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船繼續往前,霧越來越濃,河麵也越來越寬闊。


    今日風不大,吹不散濃霧,高懸的太陽也失去了往日的熱情,懶散地躲在霧的後麵。漸漸的,岸邊的樹木離客船遠去了,茫茫天地間,好似隻剩下了這一艘客船。


    離港航行一個半小時後,客船總共遭遇了三波水妖伏擊。


    第三波伏擊後,玩家們各有損傷,四散坐在甲板各處,有的甚至回了船艙休息。唯一一個全程沒有參與戰鬥的是柴可夫雞蛋,但作為全船的希望,沒人對此有異議。


    陳添坐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從他的視角望出去,不僅能看到依舊靠在桅杆上觀光的賞金獵人,還能看到黑殺、無雙以及橘子汽水。


    如果要在剛才的三場戰鬥裏頒發一個最佳劃水獎,黑殺、無雙、橘子汽水以及陳添本人,都是這個獎項的有力角逐者。


    至於賞金獵人……陳添偷偷給他放了個鑒定術,發現他已經升到了85級。越級殺怪,高風險高收益,需要絕對的操作技巧以及魄力。


    陳添對他真是越來越好奇了,不過當務之急還是國王遊戲。他再次打開係統麵板,發現主線任務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直到五分鍾後,轉機終於到來。


    “快看那兒!是不是有什麽東西?”某位玩家的高呼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不少人湧過去,透過白霧,看到水麵上飄著一些破木板。


    船員們很快將木板打撈上來,經過辨認,可以確認是船隻殘骸。


    “前麵的船不會被水妖幹翻了吧?”


    “我們都打了三波了,水妖王也差不多要出來了。算算航行的距離和時間,這裏已經過了月隱城的地界,快到碎金城了吧?”


    大家七嘴八舌地說著,柴可夫雞蛋則拿著那些木板反複查看,發現其中一塊木板上刻著的正是尤加利號的標誌。


    這表示尤加利號已經出事了。


    柴可夫雞蛋似是想到了什麽,拿出本子來迅速翻了幾頁,嘴裏念念有詞。隨即又打開討論區,不知道在看什麽,就見他手指在空中不斷地劃來劃去,仿佛在做法。


    就連殷綏都不免好奇地蹲在他麵前,看著他身前的一大堆東西,問:“你發現什麽了?”


    柴可夫雞蛋:“位置!”


    說著,他抬起頭來,雙目炯炯地看著殷綏,激動道:“前麵的幾環,每一環的破解都與位置有關。【臥室】需要推導出彌夜城的位置,【紮克·裏奇的逃脫魔法】需要獲得坐標,【迷航】也一樣,所有的一切都最終導向一個地點!”


    殷綏:“是什麽?”


    柴可夫雞蛋:“瑪格麗特沉船!”


    激動的聲音吸引了不少玩家的注意,可大家麵麵相覷,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麽。倒是還在偽裝狀態的橘子汽水略作思忖,湊上去問:“是那個沉船寶藏的傳說?”


    柴可夫雞蛋登時像找到了知己,竹筒倒豆子似的往外叨咕,“根據記載,西西裏特大陸曆126年,也就是一百多年前,有一艘叫做瑪格麗特的船要從彌夜城駛向王都月隱,船上載滿了要敬獻給國王的珍寶。但很多天過去,這艘船始終沒有抵達目的地,國王震怒,派出精銳士兵沿河搜查,最終在蜜風河的某個地方找到了已經沉沒的船隻,但奇怪的是,船上的人都不見了,而且珍寶也不翼而飛。有傳言說,船是遭到了水妖的攻擊,也有人說,是船上的人私吞了珍寶,遠走高飛。”


    玩家們仍然一頭霧水,因為這個什麽傳說,他們根本都沒聽過。橘子汽水會知道,也是因為黑鑽要做生意,經常派船隻往來於蜜風河上,偶然聽一些老水手說過。


    柴可夫雞蛋又站起來,指著前方道:“當年沉船的位置,應該就在前麵不遠處。根據水流的流速和這些木板殘骸來判斷,這些殘骸的來源也在那個區域。”


    “寶藏!”


    玩家們咋呼起來。


    “要是能找到寶藏豈不是發了!”


    “就是啊,那誰還管國王遊戲?”


    “雞蛋,你確定前麵真的有寶藏嗎?”


