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了晚上九點半,商場便陸續開始清場。


    向墨和杜池乘坐直達電梯來到影院,和商場其他樓層的冷清不同,這裏熙熙攘攘聚集了好多年輕人。


    看影院四處擺放的宣傳物料,前兩天還有一部商業大片上映。向墨倒不是不看商業片,隻是不會挑周末人多的時候來。紀錄片是他知道沒人看,所以才會買周日晚間的票。


    取票,檢票,進影廳。


    許多平時沒有注意到的細節,就像解謎遊戲中不斷湧現的線索,陸續出現在向墨眼前。


    他看到杜池的手機殼上是“早日退休”四個字。


    他發現杜池會提前折好票根,方便工作人員撕下。


    身邊不時有人經過,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他第一次意識到原來杜池的身高真的很高。


    空蕩蕩的影廳裏播放著無人觀看的映前廣告,向墨看了看手中的票根,朝著七排的座位走去,不過當他剛走到六排時,杜池便拉住他的手腕,問道:“不一起坐?”


    手腕上的紅痕還沒有完全消去,是下午浴室中杜池硬拽著他,要他負責時留下的痕跡。明明兩人不是可以隨意觸碰對方的關係,這人倒是越來越熟門熟路了。


    互相認識的人自然沒必要分開來坐,隻是向墨不確定杜池看電影時喜不喜歡身旁有人——畢竟大半夜獨自觀影的人多少都有自己的講究——所以他才默認兩人互不影響。


    不過既然杜池已經提議,那他也沒有必要拒絕。


    “好。”


    向墨跟著杜池在六排中間坐下,腦海中開始回想他已經多久沒有和人看過電影。


    不多時,燈光熄滅,四周黑了下來。隨著充滿異域風情的畫麵出現,影廳裏響起了古埃及風的音樂。


    紀錄片具體講述的是圖坦卡蒙法老陵墓中出土的陪葬品,包括麵具、浮雕、日常用品等等。


    向墨難得遇上一回包場,完全放鬆下來,享受專屬於自己的空間。不過他身旁畢竟坐著那麽大個人,還是不同於獨自觀影時的心境。


    就比如現在,向墨忍不住轉過頭去,看著身旁的杜池問:“你知道古埃及的美術風格嗎?”


    二十五歲一過,人的表達欲就逐年下降。發朋友圈的頻率減少,也不再跟不熟悉的人走心聊天。


    向墨也說不上來為什麽,但此時此刻,他就是想跟杜池說話。或許還是因為在紀錄片的頻道裏,就隻有杜池最懂他。


    “知道,高度的秩序性。”影廳裏沒有其他人,杜池也不用注意音量,“我去看過金字塔,那就是比例準確、線條精密的幾何體。”


    “我很喜歡這種風格,特別是阿布辛貝神廟,入口處的雕刻就很有紀律的美感。”說到這裏,向墨略感惋惜,“就是我還沒有去看過。”


    “為什麽不去?”杜池跟向墨閑聊起來,“如果你想去,我可以給你做導遊。”


    “開了畫室之後就沒時間出遠門了。”向墨想了想,確實擠不出時間,便又問杜池,“你還去過哪些地方?”


    “很多。”杜池說道,“帕特農神廟、聖索菲亞大教堂、巴黎聖母院等等。”


    “那你一定知道哥特式建築和巴洛克建築的區別。”


    “那當然。”


    兩人聊著聊著,話題早已遠離了埃及。本來向墨最煩在看電影時聊天的人,卻不知不覺和杜池聊上了癮,嘴角甚至不時浮現出淺淺的笑意。


    向墨坐在杜池左手邊,轉過頭去聊天時,熒幕的光打在他的側臉,正好能看到他臉上清晰的酒窩。


    當話題來到中國美術史時,杜池盯著向墨的右臉,突然問道:“你為什麽不喜歡接吻?”


    話題轉移得實在突兀,向墨愣了愣,也是聊得太開心,不自覺地說出了心中的想法:“因為那是戀人才能做的事。”


    “意思是沒有感情就不能接吻?”杜池挑眉問。


    向墨聽出了幾分揶揄的意味,轉過頭去,看著熒幕道:“對。”


    “沒想到你這麽幼稚,藝術家。”杜池笑了笑,又說道,“不過我也很幼稚。”


    天下間就沒有哪個男人不幼稚。向墨倒也沒有生氣,語氣平平地說道:“我們很像。”


    “是。”杜池低聲重複著向墨的話語,“我們很像。”


    影片結束時,隔壁的商業片也正好結束。


    大批散場的年輕人擠在電梯間,等候著唯二的兩部電梯抵達樓層。


    此時商場早已停止營業,除了電影院以外,四周都是一片漆黑。


    若是隻有向墨自己,他大概會等高峰過後再乘坐電梯,而在這種事上,杜池顯然和他不同,電梯一到,他便攬住向墨的腰,仗著身高優勢,把向墨帶進入了電梯中。


    超重的警報沒有響起,不甘等候的人們還在往裏擠。


    向墨和杜池很快被擠到了轎廂一角,杜池在前,向墨在後,兩人的肩膀緊緊相貼。


    不過從這時起,無論前麵的人擠得有多厲害,杜池都沒有再往後傾斜,給向墨留足了站立的空間。


    看著電梯麵板上的數字不斷變小,向墨恍惚地發現,和杜池的相處似乎真的很舒服。


    是改變自己的習慣後,仍然不會覺得不適的那種舒服。


    回程的路上更加安靜,四周的街道陷入了沉睡,隻有路燈光還陪伴著兩人。


    向墨跟杜池繼續聊著電影院裏的話題,到家門口時都還有些意猶未盡。


    三毛興奮地從屋裏跑出來迎接兩人,三妹則是沒精打采地跟在後麵,化身成一條貓貓蟲,窩在畫室門邊,懶洋洋地看著院子裏的兩人一狗。


    花了一小會兒時間安撫三毛,向墨和杜池一前一後地上樓,來到了二樓臥室門口。


    杜池忽地停下了腳步,向墨也放緩了開門的動作。


    心照不宣的暗流在兩人之間湧動,向墨不抗拒邀請杜池去他的房裏,但剛才的聊天太過愉快,難得剖開真實的自己,和別人進行精神層麵的交流,向墨不想以沒有感情的性作為結束。


    看杜池的樣子,似乎也有同樣的顧慮,否則以他的作風,應該早已把向墨壓在了門板上。


    當然,除了這個原因,現在時間已經過了零點,向墨不想影響到自己的正常睡眠。


    或者說,他想跟杜池滾床單的心思,還不足以讓他放棄睡眠。


    “晚安。”向墨說道。


    杜池的表情毫無變化,還是那副懶散隨性的樣子,顯然和向墨一樣,滾床單的意願並不強烈。但他仍然站著沒動,看著向墨問:“可以有個晚安吻嗎?”


    令人滿意的默契出現了偏差,向墨微微皺眉道:“我說了,那是——”


    戀人之間做的事。


    後半句話向墨沒能說完。


    “我知道。”杜池漫不經心地打斷向墨,“可我還是想吻你。”


    向墨聞言微怔,這是什麽意思?


    不等向墨反應過來,杜池便上前一步,摟住他的後腰,在他酒窩的位置輕輕落下一吻:“晚安。”


    當樓道的聲控燈熄滅時,上樓的腳步聲正好在三樓消失。


    從廚房照進來的微光沒能驅趕樓道裏的黑暗,向墨愣愣地站在房間門口,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心跳亂得那麽不像話。


    杜池:糟糕,走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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