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霞躍掬撩床邊流瀉的女性長發。他說,很漂亮,弄濕時,像他潛水纏住他不放的海草,擦幹後,則是枕邊高級的絲緞,伴他一夜美夢。


    他壓根兒沒睡在她身旁。拂曉的鷗鳥長鳴將她喚醒,他卻無聲無息。溫映藍一個人從隻有一顆枕頭的床鋪起身。這床比單人床大,但兩個人睡,就不及雙人床舒適,何況床的左側完全貼牆,感覺局促了點兒,肢體起伏劇烈,一定會撞著牆麵。


    她的肘骨、肩胛骨、髖骨,都碰紅了,腕骨也是。溫映藍雙手遊移,摸著身體各處,臉龐朝向那堵牆。


    壁紙圖飾乍看像碎花波浪紋,仔細瞧,一個3d藍色羅盤顯出來,浮占整麵牆,真切壯觀也精巧,可惜有刮痕,白白幾道——她抓的,她的指甲印記——破壞了羅盤的準確,這狀態,男人修得好嗎?


    笑了笑,溫映藍微感興奮。因為冒險,破壞一點東西,沒關係吧?她靠近牆邊,芙頰輕輕貼在那羅盤上,勾彎指節敲了敲,聲音是實的,這兒沒有冒險該得的最後寶藏。終點未到,那麽,她先留個名,再前行。


    眯起美眸,溫映藍用指甲樞劃壁紙。越來越像冒險,「她」躲藏在藍色羅盤裏——這是給冒險勇者的引導。


    標記完畢,她挑著紅唇,掀開被毯,裸著窈窕嬌軀。衣物整齊疊放在床尾那口大木箱,她坐往床尾,盯著大木箱,若有所思地穿衣穿鞋。


    衣物清洗烘幹過,有股清香味兒,腳傷繃帶也更新了,包紮得比原來完美,像隻襪子,把她的腳趾全裹住。溫映藍穿鞋時,覺得受傷的腳底好了大半,承受起壓力,不再抽疼。她可以恣意行走,步伐比昨天更恢複自然。


    走出隔門,她定在房室通口,眼簾閃映工作室景象。


    霧氣罩滿大窗,景霞躍坐在那張軟墊工作椅,正忙弄工作台上一具航海六分儀。倘若不是地板上遺漏一束沒收拾的月下香,她會以為那些事全沒發生,他是  blue pass盡責好成員,徹夜工作不懈怠、不偷空也不貪歡愉。


    臉龐無端熱燙一陣,溫映藍摸了摸頰畔,又抓了抓長發,有半秒鍾疑惑紅色發帶跑哪去,但無多想,她低垂美顏,移近景霞躍背後。他沒轉頭,她也隻是撿起月下香,旋即離開他的艙房。


    站在空無一人的廊道,溫映藍將艙門關得沒聲沒響。景霞躍聽力出奇好,她不作聲,他也曉得她走了。他們不用接吻道再見。沒有默契,怎能一起冒險?溫映藍一手撫著艙門把,感官沈醉於月下香,柔荑從花束裏取出蝙蝠皮雕——這束花根本是他故意放的!


    景霞躍揚唇,眼睛自六分儀的望遠鏡移開,拿起拭鏡布擦擦指標鏡、地平鏡、玻璃濾光片。


    blue pass的船艇配備先進精良,不管母船或工作艇都有至少三組以上功能齊全的衛星定位儀,無須不眠不休趕工檢修六分儀。


    打個哈欠,他拋開拭鏡布,伸手卷玩綁在台燈下的紅色發帶,眺望窗外。


    太陽還沒出來,天色灰蒙蒙,看不到海麵,不需要測量什麽角度什麽航向位置。六分儀被推回放骨董的角落,他離座,紅色發帶隨著站立的動作纏緊了指節,他沒馬上解開,長指繼續卷繞,眼睛仍然對著窗外晨景,盡管模糊,他眼力好,還是把那抹晨曦穿透薄雲前,歸返海洋考古船的纖殲影像看得清楚分明。


