進青樓來,她要成為名妓,讓高官喜歡她……這樣就可以幫她娘報仇了……”


    這一番天真的小孩言論,聽得朱公子有些啼笑皆非。“名妓哪有這麽容易當上?”


    “閣主說可以。”冬舒戀哭得晶亮的眼睛,清晰有力地瞪視他。“映要成為十二金釵,我也要成為十二金釵,我們是好姐妹,要同進同退。”


    “小孩子!”他揉亂她長發。


    她氣憤地一巴掌打開他的手。“你這人……一定沒有人要你!”


    朱公子僵住了,目光裏爆出凶光。


    她卻毫不怕他,“你很羨慕吧?我和映——我們身邊都有彼此在、絕對不會讓對方一個人寂寞、會把手握在一起!”她昂起頭來,一副驕傲的樣子,“可是你沒有!”


    他的臉上陰晴不定。“那種情誼,隻是小孩子言論……”


    “是一輩子。”她定地。


    “那是你們還沒有利益糾葛,還隻是孩子……”


    “我和映,會一直在一起。是一輩子的好姐妹。”她沒有任何動搖,“閣主說過,三千閣裏的姐妹,絕對不會背棄彼此。”


    朱公子一言不發,他掩住了臉,浮現青筋的手背顯得非常猙獰。


    好半響,他沙啞地吐出話來。“我會看著。”


    “什麽?”她戒備地瞪視他。


    “我會看著,這三年也好、及笄以後也好、日後長久也好……我會看著。看你們之間什麽時候……”


    冬舒戀哼地一聲甩頭。“你就看吧,反正與你無關。”


    朱公子一愣,沉默起來。他的指尖撫過她的發尾。“哪,你如果喜歡一個人,就會這樣不離不棄嗎?”


    她奇怪地瞪著他。“當然。不喜歡對方,為什麽要不離不棄?”


    “那如果你喜歡我,也會對我……”


    “哼!”她驕傲地昂首,“那也要你能讓我喜歡呀!”


    “是嗎?”他忽然笑起來,抬起頭。“喜歡我吧!舒戀。”


    “才不要!”她做個鬼臉。


    朱公子握住她纖細手腕,笑著輕輕吻了起來,低喃的聲音非常地輕,帶著虔誠的祈願。“喜歡我……喜歡我吧!舒戀。我也會,對你不離不棄的……”


    三個春天,說起來也隻是一眨眼就過去了。夕陽幾乎就要落下地平線,天際隻剩下微光而已。過了花街牌坊,原本疾行的馬車就緩下速度來,左右青樓都點起了燈火,忙碌地過了花街牌坊,而這一輛幾近於每日都會出現的馬車,已經不足以吸引他們的汪意力了。蓋得嚴嚴實實的馬車駛過街道,直抵最末端的三千閣。


    女撲上前,隔著簾子請示是否可以掀開車簾,隨後恭敬俯首。半晌,裏頭傳來淡漠的指令。


    “通報閣主,就說舒戀回來了。”


    奴仆聽了,小跑步地往閣裏去,而另一方麵,車簾掀開了,一身黑袍繡金紋的朱公子懷抱著還沒睡醒的冬舒戀踏下馬車,閣前,聽到通報飛奔而來的月映已守著了。


    “勞煩公子。”她俯首為禮,上前一步,就要接過他懷裏的戀戀。


    朱公子卻一側身,不讓她接手。


    “公子?”月映輕問。


    朱公子瞧她一眼。“你曉得我身分吧?”


    “公子是問您現在的化名,還是您身為端烈王爺的事實?”


    “閣主告訴你的?”


    “不是的。”月映低著頭,沒有和他正麵接觸。“映猜的。’


    “猜的?”他輕笑起來,“你猜了,然後呢?”


    月映沉默一瞬,“猜著了,就不提。我沒有和戀戀說過。”


    “聰明的女孩兒。”端烈讚道:“你曉得我為何自承身份?”


    “王爺有事囑托?”月映低聲詢問。


    “戀戀即將及笄,你和她,都在今年要成為十金釵——閣主應承過本王,將你們兩人的“蓮花宴”延後到初冬。”


    “王爺,無法前來春末的憐花宴嗎?”


