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洋房的外觀別具一格,比冰冷的高樓大廈更有城市溫度。但這裏缺少車位、設施陳舊,沒有現代化住宅那樣生活便利,居住價值遠小於曆史價值。


    上一代的屋主大多搬去了其他地方,把老洋房用於出租,由於這片街區位於市中心,又頗有曆史風貌,因此不少人租下這裏做起了生意,就比如開畫室的向墨,以及對麵開餐廳的羅洋。


    羅洋的餐廳名字叫做八斤,據他所說,他出生的時候足足有八斤重,便取了這個跟他身材相符的名字。


    最近八斤餐廳經過了重新裝修,雅致的小院裏增加了綠植和燈光,頗有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的意味。


    向墨和杜池踩著細碎的石板路來到餐廳內部,此時數名員工正做著營業前的準備,羅洋隔著吧台看到二人,遠遠招了招手:“杜哥,向老師,快來。”


    向墨不禁腳步一頓,看向身旁的杜池:“你們以前認識嗎?”


    “不啊。”杜池步履不停,走在了前頭。


    許多廚師學藝的年齡都很小,像是羅洋,十四歲便在飯館裏幫廚,到現在做廚師已是第十二個年頭。


    向墨沒有在杜池身上感受到社會人的客套和委婉,他原以為杜池的年紀會在二十五歲以下,結果沒想到二十六歲的羅洋竟然會叫他為杜哥。


    “新開發的蜂蜜芥末蝦球。”羅洋說著朝兩人遞過來兩把叉子,“嚐嚐。”


    白色餐盤裏蜷起的蝦尾有乒乓球大小,淡粉色的蝦肉上沾著檸檬黃的醬汁,配菜是簡單的卷心菜絲。


    叉子插進蝦肉,有明顯的回彈,一口咬進嘴裏,鮮嫩感由舌尖傳入大腦,刺激多巴胺分泌滿足的信號。


    向墨放下叉子,想評價一句不錯,但這時芥末的餘味猛地湧上鼻腔,讓他不由得條件反射般地緊閉起雙眼,緩解這股嗆人的味道。


    “很辣嗎?”羅洋見到向墨的表情,趕緊給他倒了杯白水。


    “有點。”芥末的辣味來得快,去得也快,向墨抿了口白水,衝淡口腔中殘餘的芥末味。


    “給。”杜池從旁邊抽了張餐巾紙遞給向墨,應是看到他不停眨眼,想要抑製住眼眶中嗆出來的淚水。


    “謝謝。”向墨總算緩過勁來,用餐巾紙擦了擦嘴,認真評價道,“剛入口的味道不錯,甜辣適中,就是後麵有點衝。”


    “確實。”杜池漫不經心地掃了眼向墨被擦紅的嘴唇,又用叉子叉起一顆蝦球放進嘴裏,“芥末的味道淡一些可能會更好。”


    “但這樣蜂蜜的味道就會占主導。”羅洋推了推鼻梁上圓圓的小眼鏡,沉思著說道,“我把芥末換成薑汁試試。”


    不愧是經驗豐富的主廚,立馬就想到了辣味的替代品。


    向墨非常理解為什麽八斤餐廳每天都有那麽多人排隊,因為老板兼主廚的羅洋手藝真的很不錯。


    杜池放下手中的叉子,手肘隨意地搭在吧台上,問羅洋道:“米其林的評委來過了嗎?”


    “誰知道呢。”羅洋苦惱地歎了口氣,“店門口的招牌都還沒弄好呢。”


    向墨知道米其林的評委會裝成普通顧客,暗中來到餐廳進行考察,但這都不是重點,他又抿了一口白水,自然地加入兩人的對話:“你要參加米其林評選嗎?”


    “對。”羅洋一改苦惱相,眼神堅定地說道,“今年我一定要上米其林推薦。”


    向墨一直以為作為一家生意火爆的餐廳,八斤已經做得夠成功了,結果沒想到羅洋還有更加遠大的目標。


    他和羅洋已經認識三年,從沒聊過“目標”之類的話題,因為這類話題總歸比較私人,大家隻是普通的鄰裏關係,沒必要聊得這麽深入。


    結果杜池倒好,才搬過來一周,就已經和人家稱兄道弟了。


    從八斤餐廳出來,店員正在門口放上“今日推薦”的招牌。


    等候在小院外的客人見餐廳終於開始營業,生怕搶不到位置似的,第一時間湧了進來。


    逆著人群往外走的向墨和杜池被擠到了石板路邊緣,那裏實在不好走路,向墨一個不小心,踩到了石板與石板之間的縫隙,身子不受控製地晃動了兩下。


    後背立馬被人扶住,向墨回頭看向杜池:“謝謝。”