    她站在甲板,回了頭,仰起嬌妍絕豔的臉龐。隻是,bc母船比海洋考古船高大,那扇蒙凝霧露的窗又在後甲板二樓之上,她看不到任何影像,眨不掉睫毛上的濕氣,美眸水亮得像寶石——不對,她的眼睛是詩中的水手,讓他忍不住又拿起六分儀,測量一個冒險角度,想與她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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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去哪兒了?」


    昏昧的大清早,朝霧遮掩甲板上的人影。溫映藍像個賊被父親溫煴逮個正著。她頓了一下,幽緩旋身,看著父親溫煴由艙門方向逐步走出。他的頭發亂亂的,少見銀絲,上了年紀的周正臉龐不減俊氣,且多生中年男性該有的獨特魅力。鬆亞傑常說,她父親是那種年過半百才會想組搖滾樂團,並命名「野孩子」之類,走老風騷路線的浪漫男人。但溫映藍清楚自己的父親不屬於那種人,那充其量隻符合她父親的外型。


    溫煴身著日常穿的亞麻襯衫、牛仔褲、羅馬涼鞋,輕鬆打扮與神情臉色不搭配。「現在才回來?」很嚴厲。他一向不喜歡見到女兒大清早才入門,即便此刻不是在義大利那幢離皇家十三分鍾腳程的宅第。


    「我早起去散步,不是現在才回來。」視線落在父親纏裹厚厚繃帶的右手,溫映藍理由充足地回道。「爸爸昨天和冬耐叔叔鬧成那樣,我心煩。」她很敢對父親發怒,頭一扭,肩擦過父親身側,往艙門走。


    「映藍——」溫煴叫住女兒。


    溫映藍雙腳未停。


    「你的假期該結束了,多少把時間放在功課上。」溫煴說。


    溫映藍走到門前,止住步伐,不急著開門。


    父親的嗓音接著道:「我和你母親傾全力栽培你,不是要你成為——」


    「你和媽媽從來隻管自己的事!」生氣了。她打開門,進船艙,使勁兒關門,砰地回應父親。


    溫煴皺眉對著艙門。一聲怒吼似的鷗鳥昂啼,驚破雲層,灑漏曙光,斑斑駁駁打在他臉上。天亮了,也像昨日驟雨的陰霾,朝霧未散盡。昨晚服用的止痛藥,效用過了,傷口發疼,仿佛還裂著,沒縫合。溫煴看看自己的手,抿緊唇,悶著一口氣不吐歎出來。


    「溫老師——」


    溫煴目光抬了一下。那個戴眼罩的年輕人穿著連身工作服,腰間係掛工具袋,走下接駁梯,禮貌地頷首,說:「早安。」


    「早。」溫煴回應。「你這麽早起?」


    景霞躍露出麵對長輩的合宜笑容。「昨天承蒙溫老師招待,興奮過了頭……」說著客氣的話,轉入正題。「葛哥要我檢修的儀器,沒即時處理,怕耽誤考古隊今日行程,想說趁你們出海前,趕快弄好。」


    溫煴明了地點頭,示意他自己進船艙。


    景霞躍走了兩步。一個詢問驀地傳出。「霞躍,你還沒用早餐吧?」看來溫煴似乎又要招待他。


    景霞躍搖頭。「bc廚房人員應該還在夢鄉——」


    「介意和溫老師喝個晨間咖啡嗎?」溫煴往船舷走。


    「我比較不好意思。」景霞躍尾隨其後。


    天空鷗鳥影像越來清晰,在那魚肚白橫劃直落。海麵霧氣漸消,涼風習習,這個時刻的氣溫最剛好,走來不會汗涔涔,發絲也清爽飛揚。


    就在那個大家常去的二十四小時碼頭攤販,街邊有早起的小孩在踢足球。景霞躍和溫煴坐於人行步道的圓桌錫凳,一棵沿著建築物外牆長的怪樹,擋去他們頭上的大部分陽光。臉龐曬紅的少女送來餐點,兩杯「清晨之光」花蜜水、酪梨醬番茄雞肉三明治、碎牛肉玉米卷餅,以及不是以果汁杯裝盛的仙人掌汁。這攤子沒有溫老師要的白蘭地咖啡。景霞躍倒是認為在溫老師手傷痊愈前,最好不要喝咖啡。