    “……”


    柴可夫雞蛋又開始腦殼痛,而就在這時,船長忽然跑過來跟他們說:“各位勇敢的冒險者,非常抱歉。船體不堪重負,再航行下去恐怕會有沉船的風險,我們必須盡快往岸邊停靠。”


    可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如果這時候下船,他們從哪兒再找一艘繼續航行?萬一係統判定他們任務失敗,要他們從彌夜城的港口從頭再來,或幹脆淘汰出局呢?


    而且這船早不壞晚不壞,為什麽偏偏在這時候說有沉船的風險?


    從npc的反應看,陳添覺得柴可夫雞蛋的推斷八成是正確的。《遙遠傳說》裏的遊戲就是這樣,有時需要你對這片大陸有足夠的了解。


    他仔細觀察著黑殺和無雙的反應,那兩人隱晦地對視一眼,顯然也讚同柴可夫雞蛋的看法。


    其他玩家們才不管那麽多,寶藏在前,國王遊戲在前,他們就是劃塊破木板、就是跳進河裏遊,也得遊到前麵去。而就在這時,一柄泛著寒芒的刀架在了船長的脖子上。


    殷綏神不知鬼不覺來到了船長身後,挾持了船長,道:“繼續航行。”


    船長:“可、可是——”


    殷綏不管他,目光掃過周圍那些麵露驚慌的船員,緩緩吐出兩個字:“加速。”


    這些船員npc隻是普通的npc,隻執行簡單指令,船長被俘,那就聽冒險者的。待他們各歸各位,殷綏再三下五除二把船長用繩子捆起來。


    一眾玩家直呼內行。柴可夫雞蛋也瞪大了眼睛,他隻不過是進行了一段推理,怎麽突然間他們就控製了船隻,從普通乘客變成劫匪了???


    “不是,你把船長都綁了,誰來開船?”柴可夫雞蛋問。


    “你來。”殷綏抬了抬下巴,指向橘子汽水。


    “我?”橘子汽水眨巴眨巴眼睛。


    “你不願意?”殷綏笑了笑。


    “不。”橘子汽水突然生出一股危險預警,隨即正色道:“我來。”


    作為黑鑽的會長,他有那麽多的船,開船還是可以的。待所有人就位,破破爛爛的客船開始全速前進,殷綏躍上桅杆,站在高高的桅杆頂上極目遠眺——


    前方,霧好像越來越濃了。


    陳添混在玩家堆裏,跟旁邊的玩家一塊兒暢想“如果得到一大筆寶藏該怎麽花”,迅速與對方建立起革命友誼。


    殷綏懷疑的目光從他身上掃過好幾次,但都沒有看出什麽破綻。


    那朵茶樹菇去了哪裏?


    殷綏搜尋無果,淡然的目光掃過黑殺和無雙,卻沒有多做停留。這兩個人顯然也有問題,他們想要裝普通玩家,雖然裝得很像,可打怪的時候暴露出的一些絕佳的操作意識是沒辦法掩蓋的,也就騙騙外行人。


    不過這也無所謂。


    無關緊要的人做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殷綏也就看個熱鬧。還不如茶樹菇有趣,宰了還能燉湯。


    偽裝者們捂好自己的小馬甲,各懷鬼胎。


    柴可夫雞蛋依舊兢兢業業地在那兒複盤他的整個推理過程,他想到了更多的細節。沒過一會兒,前方傳來一聲幽遠長鳴。


    因為隔著霧,那長鳴聲便被蒙上了一層朦朧的外衣,頗有點兒神秘的意味。隨著船靠近,那長鳴聲逐漸清晰,漸漸化作一道清冷人言。


    “是誰,打擾了我的安眠?”


    與此同時,熟悉的係統播報響起。


    “歡迎進入沉船河道!”


    “這裏有一個秘密等待探尋。”


    “這裏有一群亡靈等待歸家。”


    “前進還是後退,這是一個問題。”


    “在這場實力與智慧並存的考驗裏,迷失航道的冒險者啊,你能找到正確的路嗎?”


    “請記住,水妖王是不可戰勝的,不要試圖殺死他。”


    又是一個無限副本。


    所有人都聽到了播報聲,猜測被證實,不少人倒抽一口涼氣。


    “真的是水妖王,噩夢級別的boss,怎麽打?這水麵上全是船隻殘骸,是前麵過去的那些玩家,全軍覆沒了嗎?”


    “找到正確的路,這能有什麽正確的路?”