    興許是嫌向墨走得慢,杜池側身越過他的肩膀,走到了前頭。


    迎麵而來的人都被杜池擋到一邊,腳下的路突然變得好走起來。


    向墨忽然意識到,原來杜池走到前頭不是嫌他走得慢,而是為了給他開路。


    終於走出小院,春日的微風吹散了人擠人帶來的不適。兩人並著肩朝自家小院走去,而這時向墨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見來電顯示是譚宋,他下意識放慢了腳步,杜池隨意地看了他一眼,自覺先走進了院子中。


    “墨墨,今晚我有應酬,來不了了。”


    聽到這個稱呼,向墨微微皺起眉頭,他對譚宋說過無數次,不要這樣叫他,可譚宋總是我行我素。


    他淡淡應了一聲“好”,打算掛掉電話。


    “我明天來可以嗎?”譚宋問道。


    “不可以。”


    每周一晚上九點是向墨和譚宋約定好的時間,如果兩人臨時有事,那計劃就直接取消。


    向墨不喜歡被別人打亂計劃,他隻想自己掌控自己的時間。


    如果他決定在某個時間做某事,那隻會是因為他樂意,而不是為了遷就別人。


    單身生活最大的好處就是時間完全屬於自己,很多人都沒有意識到,這是非常寶貴的一件事情。


    晚上的時間空了出來,向墨閑來無事,整理起了自己的臥室。


    四十來平米的房間算得上寬敞,但牆邊堆放著向墨的畫作,中間還擺放著大大的畫架,給人的感覺仍然有些逼仄。


    花了個把小時,整理出了兩垃圾袋不要的東西。房間驟然變得幹淨整潔,向墨跟著連心情都好了不少。


    他趿拉著外出的人字拖,一手拎著一隻垃圾袋出了門,打算去街角扔垃圾。


    老洋房就是有這點不便,不像小區裏每棟樓下都設有垃圾桶,一出門就能丟垃圾。


    向墨權當散步,心情不錯地吹著微涼的夜風。朦朧的月光穿過梧桐樹葉,灑在無人經過的小路上,讓人仿佛置身於靜謐的夜色畫卷中。


    垃圾桶就在前方拐角後幾米,向墨剛一拐彎,就聽到了一聲質問:“為什麽不回我消息?”


    另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響起:“沒看見。”


    向墨壓根沒有思考,以為小情侶在鬧矛盾——直到他看到了杜池的臉。


    前進的步伐驟然停下,正在說話的兩人同時看向向墨,三人的站位形成了詭異的等邊三角形。


    其中表情最莫名其妙的是向墨不認識的那個男人。


    那人長相清秀,眉毛經過精心打理,嘴唇在路燈下反著微光,應是化著淡淡的妝。


    暫且不管這人和杜池是什麽關係,如果向墨沒有猜錯的話,他應該就是杜池的“運動”對象。


    還真是尷尬。


    向墨手裏拎著垃圾袋,明擺著垃圾桶就在前方,要是他換個方向走吧,那回避的意圖簡直不要太明顯。


    關鍵是,也沒有他來回避的道理。


    他就純粹一路人,誰讓這兩人站在路中間說話?


    重新邁開雙腿,向墨繞過杜池身後,朝垃圾桶走去。在垃圾袋落入垃圾桶的瞬間,身後響起了陌生男人的聲音:“你們認識?”


    問話對象顯然是杜池,向墨事不關己地轉過身來,打算按照原路返回。


    然而杜池並沒有要回答那人的意思,視線掃過向墨腳上的人字拖,語氣熟稔地問道:“這麽晚出來扔垃圾?”


    也不算晚吧,向墨心想,才十點多而已。


    他本不想在這詭異的場景中接話,但不回答顯然有些不禮貌,於是他開口回道:“剛收拾了房間。”


    說完這句,向墨繼續往前走去,而陌生男人沒有得到杜池的回應,眼神明顯變得不友好起來,上下打量著向墨,問杜池道:“他是誰?”


    路人。向墨默默回答。


    他不是個八卦的人,對眼前的情況也沒什麽想法,要不是杜池突然跟他搭話,他完全可以像個路人一樣,毫無存在感地離開。


    杜池仍然沒有回答那人的問題,挑眉看著打算離開的向墨,用略微不滿地語氣問道:“你就看著?”


    看什麽?


    向墨微微一愣,這才反應過來杜池是在對他控訴:你要扔下我不管?


    他以極其迷惑的目光看向杜池,無聲地反問:不、然、呢?


    兩人的對視似乎激起了陌生男人的不滿,他擰起眉頭,又問出了第三個問題:“你們什麽關係?”


    鄰居。


    這次向墨打算出聲回答,然而還未等他開口,一條胳膊突然伸了過來,等他反應過來時,他已經重重地撞進了杜池的懷裏。


    或許有些不合時宜,但向墨的腦子裏閃過了一個念頭——杜池的胸果然很結實。


    “我們已經在一起了。”頭頂響起了杜池的聲音。


    已經單身三年,並且打算繼續單身下去的向墨露出了更加迷惑的表情。


    他隻是出來丟個垃圾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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