    他們先喝花蜜水,兩人同時放下透藍、透藍的玻璃杯,葉縫篩落的光印子像硬幣掉進空杯中。紅臉少女很快過來收取杯子。然後,他們慢慢吃起三明治、卷餅,一麵配飲仙人掌汁。


    吃了大半,溫煴才開口問景霞躍。「你們blue pass一趟工作任務完成,多久可回家?」


    「不一定……」景霞躍擺定杯子,掀開餐具籃包布,拿紙巾擦擦嘴,說:「端看自己想不想回家——有人天生浪子命,可以回家也不回家。有的人無家可回,就住在總部宿舍。」


    「你呢?」溫煴喝了口仙人掌汁,再把木碟子中另一半卷餅拿上手。


    「一般而言,船就是我的家。」景霞躍回答他。


    溫煴沈吟地頷首,細細咀嚼略帶辛辣味的食物。「我聽說blue pass的維修工作,很倚賴你。」


    景霞躍啜飲仙人掌汁,一副苦笑無奈表情。「大爵士吝嗇想節省人事開銷,從不在維修方麵做重點招募。」這時,一顆球咚地飛射在他們桌上,打歪中央的餐具籃。景霞躍壓住球,一掌抓起,回眸望出樹蔭外。


    一個男孩跑過來,嘴裏直道歉。攤販老板接著過來,劈頭痛罵貪玩的兒子,邊向看起來較為年長的客人道歉。溫煴看著這一幕,表情深邈,跟老板說不要緊。景霞躍把球還給男孩,也叫老板別責怪未來可能是他們國家出色足球選手的男孩。老板這才咧嘴笑了笑,回身去忙買賣。


    景霞躍摸摸桌中央微凸的螺絲釘——餐具籃沒被球彈歪,還真難發現這東西冒出頭——從腰間工具袋掏出起子,他拴緊它,移好餐具籃。


    「我至今也是大部分時間在船上,忙著工作……」溫煴回到先前的話題,眼睛看著街邊那幾個踢球的男孩,一麵道:「你就當作是人生難得的曆練——」


    景霞躍受教地點點頭,收好螺絲起子。「謝謝,溫老師。」


    溫煴說:「我才得向你道謝——」沈了沈,他執起裝仙人掌汁的啤酒杯。「昨晚,是你和小葛送映藍回來的吧,那丫頭喝一點酒就會醉得無理取鬧,是否給你們添了麻煩?」


    景霞躍表情凝思,好一會兒,道:「溫小姐昨晚應該是沒喝酒,她在車上表現得很文靜……」對當事人很不熟似的語氣。


    溫煴喝完剩餘的仙人掌汁,置妥杯子,陽光這秒鍾閃耀在他右手繃帶上。他說:「把帳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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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餐就喝白蘭地加咖啡。磨好豆子、煮好咖啡,起居間的鬆木雕花圓桌上,擺好了所有必要物品。


    溫映藍站在法式躺椅前,將取自父親房裏的酒,溫過後,倒進白瓷杯,點火燃,不等酒精燒盡,她一手持壺,灌注咖啡,擠奶油泡,弄好一杯白蘭地咖啡,熱的,她不怕燙口,呼嚕嚕地喝進肚,丟下空杯,進臥房浴室。


    她要泡個澡。她昨天就該泡個澡,在被那場雨淋濕後,她若聽亞傑的話,泡個澡睡個覺,不去「1492」,是不是不會有接下來的事?不。他說他在甲板時,就想對她那麽做……


    雙手撫上胸前,溫映藍瞅著鏡子裏的女人,好陌生,不像她,像一朵吸飽水分養分、過分被滋潤的鮮嫩嫩花兒,冶豔的容顏、妖氛的紅唇,輕輕地吐息,逸出柔膩嬌吟——這個女人不是她!溫映藍惶惶不安地退一步,趕緊去扭開浴缸水源,讓烈烈聲響掩蓋自己急促的呼吸。


