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汝「嗯」了一聲,和妻子說:「老二找我商量下個月給母親慶壽誕的事情,老五也去了,我們兄弟不常見麵……就多坐了會。」


    老二是陳家的二老爺,全名陳淵,三十六歲,是去世老侯爺的通房丫頭所生,養在陳老夫人的名下。長相很斯文憨厚,性格卻圓滑善辯,擅於投機取巧。侯府外頭的一應生意由他來打點。


    老五是陳家的五老爺,全名陳翰,二十四歲,生母侯府裏名分不高的姨娘,在陳老夫人的身邊長大。他容貌俊秀,人卻風流輕浮。對陳老夫人很有孝心。沒什麽正當的事情做,一直靠祖上的蔭蔽生活。


    「母親到了花甲之年,身體還如此康健,確實該好好的慶祝一番。」


    王氏說話間,擺手吩咐丫頭去擺晚膳。


    陳汝點點頭,覺得妻子說得對。他喝了半盞茶水,抬頭卻看到妻子的眼圈紅著,秀麗的側臉滿是憔悴,就一愣:「琴兒,發生什麽事了?」


    「嗯?」


    王氏愣了一下,隨即笑著推脫:「妾身好好的……不過是被風迷了眼睛。」剛才哭了一場,還沒有來得及梳洗。既然決定了暗地裏調查女兒的事,就先不和陳汝說了,免的中間再出岔子。


    「當真?」


    陳汝半信半疑。


    「妾身何時哄騙過侯爺?」


    「……那就好。」


    靈兒聽到主子們的談話,悄悄地退出去端了半銅盆的清水進來。


    王氏讚賞地看了她一眼,浸濕手中的帕子,又擰幹……遞給陳汝讓他擦手。


    外麵已經黑透了,伸手不見五指。


    北風呼嘯著,一陣緊似一陣。


    次日。


    一大早,白雪就起來了,認真收拾了一番,帶著秋芙往留春館的方向去。陳家有晨昏定省的規矩,一眾兒孫要趕在辰時之前向陳老夫人請安、問好。


    太陽升至半空,光線還很柔和,照在人身上是橘.紅.色的,很溫暖。


    白雪雙手揉搓了幾下,哈了口氣,和秋芙說話:「走走路,身上暖和多了。」


    「是的。」


    秋芙笑道:「小姐是怕冷的人……但半夏比小姐還怕冷,現如今都穿上去年的冬衣了。」


    白雪倒是想起來一件事:「半夏畏寒畏熱的,是不是有哪裏不舒服?」前世在她出嫁的前幾日,半夏生了一場暴病,不治而亡。


    「也沒有聽她說起過什麽……」


    秋芙想了想,「平日裏,看著也都好好的。」


    白雪「嗯」了一聲,又交待她:「你閑了陪著半夏去一趟李大夫那裏,讓他給診治一下。」主仆一場,既然她重生了,能拉扯一把半夏就拉扯一把吧。活著總比死了好。


    李大夫全名李瑞,五十歲左右的年紀,是西寧侯府請的大夫,住在聽雪堂,醫術了得。


    秋芙應「是」,小步跟在白雪的右側。


    主仆倆穿過一片梅花林,卻在盡頭遇見了陳容與。他坐在輪椅上,一身月牙白直裾,風吹動衣角,身姿如玉。


    「給大哥請安。」


    白雪頓了頓,屈身行了禮。


    陳容與看著她:「三妹見了我……還和以前一樣就好,不必客氣。」白雪對他恭恭敬敬的,還不如原來的不理不睬。自己救了她,並不需要以此要挾她的感激……而且感覺更疏遠了。


    白雪怔了怔,不知道怎麽回話。眼前的陳容與不是她臨死前的那一個。他看她的眼神也冷淡疏遠……她甚至都不確定陳容與是否還和前世一樣的喜歡自己。內心裏雖然認定了要對陳容與好,但真正的相處和想象裏是兩回事,急不得。


    「大哥,你在這裏做什麽?」


    氣氛沉默的有些尷尬,而陳容與還在等她開口,白雪隻好顧左右而言他:「怎麽都沒有仆從跟隨?」


    陳容與看了她一會兒,轉過頭去:「去給祖母請安。」


    「哦。」


    白雪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心虛地幹咳一聲:「我來推你。」景廡苑和留春館僅隔了這一片梅花林,是她忘了……


    「不用。」


    陳容與拒絕道:「吳華去拿東西了,馬上就回來。」


    陽光裏的少年脊背很直,清瘦又孤傲,過於白皙的臉色透漏出一種病態……白雪看的難受,解開身上的寶石藍綢麵大氅遞給陳容與:「大哥,天氣冷,你應該穿的厚一點。」他的雙腿……不能見寒氣,身邊伺候的人也太馬虎了。


    陳容與眼神閃爍,卻沒有伸手去接。


    白雪見他不動,幹脆利落地蓋在了他腿上,「大哥,我要走了,再晚一點,祖母會不高興的。」


    陳容與欲言又止,閉了閉眼,才問道:「……三妹是可憐我?」他不喜歡別人的憐憫,像自己是個廢物似的。


    「大哥,你想多了。」


    白雪拿出帕子去擦額頭上的細汗,笑的眉眼彎彎:「是我一路走來,熱了。」


    少女膚光勝雪,展顏一笑,神采飛揚。一雙黑葡萄般的眼睛靈氣十足,光鮮明媚的就像天上的太陽。陳容與想起了一個成語——燦如春華。


    她的活力和他的死寂恰好相反。


    白雪微微向他屈身,走遠了。陳容與摸了摸大氅,料子很柔軟,也素淨。繡了纏枝紋,連一朵花都沒有。


    迎麵風吹來還是冷嗖嗖的,他的心卻溫暖如春。


    吳華手拿淺色貂毛毯子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世子爺,奴才給您蓋住腿。」出門時隻顧伺候世子爺喝藥了,忽略了別的。


    「不用了。」


    陳容與嘴角微勾,笑的溫柔。


    「嗯?」


    吳華低頭看到了世子爺懷裏的大氅,挺眼熟的,好像見誰穿過,又想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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