    “本王要出征了。”他淡聲說道。


    月映一愣,下意識地抬起頭來,卻沒料到會看見端烈王爺凝視冬舒戀的神情,她心裏一驚,連忙匯俯首。


    端烈沒有理會她的失態。“月映,本王不在的期間,你要代替本王守護好戀戀……曉得嗎?”


    “王爺會在初冬的憐花宴前回來嗎?”


    “戀戀是本王的東西,自然要回來取的。”


    “既是如此,王爺請放心。”月映輕揖,“憐花宴上,戀戀會候著王爺的。請王爺不要忘記今日的囑托。”


    “哼,還輪得著你來教訓本王?”端烈的話說得嚴厲,臉上卻帶著一點舒緩。隨後便越過她,親自抱著冬舒戀上樓去了。


    夕陽轉瞬即逝,月映背對著龐大的血紅,微光沒入地平,她在那片還未點起燈火來的黑暗中低語:“我不說,不代表戀戀猜不著。小王爺,戀戀一向都是聰慧清醒的哪!憐花宴上,您可千萬要趕得及才好。


    懷裏小小的少女,在這三年的相處之中,讓他疼寵得越發嬌豔了。


    端烈撫摸著冬舒戀蜿蜒滿榻的烏黑長發,那日日都以玫瑰香油潤養,仔細嗬護出美麗光澤;她白皙的肌膚嬌嫩柔軟,仿佛上等的玉質,透著一色晶瑩;微微合著的朱唇顏色嬌美,有若初晨的花苞一樣引人想要摘取。


    雪色的輕裘是月映幫她搭配的衣著,也確實很適合她。


    小小的少女,就像異國獻上的長毛貓兒一樣,充滿嬌懶俏皮的風情,時有張牙舞爪的凶悍,也有貼心可人的輕蹭撒嬌。


    端烈沒有預料到,自己竟然會在這樣一個少女身上投注龐大的心力,甚至難以忍受片刻的分離。


    “簡直像是著了魔一樣啊……”他低歎。


    這個發下豪語的少女,原本隻被他當作玩具一樣的存在而已,從閣主手裏討了她來,就將她帶在身邊,調教著、逗弄著、欺負著,卻沒有想到會越來越疼寵她,見她眼角含淚就心慌,見她嘟起嘴來就心疼,見她憤憤地跺著腳、倔強地要自己從城外走回三千閣,就立刻心軟了不再去戲弄她。


    對她的在乎,一天一天地加重。


    端烈原本還抗拒著這份心情的轉變,刻意冷落了冬舒戀,故意好幾天不來見她;但這薄情可恨的少女居然也樂得輕鬆,時時刻刻黏著月映不放,像是要把之前被他占走的時間全補回去似的,成了月映的小跟班,走到哪裏跟到哪裏。


    她神態之間天真喜悅,竟然沒有一點想念他的輕愁?!


    端烈在暗處窺視著、也讓手下人隱匿著保護她,然而傳回來的消息裏沒有一則是讓他感到高興的——


    冬舒戀一點也不想念他!


    氣極的端烈原本想要冷落她半個月,一方麵冷卻一下自己,另一方麵也要讓她知道,他是可以舍棄她的!


    但他卻忍耐不到三天,就寒著一張臉奔回三千閣去擄走美人。


    彼時冬舒戀正在沐浴呢!他不管不顧地衝進房中,嚇著了待在前廳裏的月映,也連帶驚動了內房裏的冬舒戀。


    這小小的少女倒也真懂得如何安撫他,細聲細氣地哄退了月映,無視於自己的一絲不掛,從木桶裏站起身來,嬌嬌軟軟的嗓子向他討著袍子,然後撩起長發由著他小心翼翼地用袍子裹緊了她。


    一身水濕的少女用眼角勾逗著他端烈,在他頭暈目眩的時候,她伸出手,像撫摸著某種大型猛獸一樣地摸摸他的頭,哄著他給自己更衣梳發,畫眉上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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