    「映藍——」一個嗓音似在幫她做確認。「是你在裏麵嗎?」腳步磨地,走了又停,一會兒,才接近過來。


    「亞傑?」溫映藍呢喃,靠向浴室門,開門。鬆亞傑正正站在門外。


    他說:「你的房門沒關,我就自己進來了。」手裏有一束月下香。「這個……丟在外頭客廳桌上,我還以為霞躍在這——」


    「他為什麽會在這裏!」溫映藍打斷鬆亞傑,有點反應過度,搶奪般地拿下他手裏的花束。


    鬆亞傑歪頭一笑。「也許老師有事找他談。」


    她房間外有個與父親共用的小客廳,亞傑可以自由進出。「他又不是爸爸的學生,爸爸會有什麽事找他談?」溫映藍沒好氣地說道。那個男人一定不行!不能在父親眼下來往……


    溫映藍平靜心思,移步至床頭。她的床頭和他的床頭相同,有扇窗,她也於窗台擺閱讀燈、指針鬧鍾,現在,她找一個可愛的小花瓶,把月下香插進去,占去鬧鍾前的位置,擋掉催人的時間,隻讓香味纏綿的花朵盤據往後美夢。


    鬆亞傑隨溫映藍一會兒浴室一會兒臥房地走繞,看她最後坐落床畔,表情懵懵懂懂地朝著窗扉。他出聲提醒。「映藍,你要泡澡嗎?你浴室裏一缸水流到地麵——」


    她這才赫然回神,起身離開床畔。


    鬆亞傑立即又說:「我關掉了。你泡好澡,我幫你看看腳傷,換個藥——」


    「換過了。」想也沒想地答道,引來鬆亞傑意外又疑惑的眼神。溫映藍一時說不上話來,逕自往浴室走。


    關上門,她聽到鬆亞傑說:「那麽,等你弄好,我們一起去吃早餐。」


    她沒吭聲,脫了衣物,躺進浴缸裏。這是何等奢侈的享受!橫架浴缸尾端的活動置物籃裏,有各類各式精油泡泡浴球。她小時候沒洗過泡泡浴,也沒玩過黃色小鴨,長大後,父親盡量做到她所想要的一切……整艘研究船,僅她房裏有浴缸。她把受傷的腳,抬放在置物籃上,弄翻它,讓五顏六色的浴球滾出玻璃罐,咚咚咚落入水中,黃色小鴨朝她遊過來。她往水中沈,眼睛看著慢慢被泡沫追湧的黃色小鴨,纖指輕觸身體,摸摸柔軟的覆毛處,張開腿,這副軀體像成熟的果子溢出汁液,她把手移往飽脹的乳房,乳頭敏感地硬挺起來。她突然好想哭,她早就不是小女孩,回不去那種玩黃色小鴨的心境。打開水龍頭,她奮力地踢水,感謝男人幫她包紮受傷也能下水、blue pass潛水人員專用的特殊繃帶。七彩泡沫汩沒地增生,彌漫成一座浴室內的塔,圍鎖她。


    「你這樣,待會兒很難衝幹淨。」男人的嗓音來得秘而無息,像枝精準箭矢穿破沒有入口的塔。


    溫映藍震驚地轉頭。男人站在她的浴室門口,態度從容地拉上門,落鎖。


    「你怎麽……」她以為他可能是泡泡製造出來的幻影。「亞傑——」


    「他被你父親叫往bc母船和葛哥他們開早餐會報,考古專家們都過去了,這船上隻剩你一人……」


    溫映藍別開臉,縮進泡泡裏,一隻手探出,扯動浴簾。景霞躍已踩過滿地泡泡,到浴缸邊,抓開她揪著浴簾的手,高大的身軀半蹲跪下來,一掌潛進泡泡水下。


    「船上用水要節約——」


    「我隻用了一半浴球。」她截斷他的話,感覺他的掌在她身上來回摩揉。


    「即使這樣,這些泡泡也夠多了……」嘴裏這麽說,他伸長手,揀了幾顆沒落水的浴球,探入水裏捏破,持續製造更多綿密泡沫。「如果衝不幹淨,化學香氛會殘留在你身上……」長指來到女性柔美的入口,忽輕忽重地撥按。