    ……


    議論聲中,迷霧稍稍散開,終於讓陳添看清了前方的場景。隻見河麵上到處飄著船隻的殘骸,依稀還有水妖的身影在水麵下遊動,隻要他們靠近,必定是一場廝殺。


    船隻停航,沒有人願意貿然靠近。


    柴可夫雞蛋肅著臉,道:“我推測,昨晚愛麗絲和南汀格爾坐船離開後,紮克先生帶人追擊,雙方就在前麵發生了戰鬥。水妖王這個boss大家都了解吧?它是個遊走boss,每個月出現一次,但從沒有人知道它真正的巢穴在哪兒。現在還不到它出現的時候,它卻出現了,說明它平時沉眠的地點極有可能就是瑪格麗特沉船。昨晚的大戰吵醒了它,所以水妖才會對玩家出手。”


    另一個玩家緊接著問:“那他們人呢?不可能都被水妖王殺了吧?”


    柴可夫雞蛋搖頭:“這就是問題所在。愛麗絲和南汀格爾這樣的劇情核心npc不可能死在這裏,剛才的係統播報也提醒我們,不要試圖殺死水妖王。‘沉船’、‘秘密’、‘亡靈’,每一個詞都在提示我們,正確的道路不是前進也不是後退,是向下。”


    聞言,陳添的目光不禁看向了水麵。


    現在的問題是,瑪格麗特沉船如果真是水妖王的老巢,想要在它的眼皮子底下去探尋沉船的秘密,那不是找死?


    最難的還不在這裏。


    水裏除了水妖,還有亡靈呢。


    這一關或許還有個別的名字,叫“比比誰死得更快”。


    玩家們開始哀嚎:“這還怎麽玩兒?”


    柴可夫雞蛋則再次露出思索神情,“其實我一直在想,水妖是怎麽做到精準打擊的?”


    精準打擊。


    這四個字一出來,陳添心裏就有譜了。


    柴可夫雞蛋:“我們都知道,這個遊戲裏大大小小的副本,它的劇情設置基本上都是符合邏輯的,不是靠係統生硬設置。可昨天到今天,除了與國王遊戲有關的那些船隻失蹤以外,其他的船隻都順利到港。水妖怎麽知道哪艘船該打?哪艘船不該打?如果僅僅因為王被吵醒,遷怒於人類,那就應該是無差別攻擊。”


    “我懷疑問題出在這裏。”說著,他拿出了那枚銀葉書簽,把他放在攤開的掌心展示給所有人。此時此刻的柴可夫雞蛋,頗有幾分名偵探的風采,有理有據,娓娓道來。


    “你是說,水妖靠這個認人?它們能感應到銀葉書簽的氣息,就以為我們跟紮克先生是一夥的?”黑殺終於說話了。


    “隻有這個東西,是我們所有參與國王遊戲的玩家的共通點,也是我們與紮克先生的共通點。紮克先生跟格裏昂應該同屬於一個組織,‘紮克·裏奇的逃脫魔法’看起來是一個係統的騙局,但你們有沒有想過那裏為什麽會憑空出現一個騙局?它存在的合理性在哪裏?”柴可夫雞蛋目光灼灼地盯著黑殺,期待著他的回答。


    黑殺語塞,突然想起自己在那棟房子裏犯下的罪行以及受到的“懲罰”,心情像坐了過山車,忽上忽下。


    無雙瞅了他一眼,沒說話。


    陳添倒是眸光微亮,“他們在裏麵開大會?”


    橘子汽水:“哈?”


    “沒錯!”柴可夫雞蛋激動拍手,“一個神秘組織,必定有碰頭的地方。從格裏昂拚死也要把消息傳遞給紮克先生的情況來看,紮克先生是他的上級。他們經常在紮克先生的房子裏參與集會,於是才誕生了那個逃脫魔法,不是為了防止裏麵的人逃脫,是為了防止外人闖入。銀葉書簽是認人的信物,也是出入的鑰匙!”


    眾人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殷綏便道:“你想讓我們把書簽扔掉?”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朝他看去。殷綏聳聳肩,眾人便又去看柴可夫雞蛋,柴可夫雞蛋解釋道:“如果對自己的實力不是非常有信心,那我建議你們扔掉書簽。這一關不止有水妖,還有瑪格麗特的亡靈,水底下到底是什麽情況也不知道。扔掉書簽或許會有損失,但不扔,這關必掛。”


    作者有話要說:  《遙遠傳說》,全員偽裝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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