    溫映藍搖頭,不由自主夾緊腿,美眸嬌眄他深黯的右眼。「你小時候沒洗過泡泡浴嗎?」氣息微喘,紅唇顫動著。


    「有。」他的回答,使她美顏閃掠一抹失望。


    她低下頭,長發垂蓋臉龐。「那你不知道泡完不用衝嗎?」柔荑在水裏推拒他的手。


    「我知道,」他不受她力道影響,五指與她嵌在一起,拉出泡沫水麵,吻一下她手背。「但我不喜歡滑滑的感覺,所以會衝。」他說著,帶領她的纖指卸除他左眼眼罩。


    她看著他,又問:「你玩過黃色小鴨嗎?」


    「有。」這回答,又令她美眸隱泛淡淡落寞。


    溫映藍抽回手,緊緊把眼罩握在掌心,美眸對著藏在泡沫裏的小鴨,不言不語。


    「我長大後,沒再玩過。」一隻大掌穿過她的目光所及,抓起小鴨。「但是,其實成年的我,更想玩這種東西……」景霞躍壓了壓橡膠鴨肚,讓那黃色小鴨抗議沈默似地叫了兩聲。


    溫映藍抬眸看他,心頭發熱。


    景霞躍神情很沈,一雙眼盯著她瞧。「我不喜歡滑滑的感覺。」他又捏響三聲鴨叫。


    她笑了,掬水潑他。


    「別這樣……」臉龐朝她美顏移近,他啄吻她濕濕的、有泡泡浴氣味的唇,嗓音低低地道:「我真的……不喜歡滑滑的感覺——」


    溫映藍雙手撈捧滿滿的泡沫,將他臉上頭上抹了一把白,然後推開他,坐往浴缸角落,嗬嗬笑著。


    景霞躍甩甩發,眯眼瞅她,唇畔揚起壞笑,脫掉衣褲,跨進浴缸,奉陪到底。


    「你別進來!」他一進占浴缸,泡泡水更是滿地延流,惹得她尖叫連連。「你到底來這兒做什麽?」


    「冒險。」他坐了下來,將她攬至身前,眼對眼,互看著。


    溫映藍臉紅了,身體比水還熱。這真不可思議,她跟這個認識不到兩天的男人,在小小的浴缸裏,像人家講的共浴,滿缸泡泡掩飾了羞恥感,細致白沫在他們之間湧冒堆聚,越來越多,滑溜溜……他說他不喜歡的……


    她知道他騙人,他的皮膚就像海草一樣滑啊……


    柔荑環抱男人肩頭,溫映藍磨蹭著景霞躍,額抵著他的俊顏,輕喘著。「景霞躍……」她叫著他,沒忘這個男人是誰。她想要他,極其想要。


    她和這個認識——別說四十八小時,可能連——二十四小時都不到的男人,像人家紅著臉竊竊私語的,浴水交歡。比起他的眼睛,她的身體恐怕才是怪物!


    景霞躍抬起她的臀,往他腰腹送。「快樂嗎?」他問她。


    她睜開盈水蒙蒙的美眸,頰畔貼著他的肩,看見黃色小鴨身上沾布七彩泡泡,在一旁劇烈遊著——是他們在製造浪波,讓它遊得更快樂。


    「嗯……」她呻吟出聲,舔舔唇,吻咬他的肩。


    他說她是天生能享受歡愉的女性,怎能自己孤獨坐在浴缸洗泡泡浴、玩黃色小鴨?


    他很壞心,她知道,一旦開始得太美好,很難不上癮。他很壞心,昨天她就知道了,他老說自己好人做到底,卻在她最需要的時刻,完全抽離,讓她的欲望像隻饑餓野獸,淌流汁液,繃痛著。


    他到底想怎樣?她哭了起來,呻吟變尖叫,拍打他的胸膛。


    泡泡紛飛,恍似夢裏雪地原野,天空彩霞幻化。


    溫映藍狂亂地搖著頭。別這樣、別這樣,這樣真使她成了怪物,和這個認識隻有二十一小時的男子,像人家說的毫無廉恥地——野合。


    這姿勢不文明,卻教人飽受強烈興奮,快感一片一片,集中收束。


    他聲調渾沈沙啞地在說,他也看過龐貝遺跡壁畫,維蘇威火山噴發時,煙塵萬丈,落入那不勒斯灣,波濤洶湧混卷,那毀滅色澤絕不是昏暗,而是絢麗泡泡飛轉,直到快樂的盡頭,才消失。他說,快樂到死,不是毀滅……


    她歡叫了一聲,覺得自己成了泡泡飛上天。


    似乎過了好久,小浴室回歸平靜。


    景霞躍退出溫映藍緊縮的甬道,看著一道細沫從她腿間滑出,糅在漂浮的泡泡裏。他傾前,彎身吻吻她背上的發絲、吻吻她滑膩的肌膚。


    溫映藍震顫著,軟軟癱入水中。他將她抱起,翻正她的胴體,讓她倚著浴缸邊坐好,然後把遊得滿身都是泡泡的黃色小鴨交到她手上。


    她這時才睜開濕潤的雙眼,凝瞅著他。「等我泡好澡,再請你去吃昨天答應你的東西……」說著,她低下透紅的美顏,玩著黃色小鴨。


    景霞躍凝視著那張像小女孩般的臉蛋,吻吻她的額頭,站起,離開浴缸,走到放衣物的鏡台,拿出工具袋裏的細鐵絲,彎折一番,剪斷,回浴缸邊,他沒再進去,隻將手裏的鐵絲圈兒交給她。「我是來幫你父親檢修儀器的,會一直待在控製室,你要請我時,記得過來叫一聲。」語畢,他拉上浴簾。


    溫映藍看了一下手裏的鐵絲圈,瞬即抬眸對住浴簾上男人穿衣的投影。他的動作靈巧又快,一會兒就傳來開關門聲。


    那剪影像泡泡一樣消失。溫映藍轉回臉龐,關掉水龍頭流水,手持鐵絲圈兒沾浸泡泡水,朝著浴簾吹出飛翔的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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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沒體驗過童趣。那個女孩的父親告訴他,孩童時代該玩的,女孩都沒玩過,她小時候被一個嚴格的保母管教,因為父母工作的關係,她必須極早培養獨立成熟特質,不能過一般孩子生活……


    景霞躍把那名父親清晨宿醉似的瑣碎言談記住了,記在心上。


    他想起自己年幼住在英國北約克夏外婆家的情形,外婆也算是個要求嚴格的保母,什麽場合該穿什麽衣服、梳什麽頭、戴什麽帽、餐桌禮儀不能忘、別用錯餐具、別坐錯位序、姿勢要優雅……枝微末節地把他們訓練成規矩的紳士淑女,但外婆並沒少給他們洗泡泡浴、玩黃色小鴨,甚至在外公回來的日子,把後院大遊泳池弄成泡泡池丟滿黃色小鴨,讓外公陪他們玩。像他這樣的大男人,都有過精采的童年玩樂事。那個女孩,十六歲才第一次坐進小小浴缸,獨自洗泡泡浴、玩一隻黃色小鴨,這使他覺得她有點可憐。


    他比誰都知道,自己一個人在小浴缸洗泡泡澡、玩一隻黃色小鴨,不會過癮好玩。她父親的話,對他隻有一個意義——他必須去教她怎麽玩,才快樂。


    撇唇咂嘴,景霞躍確定儀器沒問題,幹脆把海洋考古船控製室全檢視了,免得心思一直停在那間小小浴室情景裏。


    一個小時過去,研究人員們陸陸續續回來,他聽到艙門開開關關的聲音,就是沒人進控製室。他也差不多該走了,撥撥垂額的發絲,些許濕滑,帶有berlingot糖果溶解於舌尖的香甜氣味。他和表弟、表妹們,均有過蛀牙的經驗,他在想,她會不會沒吃過berlingot?


    溫映藍躺在浴缸裏吹泡泡,越吹越覺得這個鐵絲圈兒,是心形,她拿近審視,翻轉著。是心形嗎?美眸透過鐵絲圈兒看到的飄飛泡泡,都是圓的,碰著天花板,「啵!」就消失。


    不是心形,就算是,吹飛的泡泡也不是。他都說了henry  miller那段話很有道理,怎麽可能有那樣的心思?她又何須有這等心思,胡亂想!


    泡泡啵啵啵地破了,溫映藍埋入水麵下,不想再吹,嘴巴嚐到浴水的澀味。父親說這些浴球全是天然的,不會中毒。可喝了這水,還是有點難過,像中毒——這是人家說的,欲望之後的空虛嗎?——她嘩地騰出水麵,枕回頸靠凹緣,望著天花板,喘息著,泡泡水自她輕徐眯合的眼角滑下。


    她睡了快一個小時,水冷才醒來。門外有聲響——男人等不到她,又不請而入?


    溫映藍倏地站起,扯開浴簾,跨離浴缸,瞥著水麵一個東西,她撿起,才去穿浴袍,走出浴室。


    房間裏沒有人,是父親他們開會回來,在小客廳談事,說話聲傳進她門沒關的起居室,再傳進門虛掩的臥房。


    把門關實,溫映藍擦幹身體、吹幹頭發,換衣服。


    「映藍——」


    父親叫她時,她選定一件裸肩短洋裝穿上,把該帶的東西放入口袋,腳趿橘紅淺口便鞋,長發披散著,走出房間。


    小客廳那扇對外的艙門敞開著,她父親一向坐落麵門口的單人沙發,她繞過沙發椅背,站定鬆亞傑坐的軟凳旁,她父親皺起眉來。


    溫煴苦惱又無奈。女兒穿的裙子短得不像話,她隻有在皇荷庭麵前,才會像個成年女性穿她該穿的尺寸長度。


    「映藍,你——」


    「爸爸有什麽事?」溫映藍這樣截斷溫煴的嗓音,擺明不想聽她父親說話。


    溫煴額心深刻兩道痕,唇緊抿。鬆亞傑笑著開口。「映藍,聽說方老師發現數千萬年前的巨型企鵝化石——」


    「真的嗎?!」溫映藍驚喜地喊道。


    鬆亞傑點點頭,挪出一點位子,拍拍軟凳皮革。


    溫映藍落坐,擠在他身旁。「什麽時候發現的?很大的部分嗎?」


    「嗯——」鬆亞傑沈吟著,像在吊她胃口,讓她期待的神情,越加熠熠生輝。「聽說是最近出土的,在海岸沙漠一帶,發現了頭蓋骨和部分骨骼化石——」


    「頭蓋骨!」溫映藍開心大叫。「頭蓋骨!真的是頭蓋骨嗎?」她抱住鬆亞傑,興奮不已。


    溫煴露出了一點笑容。也隻有在這種時刻,他不在意女兒穿著過短的裙子。


    她就像個小女孩,幾乎要拉著鬆亞傑起來跳舞。「媽媽還跟你說什麽?」她終於看向父親,笑顏燦爛地問著。


    溫煴笑容擴大。「開會回來,才接到的訊息,讓你先看,你和你母親是同一國的。」指指八角矮木桌上的紙張。


    鬆亞傑拿起,幫她遞上。


    溫映藍這才鬆開環住他肩頸的雙手,接過來自母親的訊息。


    一開始,欣忭情緒在她明媚姝麗的眉眼唇畔跳躍。


    溫煴順勢開口。「你母親要你回義大利把學業完成,明後年,應該可以加入任何一支研究團隊……」他說著。


    然後,溫映藍對著紙張的臉龐,起了變化。


    「我也希望你回去把課業完成——」


    「我會回去。」快樂已在她臉上褪色。溫映藍丟下紙張,離座往艙門走。


    「映藍!」鬆亞傑還沒搞明白溫映藍怎麽回事。


    溫煴便說:「她的假期早該結束了。」他看著妻子傳來的訊息,唇邊有笑,眉頭卻深鎖。


    就知道那個古生物學界的權威、女強人會發那樣的訊息!那可不是什麽溫暖家書抵萬金!那是戰帖!挑釁人的!


    溫映藍厭倦透了。稍早得到的快樂,全像泡泡一樣短暫。沒人真心希望她快樂——


    「嘿!」景霞躍繞過廊彎,差點被她撞著。


    溫映藍頓住步伐,抬眸對上男人,不知道為什麽,鼻頭有些發酸。


    景霞躍撩開她微散的劉海,看著她含淚的雙眼。「一個人洗泡泡浴果然不好玩是嗎?一隻黃色小鴨也太少——」


    「你的眼罩忘了拿。」她從裙子口袋掏出他遺忘在浴缸的眼罩還他,接著說:「我正要去控製室叫你——」


    「嗯。」他應聲,在她麵前,把眼罩戴好,遮去藍色眼簾裏一張憂鬱美顏,說:「你有帶錢吧……」


    溫映藍點頭,拉著景霞躍的大掌,走往出船艙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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